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初没有离开,安静的房间,她独自坐在里面。试卷和书本在桌子上摊开,窗外的风吹来一阵,纸张便掀开几页。
没人说话的房间,翻书声清晰。
林初自然而然想到之前的一次,他也是被一通电话喊走,只有她一个人在他家。那天下了大雨,她最后也被喊去KTV,然后看到李思巧跟秦勤在一起了……
林初的回忆在这打住,她将书本收拾好,在桌角摆放端正,趴到桌子上开始休息。
“还敢告诉老师?找死啊?”
“真他妈恶心,你有本事打回来啊,怂逼一天到晚就知道告状。”
“什么眼神?再这么看我把你眼戳瞎!”
“生气了,我好怕怕哦。”
“哭什么?委屈啊?”
“打的就是你。”
“看你不爽呗。”
“叫出来啊,不然我打得多没成就感。”
“真没劲,换个玩法。”
场景不停变幻——
教室后排、楼梯拐口、洗手间,、小树林、巷子……
狰狞的脸仿佛就在眼前,她们笑着,玩闹似得。
没有毕业,没有那个人,没有思考能力,她们围在她面前,她只是具装满恐惧的躯壳。
身体上的疼痛远不及心里的恐慌。反反复复,一直承受。
林初猛地睁开眼,入目是黑色。她心跳骤快,弹簧一样坐起,绷直身子。
天彻底黑了,庭院外的路灯照来几缕朦胧的光,林初看清眼前的环境,卸了口气。
意识到刚刚都是梦。
她撑着桌子站起来,将房间的灯打开。回沙发的时候顺便打开饮水机烧水。
九点了,陈执还没有回来。
林初抽纸擦掉额头上薄薄的汗,坐到窗框里,拨打他的电话。
……
陈执离开小区直接拦了辆出租,很快到了秦勤的酒吧。
越过舞池,他来到吧台前,看到顾树坐在高凳上跟他招手。他的脸色看起来不像有事,反而很开心。
陈执皱了下眉,走近后看清他身上的衣服,视线停留几秒,坐过去,“什么事?”
顾树指指身上的衣服,笑说:“看见没,这是我工作服!”
陈执以前经常来这家酒吧,见过这身衣服。
“你在这当保安?”
“对,上次我来这喝酒跟勤哥提了一嘴,勤哥直接就给我安排了这个工作。”顾树得意扬扬眉,“怎么样?我穿着像那么回事吧。”
陈执没发表意见,只问:“想好了?”
顾树笑笑,“什么想好没想好,就先这么干着呗,工资也不低,我现在缺钱,我爸妈不让我回家我没地方待。”
酒保推过来一杯酒,顾树又移到陈执面前,“喝几杯,我叫你来也有勤哥的意思,他虽然没明说,但我知道他希望你在他这干,所以我就问问你怎么想的。”
陈执没想就拒绝,“不用了。”
“我知道你要复读,你白天复习晚上来这干一会又不碍事。勤哥对你你又不是不知道,好歹你救过他的命。”顾树叹了口气,“阿谦走了,毕业了许多兄弟都散了,代打是不行了,肯定要想法赚钱啊。这活怎么样?”
陈执听了仍没什么反应,还是拒绝。
顾树微顿,想了下,“因为嫂子?”
陈执眉眼不动,淡说:“别总提她。”
顾树“我靠”了一声,笑道:“你这是吃醋了?啧,还是跟嫂子闹别扭了?”
陈执斜他一眼,“没事我回去了。”
“别啊,喝杯酒都不行?”顾树撇撇嘴,将吧台上那杯他没动的酒拿起来,“执哥,好歹喝完这杯再走。”
顾树递到陈执手边,陈执没打算接,手往旁边挪了挪,顾树同时松开手,酒杯没了着落,直接掉下,滑到了陈执T恤上。
杯里的酒水洒出,湿了一片T恤。
顾树根本没想到他不会接,就是随意一递,递过去的时候就准备松手了。
因为他们一群朋友都知道,最喜欢喝酒抽烟的就是陈执。
酒杯最终落到地上,碎的一塌糊涂。
顾树见他T恤湿了,突然想到他身上有刀伤,急急忙忙起身,“靠,没事吧?没淋到你伤吧?”
陈执淡应:“没,伤在左边。”
他将T恤抖了抖,一股酒味,不禁皱起眉。
“走了。”他说。
顾树这次没拦,看着他消失在舞池,唇慢慢抿紧。
回去的路上,陈执收到林初的电话,他没接,直接挂断。
一路到家,T恤干了,但还是有隐隐的酒味。
陈执回到家,看到客厅亮着灯,步伐停滞不前。
她还在?
