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丈的龙鳅海舟乘风破浪,很快的,黑山在望。遥遥看去,其贯地通天,上端有雾云遮掩,不见其顶。
荆妙君束着甲,长发垂到脚跟,她站在海舟甲板上,远远忘了有一会,黛眉皱了皱,好一会才道:“陈公子,若要取那四候水,怕是要等到下月了。”
陈玄与之并肩而立,顶门之上,金水交晕,星辰剑丸在里面沉浮,不断扯出清光,他目光动了动,有点不解,道:“何以见得?”
荆妙君一抬手中的红缨枪,朝天一指,道:“陈公子请看,那黑山下有一朵云团,此便是甲子甘霖欲至征兆,只是尚未熟满,是以色作素白,只有色作五彩,方是时机到了。”
陈玄抬头看去,见果然如荆妙君所说,那里有一团凝滞不动的白云靠在山腰上,荆妙君能被卢媚娘喊来引路,自然对黑山上的天象了如指掌,当是所言无虚。
“这山上,”
陈玄顶门上的星辰剑丸随他心意一跃,悬于其上,滴溜溜一转,映照出黑山之上,在那里,妖气横空,大片如黑羽,垂落下来,覆盖四下。
他看了一会,一挑眉,问身边人,道:“有妖?”
“嗯?”
听到陈玄的话,荆妙君略一沉吟,她美眸之中,绽放出光明,看向黑山上。
她虽然是化丹层次的妖王,可走的是力道之路,在辨别气机方面,真比不上陈玄这样能够驭使剑丸,悬空如宝鉴,纤毫毕现的手段。
过了大约三十个呼吸,荆妙君才有了判断,玉颜上有着冷色,点点头,道:“陈公子,我们运气不好,这黑山上应该是八衣鸟怪们。”
“八衣鸟怪。”
陈玄静静听完荆妙君的讲述,用目中余光瞥了她一眼,看来卢媚娘让其引路是很必要的。
毕竟这不是原著中张衍取甲子四侯水时候的黑山,那时候,经过几百年的经营,黑山已成鹭岛后花园一样。如今的黑山,还处于一种混乱中。
像刚才提到的八衣鸟怪,就是要取黑山上的甲子四侯水的一种阻碍。
这种鸟妖们并不是一直栖息在黑山上,它们很多时候不在,可只要碰到了,就很麻烦。因为八衣鸟怪不但速度快,力量大,有剧毒,能乱音,更是群居,有一大片。如果不明底细,就是化丹修士碰上,都不一定能讨好。
“以前来黑山,只碰到过零星几只。”
荆妙君身上的亮银袄甲袍映着天光,银灿灿的,照出她玉颜上的凝重,这可是个麻烦事儿。
“看来只有动手了。”
陈玄想着荆妙君所讲的八衣鸟怪的弱点,双瞳之中,寒气大盛,这鸟怪们性子暴烈,如今栖息在黑山上,自己要顺顺利利取甲子四侯水的话,就得把它们铲除了。
他有了决断,于是道,“荆妖王,你且待在这龙鳅海舟上,我去走一遭。”
他的意思很简单,荆妙君能让卢媚娘所托,来领路,已是欠这个妖王一个小人情。这样的情况下,人家没有义务陪自己去岛中冒险。
荆妙君听了,长睫毛抖了抖,她虽然性子腼腆,可能够从东海中修炼到妖王层次,绝对是个聪明人。更何况,在离开鹭岛之时,她闺蜜卢媚娘悄悄地跟她透漏了陈玄的背景,对方真的前途无量。
如今的局面是,她当然可以信手旁观,反正是领路的。可如果能和陈玄一起到岛上,那就把这次人情做的扎扎实实的了。
其中利弊,一目了然。
这一次,荆妙君没有考虑太久,很快就有了决定,道,“陈公子,本来我晋升之后,想和卢师姐联手对付云鹏妖王,只是有陈公子相助,先一步斩杀了云鹏妖王,没有让我和他交手。此次来黑山,碰到鸟怪群们,正好让我试一试晋升后的力量。”
“这次入山,请让我来打头阵!”
说完后,荆妙君手提红缨枪,脚下轻轻一点,自龙鳅海舟的甲板上跃起,翩然如大鹤,直奔黑山上去。
陈玄看在眼里,没有说话,只笑了笑,也纵起遁光,跟在后面,隐隐的,能够看到前面苗头的倩影,红线闪烁。
陈玄刚一落下,就听到前面传来荆妙君的一声娇喝,紧接着,他就看到,从黑山林中,已经有恶风扑来,一只比铁鹰都大上三圈的怪鸟,身上的羽毛斑斓交匝,跟八件破破烂烂的衣服拼接成似的,锋锐的爪子直奔荆妙君的娇颜抓去。
这怪鸟速度快,力量大,爪子比刀剑都锋锐,要是被其抓中,恐怕就是血窟窿,端的是凶戾暴烈。
“受死!”
