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白月光替身后
妙法尊者这一步,不仅能以惠众生,成就乔晚之福报,亦能斩断修士妖魔己身罪业。
如果能在这一世,借由他的手偿还了前世今生诸般因果,一切修士妖魔就不必在后世为自身恶业付出代价。
最后,这罪业统归己身,由乔晚亲手斩断。
这是最圆满,最无可挑剔的办法,所以就连马怀真当初知晓后,也沉默了很久,无法开口同意,也无法开口拒绝。
他找遍所有办法,的确都没能再找到一个比这更合适的办法。
离开营帐之后,回到自己住处的时候,乔晚思忖了很久,等到半夜好不容易入定了,却又被一阵骚乱惊醒。
帐子被人一把掀开,萧博扬脸上溅了不少鲜血,面色沉重道:“有宗门的长老领着自己弟子要跑。”
虽说知道乔晚失忆这事儿,但萧博扬心里依然没因此对乔晚生出半分生疏之情,主要是认识得时间太久,就算傲娇的萧家小少爷不肯承认,有些事无需开口甚至都成了默契。
有马怀真和妙法坐镇,这次骚乱,还没扑腾出个所以然,立刻就被镇压了下来。
乔晚几个到的时候,面前马怀真,岑子尘等一干长老已经坐在一块儿开会了,营帐中还设有数面留影球,倒映出公孙冰姿等不在此地的一干宗门长老的面容。
至于妙法尊者,明显不在马怀真等人之列,他在那一排留影像中。
要克制杀欲算不上容易,为了防止意外,妙法尊者没离开自己的营帐。
瞥见乔晚,萧博扬,陆辟寒几个小的进来,马怀真袍角上还沾着一串血点子,衬得毁容的脸,面如罗刹,眼神微微一扫,没吱声,默认他们旁听,算是难得的信任。
而乔晚,齐非道他们几个明显也是第一次接触到这架势,受着肃穆庄严的气氛影响,也没敢多吭声,一个个眼观鼻鼻观心。
方凌青默默丢了个传音入密:“就在刚刚,马堂主和昆山暗部弟子,把那些不听话的宰了。”
方凌青面色沉重。
那剑光刷刷亮出,一片横扫过去,鲜血几乎泼满了整片冰原。
北境战线面溃败,这种情况下,杀去魔域在某些宗门看来无疑于找死。
马怀真他们找死,他们不肯奉陪,在这种修真联盟必败的情况下,只能马上带着弟子赶回宗门,尽量较少些损失。
而马怀真的手段十分雷霆铁血,男人手中绷得紧紧的灵丝一扯,割下一排的头,砰砰砰,砸在地上,溅起一朵朵红色的血花,抬起眼,勾唇微微一笑,沉沉道:“要走的,现在尽管走。”
跃动的篝火倒映在那半面修罗上,刹那间,四周鸦雀无声,再也没有人敢多迈出一步。
马怀真的行为,释放出了一个信息:要么死在战场上,要么死在他手上。
大战当前,军心不可乱。
这回一帮宗门长老商讨的重点却不在这次反叛上。
马怀真沉声:“来不及了,时间不够了,拖得越久对我们越不利。”
“妖皇伽婴那儿可有动静?”
岑子尘搁下留影球,神情肃然,摇摇头,“未曾。”
“可提到过乔晚?”