他拎起T恤,凑到鼻子前闻了闻,脸色不是很好看,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随即又嗤了声。
打开门直接进去。
林初被挂了电话后没再打过去,也没离开。
她打算等,等到十点。
然而没多久,陈执回来了。
门锁转动的声音突兀,林初听到这声音,立马站起来,朝门口走。
陈执刚换好鞋,看到她眸子微凝,没说话绕过她打算回卧室。
即将擦肩而过,林初闻到他身上的酒味,一下子握住他的手。
林初敛眉,“你喝酒了?”
陈执眉头微动,看向她握着自己的手,没说话。
林初想到他临走前的话,无力抿了抿唇。
“我是不够资格管你,但是伤在你身上。陈执,身体是你的,疼也是你的,你这个时候不能喝酒不知道吗?”
陈执歪着头凉凉地看她,一字一顿,“不知道。”
林初一噎。
“那我现在告诉你了,你应该知道了。”
陈执冷笑,“你说什么我都要信?”
林初脸色微白,摇头,“不用。”
她松开他的手,“你不用什么都信我,也不应该信我……但是我觉得,如果是对你好的,你还是信一下吧。”
陈执不说话了,立在一旁看她。
客厅陷入一种怪异的氛围中。
好一会都没有人说话。
林初想到了徐逸。想到那天在足球场的事情。
如果徐逸没掏出那把刀,事情应该不会变成那样。
大概会是什么样?
他们被陈执打倒在地,身上没有刀,打不过陈执无力反抗,便装晕或逃走。陈执把她身上的绳子解掉,两人离开。
事情之后,陈执或许会找自己的兄弟再收拾徐逸他们一顿。但绝对不会报警。
而她,不会告诉任何人。
那件事就这么过去了。
如果徐逸没拿出那把刀,那天在足球场的事就是件“小事”。
但是他拿出来了,还刺伤了人。本来他们只是想“教训”别人,现在要受几年牢狱之灾。
有些事情的发生是完全预料不到的。
她不想走到那条黑路上,也不想看到他走上那条路,越陷越深。
“徐逸他们坐牢了。”林初抬起头说。
他的神情没有变化。
林初:“如果当时他没有拿出那把刀,那件事就是小事,他们不会坐牢,那件事就轻飘飘过去了。但是他拿出来了,还伤了你。”
她伸出手,往前探出,最后拉住他的手。
“我不喜欢那种他们混的环境,我觉得很黑很压抑,什么都看不清,即使不做什么,但是只要待在那种环境里,就觉得人会坏掉。”
她的心脏在往下坠,觉得很无力,于是更用力抓住他。
“陈执,坏人真的可以很坏,坏得无可救药,他们本来就在地狱,只会拖着干净的人下去……”
陈执眉眼微动,终于有了反应,似笑非笑说:“那我算什么?”
林初:“你跟他们不一样。”
他当笑话听,“是么?”
她还是说:“你跟他们不一样。”
他没反应。
林初:“所以,你能远离那些坏人,不要再去那种地方了好吗?”
陈执随意的口吻,“我保证不了。”
林初垂下眸,握着他的手慢慢松开,下滑,荡回腿边。
陈执眯了下眸,有些烦躁。
林初最后没再说什么,跟他道别离开了。
陈执独自站在客厅,听到她关门的声音,手指动了一下。
没一会,外面大门的关门声也响起,他一瞬提步,走到门前握住门把,还没使力,又停下了动作。
最后还是没继续下一步的动作。
第二天早上,林初像往常一样准时去到陈执家。
刚将早餐放到茶几上,还没敲他房门,房门被他从里面打开了。
陈执站在卧室门口,黄发翘着,翘成了一片片羽毛,漆黑的眼睛朦胧的水感。
林初指了指早餐,“趁热吃吧。”
陈执走过去打开盖子,慢条斯理吃起来。
……
中午吃完饭,午休十五分钟。
午休结束,陈执一睁开眼,看到站在茶几边的林初。
“你想养鱼吗?”
她很突兀地问了一句。
陈执没反应过来她说这话的意思,从沙发上坐起身。
林初坐到空出来的沙发上,面朝着他说:“如果你觉得无聊,就可以养鱼。”
他闻言没给予回应。
林初等了会,兀自点点头,“那我就当你答应了。我们等会去买鱼?”
陈执终于给了反应,“等会?”
她“嗯”了声,粉唇微微上扬,“等会我们一起去花鸟市场。”
……
正是上班日,花鸟市场的人并不多。
进去第一家是个花店,五彩缤纷的花簇拥在一起,盛满整个门店。
林初停下,“要买些盆栽吗?”
