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谣趴在她耳边嗤嗤笑,“阿姐,你不想看看他长什么样吗?”
沈姌又瞪她。
与她对口型:他救我上来的,我怎么会不知他长什么样,分明是你想看吧。
沈谣装听不懂,把脑袋挤过去,一动不动地去看周述安。
啧。
绝了。
这气度,哪儿是寒门子弟啊?
怪不得这人刚说完提亲二字,阿姐的脸就红了,沈谣抬头,不怀好意地看着沈姌。
两个姑娘用眼神无声交流。
沈谣眨眨眼:还成啊,阿姐,之前的担心,显然都是多余的。
沈姌杏眸又大了一圈:你再说句试试!
就在这时,周述安又道:“晚辈还有一事。”
沈文祁的目光柔和了许多,“何事?”
周述安道:“贵府娘子那日好似对我误解颇深,晚辈今日前来,是想亲自同她解释一二,不知侯爷可否准许?”
一听这话,沈谣惊得手肘不小心碰到了屏风,屏风微微一晃,沈姌立马摁住。
空气凝结。
谁也不瞎,那么老大的屏风前后一晃,真是想装看不见都难。
周述安十分体贴地没有转头。
沈文祁眸中闪过一丝尴尬,但仍是面不改色道:“她受了风寒,我叫人去问问,你且等等。”
周述安道:“多谢侯爷。”
——
许久之后,沈姌带着两个侍女去了廊桥后的水榭。
周述安回头去看——
只见女子拢了一下身上的大氅缓缓走向他,缎衣罗带,莲步姗姗,美目转盼,溢无尽之秋波。
四目相对,周述安率先开口,“听闻娘子受了风寒,可是好些了?”
沈姌轻咳一声道:“已是好些了。”
周述安看着她又道:“那日的事……”
沈姌打断他道:“阿耶同我解释过了,是我误会了。”
周述安继续道:“京中的那些蜚语流言,也并非在下所为。”
说起那些流言,沈姌眼中划过一丝不自然,只点了点头。
秋风呼啸,沈姌的衣袖颤颤,鬓角飞起,周述安挪动几步,用挺拔的身躯替她挡住了风。两人的距离倏然近了许多。
这样暧昧的举动,你要问他是不是故意的,那自然是故意的。
重活一世的男人想追求十六岁的姑娘,怎可能没点手段?
沈姌抬头看他,神色间带了三分慌乱,七分高傲。
秋日的风,浓烈的光。
有这么一瞬间,周述安好似又瞧见了记忆力那场政治倾轧。
谁也猜不到,在这样平静繁华的长安城里,会有一场暗潮涌动的权力之争,直接打碎了眼前的浮世清欢。
而那浮世清欢的尽头,是她绝望的眼,空洞、剔透、坚韧又悲凉。
元庆十五的年秋末,她道:“周大人可否能让我见阿耶一面?”
他狠心拒绝过。
可这狠心过后,李棣转眼妻妾无数,步步高升,后来,他看着她手腕上的青紫,终究是破了例。
他以为,为官者应当遵纲常法制,严于律己,但人世间,总有些他无法控制的,比如,令他怜惜、令他着迷的女子,再比如,那横在他心头、挥之不去的贪念。
他准许她每月来看探望她的父亲。
当时的他们,心里十分清楚。太子薨逝,六皇子入主东宫,许后掌控朝堂,那个关头,别说翻案,许后便是想要沈文祁的命,亦是不难。
一日傍晚,他伸手抱住了她,软香入怀,他附下身,情不自禁地吻住了她,“我帮你和离吧。”
她没拒绝他,整个人似鱼儿一般陷入他的怀中。
**间、情难自抑间,他抬头,却见她眼眶通红,眸里含着的,是怎么都不肯落下的泪。
她哑声道:“周大人想要的,我能给。至于其他的,就不劳大人的费心了。我没想过和离。”
一盆冷水浇下,他恍然大悟,原来,这只是他一个人的情难自抑。
他放开了她。
至于后来……
他下狱,她来找自己。刑部大狱长廊幽暗深邃,他只听见了撕心裂肺的一声,“你为何那么做!”
他不想见她愧疚难安,便让陆宴送她离开了长安……
出狱后,他听闻她过的很好,平平淡淡,却再也没见过她。
思绪回拢,周述安低头,轻声道:“春闱之后,在下会来贵府提亲。”
沈姌不由自主地眨了一下眼,退了半步。有些失语。
男人的眉目疏朗,又道:“秋日风凉,娘子早些回去歇息,在下先走了。”
这一年,你碧玉年华。
这一切,还不是那般样子。
——
沈姌回到院内,直接被沈谣拉住,摁在榻上,“阿姐,他都同你说什么了?”
沈甄坐在圆凳上,手中拿着沾了糖的山楂丸子一口接着一口地往嘴里送。
三个姐妹之间很少有什么秘密,沈姌如实以告。
说到“提亲”二字,沈甄的小手一僵,拇指与食指间的山楂丸子直直坠落,滚了老远。
“阿姐答应嫁了?!”
沈姌看着沈甄瞬间失笑,“我答应甚,合着他来提亲,我就得嫁?”
沈文祁嫡传大弟子沈甄直言道:“阿姐既然不想嫁,那为何不直接拒绝他?”
沈谣手动控制嘴角。
沈姌无奈道:“我与他不过才见了两次,他今日这番话,已是失礼,我怎好与他继续纠缠此事?到时候,阿娘自会把他请的媒人拦在外面的。”
“再说吧,他今日与阿耶说的那些话,也不过是他的一面之词,有没有李棣这个人,还尚未可知呢。”
沈谣点点头,道:“这倒是。”
然而这个疑问,很快就得到了答案。
沈文祁虽然没有直接怀疑到许后那儿,但李棣这个人,确实可疑。
在沈文祁派人调查李棣的过程中,周述安动了点手脚,沈文祁一路查到荆州去。
沈文祁对自己的暗桩道:“你是说,李棣那人还有妻子?”
“是,他有一妻,是荆州何家女,名何婉如,论关系,还是他的表妹。但可疑的是,不仅李棣身边的友人不知此事,就连户籍,都没有记录,荆州的官吏提起此事,也是三缄其口。若不是有人暗中递消息,属下查不到这儿。”
沈文祁的目光变得严肃起来。
他用食指敲了敲桌案。
“侯爷可需属下将他赶出京城?”
“不。”沈文祁一字一句道:“长安城中勋贵虽多,能让地方官和户部一起封口的人却没几个。你派人暗中跟着李棣,我倒想看看,是谁想对我的女儿下手。”
“属下明白。”
——
时间如白驹过隙,萧萧落叶被白雪覆盖。
元庆十二年。
上元佳节。
侯夫人刚生下沈泓不久,身子虚弱,自然不方便上街,沈文祁留在府中陪夫人,对三个女儿道:“外面人多,你们多带几个侍女,免得走散了。”
三人齐声应是。
车轮辚辚,沈甄掀开马车的幔帐侧眸去看外面,未几,沈姌道:“谣谣,你今日怎么总出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