虽说特地把乔晚搬出来,有点儿可笑,就算乔晚和妖皇伽婴再交好,对方也不至于为了她而主动淌这滩浑水。
但到了这个地步,就算再好笑,马怀真他也要试试。
岑子尘顿了顿:“未曾。”
这个结果不出马怀真的意料,但他脸色却没有多好看,男人脸上的神情一闪而过,立刻又恢复了那铁血模样,继续与岑子尘商讨几天后的反攻,还有多少援军可用的。
首先,马怀真就排除了妙法尊者去的可能性。
“妙法尊者不能去。”
最后一张底牌,不到万不得已是决不能亮出。
更何况他们如今尚不能保证岑清猷是敌是友,特地留下一句耐人寻味的叫乔晚去魔域,究竟是出自旧情,还是设下的钩子。
公孙冰姿迟疑了一瞬:“要不将南线的兵力收回,魔焰凶猛,敖氏或许能派兵援助。”
马怀真点头:“那这样,但凡是如今能联系得上的援军,麻烦诸位长老发个讯息,问一问。”
话音刚落,立刻就有长老们去吩咐下面弟子发讯息去了。
会议的议题又集中在了,这批前往魔域的修士,要如何去,派什么样的去,派多少兵力。
要派的人,必须有能力阻止封印解封,就算阻止不了,也有能逃出生天的几率,如果这两样都不行,那至少,做好了牺牲的准备,不是贪生怕死之辈。
就算确立了人员,他们如何去,援军要在哪儿接应?魔域的地形他们虽有掌握,但了解始终不算齐。
就在这时,乔晚忍不住举起手,沉声道:“魔域的地形我或许有所了解。”
谈话声冷不防一顿,所有人,营帐中的,留影球中的修真联盟高层目光纷纷落在了这个大胆的,粉衣服的小姑娘身上。
马怀真侧目:“说。”
乔晚尽量镇定道:“我在恢复记忆之前,曾经……曾经被如今的魔主裴春争带到魔域一段时间,他想与我成亲,便未曾拘束我的行动。”
“成亲”这两个字一开口,众人微微一愣。
萧博扬脸色顿时扭曲。
估计没想到在这庄严肃穆的气氛中会突然跑歪出来个爱脑画风的。
留影球中的佛者凤眸半敛,沉静无言。
面向这一干或化神,或合道期的长老,乔晚起初还有点儿口干舌燥,但一开口,很快就找到了感觉,镇定道:“我神识已臻至化神,或许能将魔域的地形画出来。”
修为已臻至化神!
这话由一个粉衣服的,年纪轻轻的小姑娘说出来,就算知道这是乔晚,带给其他人的震动不可不谓不大。
毕竟神识最难修炼。
殊不知自己的话,让对面一干高层小小地震动了一下,乔晚抿紧了唇,站起身,主动道:“请给我一副纸笔。”
出于谨慎,所有长老高层并没有打扰她,体贴地给了这个小姑娘时间。
岑子尘甚至还出言安慰:“别紧张,慢慢画,画得不好看也无妨,自有他人帮补充。”
乔晚认出面前这面冷心热的长老,是之前那个安慰自己“孩子别怕“的,忍不住恭敬地道了声谢,手腕一动,运笔如飞。
在所有人的注目下,乔晚也难免有点儿紧张,紧抿着唇,额头上渗出了层细密的汗,鼻尖悬了一滴。
一片寂静之中,将这地形图飞快地画了出来。
营帐中越寂静,反倒衬得这沙沙的运笔声越突出。
饶是马怀真也不由屏住了呼吸,四周安静地仿佛在等待审判。
终于少女的低沉镇静的嗓音打破了这片平静。
“好了。”
拿起地形图的刹那,岑子尘眼神不由得一亮,看向乔晚的眼神多了份赞赏。
“干得好。”
这些赞赏的包容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乔晚有点儿不大自在,又忽而觉得轻松和温暖……
虽然各宗门之前并不对付,但大敌当前,总归让所有人都站到了一起。
有了这地形图,要确立传送地点就方便多了,只不过这地图待会儿还要经过专业的重新修上一遍。
众人商讨出来的意见是“破碎虚空”。
岑子尘沉声:“如果照常规的办法,势必要一道一道地闯过魔域的关隘,这样一道道开过去,明显不符合现在修真联盟这情况,但破碎虚空不同,破碎虚空能直接在天上撕开一条裂缝,越过障碍,将人传送进魔域。”
当初,太平书院和修真联盟的死士就是这么进去的。
问题在于,破碎虚空太招摇。
天上裂出个大口子,抬头一看就能看得清,相当于大大咧咧地告诉魔域的,我们来了。
李判开口,神情波澜不惊:“当初传送至魔域的太平书院弟子无一人生还。”
这一开口,对百年前那场大战犹有记忆的长老们,脸色微微一变。
可是,排除了破碎虚空这一项,他们还有什么办法?
马怀真思索了很久,众人思索了很久。
最终结果是——没有。
除了破碎虚空,没有任何一个办法能在人员伤亡最小的情况下,迅速开进魔域发动突袭。
沉默了一会儿,其他宗门的长老问:“我们如今,可还有能破碎虚空的修士?”