陈执扫一眼,“随你。”
她没在意他的态度,最后挑了几盆叫不上名字,但是很好看的花。又挑了两盆多肉。
小巧的多肉植物在阳光下泛着细碎的光。
林初举到他面前,说:“一盆放在客厅,一盆放在你的床头柜上。”
陈执低眸,“一盆放你家。”
“嗯?”她转了转花盆,笑着点头,“好。”
再往里走,许多小动物,有老板看到他们,招呼他们停下看看。
林初看了眼陈执,他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她继续往前走。
终于走到一家卖小金鱼的店。
老板见到两人,问:“买鱼?要几只啊?自己挑。”
林初探着头往大鱼缸里看。
目光很快锁定一只黑色蝶尾龙睛。
她指向那只鱼,转头想问陈执,看到他的一刻话止住。
少年立在另一个大鱼缸前,手揣着裤子口袋,弓着腰低头在看鱼,神情专注。
他今天穿了件纯白的T恤,宽宽松松没有任何图案,浅色的五分牛仔裤下是肌肉匀称的小腿,带着少年的韧性和精瘦感。
林初轻脚走过去,微微倾斜脑袋,看他专注的侧脸。
侧脸线条流畅得像漫画里的人,眼尾细细长长,冷白的皮肤很干净,整个人背对着阳光,多了几分通透感与柔和,浅黄色的发蓬蓬松松,懒懒垂在眉眼。
好像是个普通又不普通的少年。正值十七岁的少年。
纯粹的,清新的,阳光下的味道。
满是生机,能够拥有未来的气息。
陈执察觉到她的目光,侧眸睨向她,对上她亮晶晶的眼,顿了顿。
又转回头,看鱼缸,问:“选好了?”
林初点头,“选好了一只。我们买两只,还有一只你选?”
陈执背过身走到店门口,淡说:“两只都是你选。”
林初没再说,选了两只蝶尾金鱼,一只黑色,一只红色。
从店里买了个不大不小的鱼缸,又买了些小石子和水草。要了几袋水。
回去后,林初将花盆摆在院子里,留了两盆摆在客厅,多肉放到他床头。
……
放电视的地方安置了鱼缸,两盆植物各摆在客厅两边,窗帘拉开,阳光照进来,空荡沉寂的房间添了几分生机。
林初趴在鱼缸边,想到以前的事,缓缓说:“高一的时候我还没转学过来,有一次秋游学校安排我们爬山,在山下我们看到了游玩的区域,里面有可以钓小金鱼的地方。”
“但是导游不让我们玩,让我们先爬山,好不容易爬了山又要下山,下山下了一半又开始下小雨,走了一路头发都半湿了,那个时候秋天了,还挺冷的。”
“一天的游玩快结束了,我们回到那个可以钓鱼的地方,不知道谁说的可以跳进水池里面抓鱼,我们班的男生就都跳进去了,还说不让女生下去,我们的鱼他们负责了。”
林初说着,嘴角弯起,声音慢慢染上笑意,“有点忘了,我有没有下去捉鱼,可能是那天雨越来越大,反正记得回家了发现我的鞋都湿透了,脚被泡得很白很白。”
陈执坐在沙发上,静静听她说这些过往,目光深邃不明。
听到最后一句,目光移到她白皙的手腕脚踝。
鱼缸里,两只鱼在水草间游来游去,林初手撑着鱼缸,将下巴垫在手背上,歪头往里看。
“记得抓完鱼后,有的人拎着袋子,有的人拿着小盒子。班主任让我们排队,但我们没人听,顶着雨往大巴车走,路上男生女生分着吃薄荷味的口香糖……”
林初没继续说下去。
没说那些鱼部分在他们回去的路上就死了,部分第二天就死了。
所以从那以后,她在公园或者某些场所,看到有人卖装在小盒子里的金鱼,都会刻意不去看,也不愿意见到身边的人买。
因为养不活。买了也活不了几天。
林初朝水面吹了口气,波澜一道道荡开。
陈执学习的接受能力越来越强,基础知识巩固稳后,部分新知识他可以自学。
又一个单元学完,林初将试卷递给他。
他在对面做,她靠在椅背上看。
做完一面,他抬起胳膊,翻了个页,她盯着他的动作,忽然说:“如果我们是同桌,你只能坐在我左边。”
陈执停下写字。
林初轻笑,“因为你是左撇子,如果你坐在我右边,写字的时候我们的胳膊会撞在一起。”
她的笑很柔地蔓延,五官温和,像开在春风里的第一枝花。
陈执的心脏仿佛被一只手抓着,酸酸胀胀,有点密密麻麻的刺痛。
他想起那天她提到高一秋游的事。
陈执不会去幻想过去,他懒得去想,因为浪费时间又没意义。
但是这一刻,他不受控制地在想——
