314年的新年,在风雪里来得甚是平淡。
北方治下,几乎每个县城都得到了一些烟花配额,让那些从未见过的烟花的人,感受到了新年的味道,包饺子习惯也被从北方蓟县扩散开来。
城里工人们回到老家,带来了草原的风干肉,泡过水,或者弄上一只鸡剁碎,和着崧菜包上,一家老小,围在一桌,看着孩子喊着烫又不肯吐出来,用力呵气的样子,笑得满足而快乐。
贫家的农人哪怕买不起肉,也会想着用油炒了菜,和着一两个蛋,包裹进面皮里,下上一锅,吃个饱足,祈祷着来年的丰足。
门外的雪虽大,但没有关系,今年冷也没事,大雪盖上三层被,来年枕着面饼睡。
当然也会有更困难的人家,他们甚至不敢吃一顿饱饭,可好歹有了一席之地,不用担心被谁在深夜里拖走,陨命在别人的肚腹里。
苍秀儿治下的兖州也得了不少的烟花,让手下的士卒看到时能一解思乡之苦。
她据守兖州已经大半年了,在这大半年里她的手下以一种拉不住的状态,奔腾在河南大地,将兖州在黄河以南郡县一个个攻占,并且顺便把周围的盗匪流民不断清缴,其中大量的安置不下的流民都被顺着黄河送去了渤海郡,那里的劳动力随时都在紧缺状态,粮食也不怎么缺。
按秀儿的说法就是“要灵活点,这些人犯了罪,先送去那边服役,等明年粮食丰收了,再抓回来服役。”
而兖州一带的坞堡主们因此倒了大霉,眼尖一点的,主动投奔,眼差一点的,直接被送去了渤海郡,再抵抗强烈一点的,那别怪被历史的铁蹄践踏而过,化成尘埃了。
毕竟统一不是请客吃饭嘛,还惯得你怎么滴?
陈留郡,是兖州最西南的一个郡县,紧临荥阳,它像个钥匙一样,插入了紧临的荥阳郡和豫州腹地。
这个地名听着很陌生,但只要知道后世的开封、郑州,都在这片,就知道这里是多么重要且便利的交通要道了。
和武昌郡一样,这里都是命定的南北交通枢纽,这是靠山川地理赋予它们的历史地位,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
一但控制陈留与荥阳交会之地,西边卡住了关中平原东出的要害,东边可以顺黄河与其支流,向北可轻易进入渤海、海河水系,向南则可以顺着济泗二水入淮进江。
可以说,控制了这里,北方的粮草运输就能非常容易地支持南下的大规模的军事行动,当年就是这里失守,粮草不济,困死了洛阳,也连带困死了西晋王朝。
陈留郡原本的郡守早就被石勒所杀,兖州大战之后,石勒兵败身死,他的部下孔苌带残部退到陈留,在谋士张宾的指引下,虚晃一枪后,让石勒的妻舅带兵断后,把路上想要袭击他们的王虎部引开,大部则再渡过黄河,顺着黄河北岸逃到了匈奴在山西平阳的驻地。
当时王虎拿下了断后部队,顺便也占据了陈留。
这里的民生比较惨烈,他在这里清点了户口时发现,西晋时,陈留郡是膏腴之地,下辖十一个县,有三万户,如今,这里接连被八王之乱、王弥军、石勒军折腾了十三年,竟连一万户都不到了。
这种大郡当然不能轻放,在苍秀儿的要求下,王虎暂时当了陈留郡守,白天出去领兵打仗,顺便一个县一个县的清点户口,晚上还要做报表统计。
“我一个武将,居然这么能打算盘。”王虎对此很有意见。
好在他也不是转不过弯来,本地很多能写会算,前来投奔他的寒门,他也能顺手收着用了,组了个不小的幕僚团。
好在这些人不找他要工资,混口饭吃就行,如果能被安排个缺,就更棒了。
因为他太忙,有些剿匪论功的同僚,直接就剿到他的地盘上来了,但这问题不大,因为他也经常勒不住马,杀到邵君的地盘上去,唯一让他很郁闷的就是,他打不过邵君那女人——一定是因为我小时候没吃好,他只能这么安慰自己。
兖州被他们这些年轻人如梳子一样梳了几次,几乎可以说是非常安宁了。
就在他们以为可以安心处理政事时,更麻烦的事情出现了。
兖州平定后,北方的商人们便感觉到好处,开始向兖州各地派出商队,这时,穷山恶水的刁民们便开始搞事了,他们会在就近的官道上挖出各种大坑,等车马过进陷入其中,便一拥而上,抢掠财物,等官兵过来,便又是良民一个,个个宛如无事发生。
王虎怒了,当他没见过世面么?