就在这时,一直没吭声的周衍突然开口:“若诸位剑修同袍能配合我,倒也能一试。”
男人白发垂落,眉眼仿佛沾染了层清霜。
这位昆山剑仙开口,此时,其他人才恍然察觉到,周衍曾经是当世剑道的巅峰。
乔晚与李判不约而同地微微侧目。
李判嘴唇动了动,面无表情地什么也没说。
破碎虚空,一般传送的人数不多,毕竟这要消耗灵力维持时空裂缝,传送的人越多,时空越不稳定,这就意味着,这次去的人,兵力上又有削减,择定的人员,无不要慎重慎重再慎重。
会议一直开到了半夜,马怀真沉声,一个字一个字的念,其他修士一个字一个字地在玉简上写,初步拟定了一份“死士招募”。
决战在即,若有愿为苍生大义,亲身赴魔域者,可前往第二十八营报名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照顾到大家文化水平的不同,十分朴实利落。
这拟定好的招募启示,被传送到了在场所有人的玉简上,请人过目。
乔晚握紧了玉简,怔愣出神中,方凌青已然站起来,青年搁下手中的玉简,抬眼迎向马怀真,迎向众人的视线。
“我去。”
不止方凌青,身边的萧博扬,郁行之,王如意等人几乎都站了起来。
所有人心里清楚,他们主动请去魔域,不止为了乔晚,为了这宝贵的友情,也为了他们自己。
曾经这小一辈的弟子,终究是长大了,从战火中磨砺而出,成长得更为坚韧,更为勇敢,更为不屈。
在飘雪的寒夜中闪闪发光,熠熠生辉。
看着面前这一排胸腔中犹有热血的少年少女们,马怀真轻轻翘了一下唇角,笑道:“们以为报了名就能去了,等着,还得考验们这能力。”
目光落在齐非道身上的时候,却是直接出言拒绝了。
“齐非道,不能去,我需要与那数部弟子做另一件事。”
齐非道苦笑:“堂主,是晚辈能力不够?”
马怀真:“倒不是能力不够。”又转了个方向,看向乔晚,“乔晚,将所说的息练兵,再明明白白,完整地在这儿与我们说上一遍。”
留影球里的诸位长老面露愕然,之前这粉衣小姑娘化神期的修为的确把他们震了一下,但这也不至于马怀真这么依仗她啊??
猝不及防又被点名,乔晚愣了愣,缓缓站起身,神情肃然地又将之前那息练兵的构想重新说了一遍。
四周再度陷入了一片寂静之中,唯独剩下篝火劈剥的响声。
息练兵,靠数修“建模”这是何等大胆,又是何等具有诱惑力的一个想法。
等到乔晚结束了自己的言论之后,天南海北各宗门的长老纷纷陷入了沉思。
马怀真这才又看向齐非道:“这才是应该做的。“说着,又吩咐两侧的修士在玉简上记下新的注意事项。
前往魔域的修士,他们的修为和功法必须有阻止封印解封的可能性,如果阻止不了魔域解封,必须有把握自己能在始元帝尊面前扛过一招,如果挡不住,也跑不脱,必须做好赴死的准备,尽量将信息传送给另一边的修真联盟。
始元帝尊被封印数百年,没人清楚在这几百年时间中,始元帝尊的功法是不是又有所精进。
与他接触的每一秒,都将是决定修真界生死的宝贵信息,对于始元帝尊的掌握多上一分,修真联盟的胜算就大上一分。
跑不掉,就必须用自己的性命为代价,将这些信息传递给天下数修、术修,构建出一个针对始元帝尊的“建模”。
没隔一会儿,方才联系援军的各门派长老几乎都收到了回信。
只不过得到回复,实在算不上有多美好。
几乎都是一边倒的委婉拒绝。
在众人注目之下,这位铁血的问世堂堂主,毫不犹豫地继续道:“继续问,威逼利诱,不管用什么办法,必须得张罗一批人出来。”
这其实意味着,北境线溃败的消息传到各宗门之后,如今的修真联盟其实已经名存实亡,岌岌可危。
眼下,他们已经无人可用了。
又隔了一会儿,公孙冰姿握紧了玉简,抬眼,似乎略微松了口气。
“敖氏答应了,敖弋答应了会出兵,但他……有要求。”
马怀真的脸色这才稍微轻松了点儿:“要求无妨,尽量满足他。”
但这点儿轻松转瞬即逝,不仔细看,几乎看不出来。
要向把送入魔域的修士原原本本的送回来,就不得不借助龙族的帮忙,就算知道这位甘南的大哥心里有自己的算计,马怀真也只能暂且摁下。
又突然想起,那条蜃龙好像一直没还给乔晚来着。
众人又陆陆续续地商讨了一会儿,今天的会议这才算结束。
乔晚跟着马怀真他们一道儿走出了营帐,却立刻被眼前这一幕给震住了。
震住的不止有他们,甚至还有马怀真。
无数的火把都聚集在了冰原外面,无数衣衫褴褛的修士,正站在营帐外等着,虽然衣着狼狈,但神情却很恭肃。
他们不知道从哪儿得到的消息,又或者是早有预测。
乔晚的目光一一掠过,昆山的,云烟仙府的,岑家的,陆家的,萧家剩下的,大悲崖,青阳书院,崇德古苑,梵心寺,太玄观,朝天岭,沾云峰……无数眼熟的,或者不眼熟的宗门弟子都聚集在了这营帐外面。
夜风吹得他们脸色泛白,雪花飘落在肩上,积了厚厚的一层,眼睫甚至都结了霜白。
无数的火把如同冰原上蜿蜒的河水一样,弯弯曲曲,往前一看,又恍若星河汇聚,星星点点,繁星熠熠。
在场的各宗门长老纷纷一愣,错愕地看向眼熟的自己门下爱徒/师侄/徒孙:“严漾?们?