如果他们在一个高中上学。
阳光与风透过他们身侧的窗户溜进来,空气带着太阳的干燥,却不闷热,风轻轻吹拂,试卷的一角被掀起,奏出小曲儿。
太阳的光,风里的植物味,她柔和的笑容。
这一切让陈执意识到,这是个暑假。
那些过往在他心头冲撞。
那个父亲殉职的夏天,那个母亲改嫁的夏天,那个放弃中考的夏天。
如果他好好中考,肯定会去一中。
或许他不会注意到她……
陈执低笑声,否认了。
他一定会注意到她。
因为那次雨夜在药店外,他们第一次见面,他奇怪的清晰地记住了她。
如果他真的去了一中,或许是她不会注意到他。
但他一定有办法让她主动注意他。
如果她搬家,转学去了三中。他也一定会追过去。
然后呢……
眼前出现一只白皙的手,敲了敲他身前桌子上的试卷。
“陈执?在想什么?做题了。”
陈执顺着那只手看过去。
那些抓不住的曾经,已经丢失了改变不了的曾经,在某个瞬间,让陈执知道,还有未来可以抓住。
未来还没发生,有无数种可能。
“林初。”
他声音突然认真,低低的像敲在耳边。
林初:“嗯?”
陈执看着她,声音低而清晰,“我会好好复读。”
……
林初觉得心情是样很奇怪的东西。
为什么突然一下心情就好了,然后看到什么都会觉得轻松。
晚上回到家,林初笑容不自觉扩大,走过去扶着厨房门朝里面说:“爸爸姑姑我回来了。”
两人齐齐看来,眼底皆有诧异。
林初笑着说:“我先上楼了。”
林趋胳膊撞了撞林曲,“看见没?心情好像特别好的样子!”
林曲反应比林趋大,格外感性,认真说:“我真的真的好久没见到小初这样笑了!”
两人在厨房聊起来。
林初洗完澡,躺在床上,床头柜上橘色的灯光落在多肉植物上。
她撑着下巴看了会,手机铃声突然作响。她捞过手机,看一眼来电人接通。
“林亦舟?”
“嗯,是我,你最近怎么样?”
“挺好的。”
她举起胳膊,手腕上的伤应该可以带个护腕遮住,这样他们就看不到了。想到这,她浅浅弯唇,说:“上次你说……”
话还没有说完,被林亦舟的话打断,“小愿出国了。”
无形的一根弦崩断,维持笑容的一根筋也被扯断,笑容垮了下去。
林亦舟声音很沉重,“我都告诉他们了,但是他们……生你的气,我给不了理由解释为什么你不告而别,一直不来找我们,又为什么毕业了也不来见我们……”
“小愿是想来见你的,但是那天她突然跟我说她害怕,她不想去追究你的不告而别。但是她怕你变了,她说你们以前的关系太好了,如果再次见面,找不到话只能尴尬坐着,她高中美好的记忆算是毁了……”
林初闭上眼,睫毛不受控制颤抖。
这一年多的时间她闭上眼睛,折磨神经的都是那些不堪又可怖的画面。
此刻变成了那一年,最美好的时光。
但是都过去了……
林亦舟闷闷地说:“我不知道你的家庭地址,小愿有东西要寄给你,便直接寄到了三中,你可以去附近代收站领。”
林初五指收拢,抓住床单。
其实如果他问她,她是愿意告诉他们家庭地址的……
但是他没问。他应该认为她不会说。
大概在他们心里,她选择了远离。
林亦舟:“大家让我恭喜你考了高分,都说你肯定能考上暄城大学,提前为你祝贺。”
林初翻了个身,躺在床上,林亦舟的话传到耳朵里麻麻的。
“在你们心里,我现在过得很好是吗?”
林亦舟没说话。
林初轻轻笑了,“嗯,我过得很好……”
“时间停在那个时候,大家在一起,每个人都美好,应该是最好的情况了。”
林亦舟一阵沉默。
通话结束前,林亦舟干涩地说:“没想到我们的距离真的越来越远了。”
……
三中校外有家甜品店,同时是个代收站。
小愿的快递被寄在那里。
林初那天下午离开陈执家,走路到那家甜品店。路过三中校门,被校牌上几个金灿灿的大字晃着眼。
她皱眉别过脸。
甜品店人不多,林初找到快递后在角落的一桌坐下。
一个不大不小的快递,她向老板借了剪刀,拆开快递。
箱子里,是一个相册集。
林初手指轻颤,捏开相册集的外壳,翻到第一页。
很多她的照片,她和小愿的照片,和林亦舟的,和班里其他同学的……他们在教室里自习的照片,在食堂抢菜,春游秋游,运动会……
记忆涌来,烧得她眼睛疼。
“这是你在一中的时候?”