在上党他可是亲自参与过类似事件的。
为此,他派出了自己麾下精锐,装成一个十来人的小商队,徘徊在官道上,不远处就有数百士卒悄悄跟随。
这种钓鱼执/法瞬间就网上蠢鱼无数,凡是参与了抢劫的村民都会被拖进修路工程队,修补被他们破坏的官道,只要道上还有一坑,他们就别想回去,吃的东西更不可能好,基本都是七分糠三分面的饼子,同时还会每天晚上听北方的教育课,让他们知道路为什么重要。离开时还要考试,过不了的,那就得继续干活到考过为止。
王虎当年在考试中洒下无数泪水,如今一朝翻身做主人,看到别人为考试所苦,不但没有一点共情,反而还美滋滋的,充分展示了人的悲欢不能相通。
这么来了几次后,良民(?)们不上当了,王虎则又修改诱饵,有时是男卒扮成妇人,有时是车子坏了请周围的村人帮助……
这种恶心的花招来来回回搞了大半年,王虎邵君还有士卒们都兴致勃勃地推陈出新,但那些良民们纷纷被弄出了PTSD,看到有商队来了,皆退避三百米再说其它。
甚至有好事者将这些视频发到网上,笑疯了一干玩家和云玩家。
在陈留基本平定后,他们又一股脑把泰山郡的一波强大贼寇洗劫了,如今的兖州,只剩下东南边一个叫郗鉴的东晋官吏还占着鲁郡那块。
不过苍秀儿并没有让他们和东晋起冲突,所以没有动。
但秀儿手下的虎子也好,君妹儿也好,甚至是鲜卑家小伙们,都觉得得了强迫症,看着地图上没能占全的兖州,总想把剩下那块抠掉。
苍秀儿被手下们烦的简直不想上线,只能悄悄透露他们快了,多积粮,你们懂的。
她的手下们立刻像打了鸡血一样,冬前把所有开垦的土地都种上了冬小麦,并且为此弄了好些东西,有的地方种子不够,也都各想办法,甚至从私人的账户里先出钱,向北方购买了大量种子。
为此,各地县令坞主们都接到了命令,谁要耽搁了农事,别怪他们这些年轻人不懂事,不客气!
……
所以,当渤海公的调令过来时,苍秀儿把这些年轻人召集起来,他们简直要炸了。
这次的命令,是调整了他们编制,给了他们募集兵丁的权力,同时,他们的驻地都被调整到沿黄河南边一带的边境,其意图,昭然若揭。
吾辈大有可为也!
咦,怎么还有这么多的其它麻烦小事?。
“还不是东边的那个荥阳太守,他们黄河南边闹饥荒,他向渤海公求援,”苍秀儿有些无奈地道,“主公宅心仁厚,于是同意了他们的要求,给了他们一些粮食,结果豫州那边有两个坞主,向渤海公陈情了自己遇到的饥荒,求我们救助过冬。”
说是豫州,但其实不远,是靠着兖州的边境带。
“不光是如此吧。”邵姑娘一身戎装,英武非凡,笑道,“这些粮草并不是很多,但能让一些人勉强过冬,想是愿让我等拍人去查查这些坞堡虚实?”
“不,是让你们手下去打探虚实。”苍秀儿果断道,“你们就别去……”
她看着手下们乖巧听话的模样,不由叹了口气。
“算了,反正你们也不会听的。”
她的手下们纷纷委屈起来,反对上司的无由诽谤,他们什么时候没听过话了?
兖州最南边,是鲁郡。
东晋的官吏郗鉴是晋元帝亲自任命的“兖州刺史”,他在这里招揽了大量人丁,抵抗王弥石勒等匈奴汉国部队。
在王弥败亡于石勒后,他就抵挡着来自石勒的威胁。
在石勒败亡于苍秀儿手下后,他就抵抗东边泰山郡的流民徐龛部的威胁。
而当徐龛败亡于苍秀儿手下后,这位后世东晋的国之柱石骤然发现,周围已经没有人能帮他挡住北方的威胁了。
这就很尴尬。
天快塌了,他环顾周围,似乎没有比他更高人了,但郗鉴还是想再抢救一下。
但人总要将目光放长远一点,他把目光拔高,发现旁边的豫州,有着一个非常有名的流民将领,战斗力强,且好像更能吸引火力。
这个人叫祖逖。
他是流民统领出身,也是在南方朝廷内被排挤、发现晋帝不愿北上后,带领家将来到了都城不远处的淮阴铸造兵器,招揽人手,想要收复故土。
但这时,北方淘汰的廉价兵器流入,他发现铸造还不如直接抢,于是很快有了兵器,进驻豫州,靠几千人,打败了周围的坞主们,占据了大块地盘。
但因为晋帝并没有给他们一兵一卒,一草一粮,所以,祖逖的粮草军用,都是从南北的商队中抢过来的。
郗鉴思来想去,决定给祖逖一个指点。
按他从北方世族那收到的一个消息,豫州的坞主用钱向北方购买了大量粮食,想要渡过饥荒,如果他记得不错,祖逖如今的部队,也在饥荒之中,这一点,他可以大作文章。
……
于是,在新年的第二天,祖逖收到了东边数百里的同僚郗鉴来信,相约一起出兵,从坞主的商队中,缴获粮草以过冬。
祖逖没有什么好犹豫的,这封信可以说是及时雨,非常有用了。
这一年来,他在豫州打开了一点局面,算是帮朝廷收复了大量豫州地盘,但朝廷只是给了个空头衔,全靠他抢掠周围,才能支应起局面。
那位坞主是他平定豫州的大敌,肯定不能让他们获得如此大波的粮食。
必然要前去掠劫。
这事他们已经轻车熟路。
只有一点,不能越境,先前他弟弟一时不察,不小心抢到陈留郡内,他的弟弟祖约被那个陈留王虎追杀至了豫州内数百里,只有他一人趁乱躲入草丛中,才险险逃脱。
所以,这个计划绝对要小心进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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