“凤姝?”
“们怎么在这儿?”
最前面的那几个年轻的修士,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又将目光转向了马怀真。
突然直挺挺地跪了下来!!!
北境的深夜,寒意彻骨,就算是修士,膝盖着地,也是一股渗人的寒意直往人腿窝子里钻。
随着最前面的星河一动,后面那弯弯绕绕的,绵延的星河也开始流动了。
这长长的蜿蜒的,波澜壮阔的星河,纷纷跪了下来。
“昆山弟子严漾,请求出战。”
“云烟仙府弟子秦凤姝,请求出战!!”
“崇德古苑弟子解红丹,请求出战!”
“弟子精通空间系的术法。”
“弟子精通阵法!”
“弟子是剑修!!”
此起彼伏的嗓音在寒夜中回响。
被冻得面色通红,手指脚趾皲裂的一帮年轻修士们,露出恳切的表情。
在明知道前往魔域九死无一生的情况下,依然自发地,在这寒冷的长夜中,聚集到了帐子前,一直等到了现在。
刹那间,马怀真怔住了,往前看去,这簇拥着的跃动的火把,宛如星星坠落到了地上,在地面上流动,几乎要将这冰原烧成一片赤色的大漠。
饶是铁血如他,眼眶也不由得有点酸。
乔晚的眼眶也有点儿酸,张了张嘴,看着火光下这高矮胖瘦,容貌不一的修士们,心口又酸又胀。
“堂主,我……”乔晚嗓音干涩。
这一向没多少表情的少女,面露动容之色,眼眶微红。
马怀真收敛了目光,静静地看着她,一开口,却突然一口回绝了乔晚的请求。
“不行。”
“乔晚,不行,去不了,不能去。”
“碧眼邪佛叫去魔域,孟广泽是生父,照理说,任何人都可以不去,但必须去。”
“但乔晚,有没有想过。”
男人的嗓音低沉有力,不疾不徐,却立刻将乔晚给炸懵了。
马怀真道:“没救下孟广泽倒好说,倘若救下来了,们势必要带他回来。”
“这一路上,必定有魔兵阻拦。能保证在这强兵环伺之下,带着孟广泽闯出来?”
男人的侧脸映照着跃动的火光,冰原上忽而陷入了一片安静。
“闯不出来,又不能放任孟广泽重新落入魔域手中,只有在救出孟广泽之后带离封印地,就地格杀最为保险。”
“乔晚,我问,下不下得了手。”
或者说。
马怀真定定地,又说出了个无比冷酷却又无比理智的可能性。
“而呢?身上流着他的血,们两个,任意一人被捉,都能使我们的努力前功尽弃。”
“若逃不出来,能做到眼睁睁看着生父被就地格杀,而自己再举刀自戕吗?”
自始至终,这位昆山问世堂的煞神,就没说过要救出孟广泽。
他们的目标是,破坏封印,或者在无计可施的情况下,将孟广泽带离,就地格杀,完掐掉始元帝尊突破封印而出的可能性。
“乔晚。”马怀真抬手摁住了少女的肩膀,沉声道:“如果能答应,在无计可施的情况下,看着孟广泽被就地格杀,或者在自己落入敌网时愿意举刀自戕,我就答应前去魔域的请求。”
这太冷血,太残忍。
马怀真微露动摇。
但必须同乔晚说个明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