身旁冒出个人,挡住了光,林初还没看去就听到这声音,整个人一怔,反应过来瞬间盖上相册集。
“至于嘛,啧,小气。”
“巧姐——你吃什么?”前方有人喊。
李思巧喊回去,“老样子。”
林初快速擦了下眼睛,收敛眼底的情绪。
李思巧拉开椅子,在她旁边的桌子坐下。
林初侧目看去,整个人再次怔住。
蓝色的头发,烟熏妆,低领背心,短裙。
找不到十七岁的影子。
李思巧托着腮,“我一开始在这看到你吓一跳,就想你怎么会出现在这,结果是拿快递,你是地址填错了?”
说着,她看到林初眼里的诧异,露出一个妩媚的笑,“我这身打扮怎么样?”
林初不说话,目光复杂。
跟着李思巧的两个女生都被学校开除了,但是李思巧没有,她只是得到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处分。
高考结束,她应该出国了,为什么还在这里?
李思巧不在意她的不理睬,撩了撩头发,又说:“最近我都没见过陈执,他身体怎么样?你现在跟他怎么样了?还在一起?”
林初还是没给予回应。
李思巧变了。
上学时,她身上的气息是嚣张跋扈的。
现在,她身上是一种混沌又糜乱的气息,带着不属于她这个年纪的社会人气息。
这种气息让林初感到不适,甚至能感觉到跟她靠近就会被扯入一片不堪中,不想再跟她扯上关系。
正要起身离开,迎面走来一个女生,也是浓妆艳抹。
但是林初还是认出了她,是在学校一直跟李思巧身边的另一个女生。
女生同时看到了林初,眼神一下子凌厉起来,带着毫不隐藏的恨意。
林初眸子半眯,心里那些想离开的念头被一股火气压着。
恨?
她眼底是恨?
她凭什么恨?
学校给予施暴者处分是施暴者该受着的,至于处分的轻重是校方的决定。
受害者还没露出恨的表情,她一个施暴者凭什么恨,有什么资格恨。
“林初,你怎么不问我为什么还没出国啊?”李思巧等了好一会,都没听到林初问,便自己问了。
林初面容绷着,没理睬。
李思巧笑得格外开心,“我是舍不得你们,想想去了国外,可没你们这群朋友了,那生活该多无聊啊,现在的生活多爽啊,可以去酒吧玩,那么多人认识我,那么多朋友,想吃想喝,那里整个世界都是我的……”
“哎,去了国外就不一定了,虽然我爸妈给我找了个好学校,我学习成绩也是不错足够上好学校。但是,我不是很稀罕呢,还是想好好玩。”
李思巧拉了拉椅子,坐到林初身边,“你说我们这么年轻,不就应该用来挥霍时光吗?趁着年轻应该想怎么玩就怎么玩,想怎么恋爱就怎么恋爱,老了恋爱还有什么滋味?想玩还有什么力气蹦跶?天天学习学习,多无聊啊……”
她说着,突然捂住自己的嘴,满怀内疚地说:“我刚刚说那些话不会伤着你了吧?我真不是故意的,哎呀,都忘了你多爱学习了,你肯定做梦都想出国。”
另一边女生接话,“爱学习?笑死我了,那有什么用,爱学习又怎么样?天天学不还是考那么差,最后肯定考不上好学校或者考上一个不入流的学校,说不准还没我个被退学的混的好。”
女生说着,语气变得咬牙切齿,“那就可惜了,也丢脸死了,嗤。”
她们的话语对林初没有任何的冲击,完全激不起林初心底的怒火或嫉妒。
但是,看着眼前化着浓妆的不同的脸,露出同样的讽刺笑容。
林初心里格外不适,还有些发寒。
年轻的脸被涂上化妆品,年轻的心又被涂上了什么。是怎样的心理才会露出这种表情,说出这种话……
林初不想跟她们扯上丁点关系。
不想再来三中这里,这里的空气都是恶心的。
林初推开椅子,没看她们任何人一眼,带上所有东西往店外大步走。
走出甜品店,入目是熟悉的环境,远远可以看到三中的校牌。
林初心头涌上厌恶。
霖城……
这片养她的南方土地,种满了她喜欢的梧桐。
但是她待不下去了。
她要去暄城。
一定要离开这里。
她要永远丢掉那些人与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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