别看荆妙君杏眼桃腮,动不动容易害羞的样子,可她到底是妖王,一旦到了战斗中,立刻换了个模样杀机森然,她银甲红纱,站的稳稳当当,手中长枪一抖,后发先至,枪尖准确无误点在扑过来的怪鸟身上,只闻“当”的一声,便将之震开。
这妖王很是厉害,一枪把扑来的怪鸟击飞后,立刻乘胜追击,她凤目大睁,一声娇叱,手中神兵一转,一道红芒闪过,竟然横跨十丈,把长枪直刺过来。
这八衣怪鸟厉害是厉害,刚才被击飞都没死,可同样的,被刚才一下震得晕乎乎,正扑棱翅膀,找个平衡,此时面对这霸道一枪,如何躲得开,只能睁大鸟眼,看着那枪影从双眼间一贯而过,然后噗通一声,鸟尸掉到地上。
此时陈玄已经来到场中,他看了眼地上的鸟尸,其死后鸟血玄黑,有一种腥臭之味,把地面都腐蚀了一片,看上去有点触目惊心。
这幸亏荆妙君手中有一柄神兵,不然的话,一般人碰到,还真麻烦。
一枪挑杀了一只八衣鸟怪的荆妙君面上一片清冷,她盯着前面的林子,看着林梢上扑簌簌作响,隐隐看到这的声响和味道惊动了鸟群,正在赶来。
“陈公子,我来开路。”
她看起来娇怯,但实则是真正的妖王,似乎刚才挑杀一只八衣鸟怪的杀戮激发了她血脉中的杀戮,此时此刻,她双目染上淡淡的红光,面对有八衣鸟怪们藏身的林子,不退反进,于是玉臂一舒,捏着银枪之尾一抖,临空发出一声爆响,枪影一闪,如毒蟒一般窜出,杀向林中。
陈玄慢悠悠往里走,他知道,荆妙君这么做,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他来黑山是取甲子四侯水的,需要养精蓄锐,随时准备应付可能出现的意外。
至于这难缠的八衣鸟怪们,她处理就行。
对于这一份人情,是要记住的。
“嗯?”
又过了一会,陈玄就听到林中传来一声穿遏云霄鸣叫,然后一只大妖腾空而起。天光所照,身躯有十丈大小的金冠锦雉飞腾空中,浑身火羽如焰嚣腾,蓝背褐足,长尾鲜丽夺目,摆动间带起阵阵迷离烟彩,双翅一拍,把一只明显体型就比她小两圈的的八衣鸟怪按住,一双黑褐色的锐利双爪刺入鸟怪的额头。
“斩。”
陈玄看到这里,念头一动,星辰剑丸自顶门上跃起,到了半空中,轻轻一晃,就化为十八道剑光,不分先后,依次斩下,把被荆妖王双爪刺入额头还不死的巨型八衣鸟怪彻底斩杀。
“呼,”
荆妖王见这巨型八衣鸟怪确实湮灭了生机,才长出一口气,然后落地之后,双翅一展,重新化为银甲红衣的美丽女子,她一手提着红缨枪,微微气喘,胸前鼓鼓囊囊的,不断起伏。
陈玄到了林中,看着满林的残翅、乱羽、血肉,再看向荆妙君的时候,神情真诚许多,只看这激烈的战场,就可以看出,要不是荆妙君这一位妖王全力搏杀,不惜现出原形也要消灭这一群栖息在黑山上的八衣鸟怪群们,真自己动手的话,恐怕得很费一番手脚。
而毫无疑问,越养精蓄锐,越有利于接下来收取甲子四侯水。
“陈公子。”
荆妙君似乎想到自己刚才现出原形被对方看到了,此时越发显得娇怯,红晕上脸,一手拿着红缨枪,另一只手都不知道放哪里了。
“荆妖王,”
陈玄从袖囊中取出几瓶丹药,递上去,道:“这是我从族中带来的丹药,你且服用一点。”
他看得出来,荆妙君斩杀了这八衣鸟怪群,可不是毫无代价的。不提其元气折损不小,而且还沾上了鸟毒,很是厉害,只是她凭借着力道的强大恢复之力,在硬抗罢了。
“嗯。”
荆妙君看了一眼,点点头,伸手接过来,打开一看,美眸中就闪过一缕异彩,她按照陈玄的指点,依次服下丹药,顷刻间,伸手就有氤氤氲氲的烟霞弥漫出来,最外围,有一层黑青,只是一出现,就散去了。
“这丹药,”
荆妙君感应到自己妖体的变化,大眼睛眨了眨,有一种不敢相信。
她虽然是东海的妖王,可刚刚晋升,家底不厚。更何况,别说她这样刚刚晋升,就是积年的妖王,背后没有大势力支持的话,和同层次的修士相比,也是囊中羞涩。这样的丹药,她以前从来没有听说过,也没有见过,更不要说服用了。
到这一刻,她才隐隐明白,为何自己的好闺蜜卢媚娘当年非要嫁给了严家的严正亭,为何自己的好闺蜜卢媚娘平时言语之中提到世家大族时候的羡慕和向往,世家大族中掌握着太多一般修士们可望不可及的好东西了。
“对了,”
荆妙君服用丹药后,身子恢复了不少,她重新用绣帕裹了下青丝,然后看向陈玄,道:“陈公子,刚才我和这一群八衣鸟怪交手,发现一件事情,有点奇怪。”
“是指的这个?”
陈玄此时正盯着那一个巨型八衣鸟怪的鸟尸,他背后的阎天咒灵悄无声息浮现出来,一双眼瞳映照出丝丝缕缕难以察觉的灵线,正在鸟尸里缓慢消散,可余光中一抹清光,正大光明,让人一看,就印象深刻。
“是。”
荆妙君有点惊讶陈玄的敏锐,她是在和对方交手之时,才察觉到对方的异常,这还是她以前就见过巨型八衣鸟怪,有了对照的情况下。可没有想到,眼前这个溟沧派的真传弟子只是看着鸟尸,就能发现不对劲,委实厉害啊。
荆妙君念头转动,口中却话语不断,说出自己的猜测,道:“我看这巨型八衣鸟怪体内有莫名丝线,如被掌控。这是有人掌控了巨型八衣鸟怪,然后以它来驭使整个鸟群,在东海上做事。”
说到这个,她赞叹中有着一缕惊惧。
这巨型八衣鸟怪可是厉害的紧,别看她能将之斩杀,可也是不得不现出原形,全力以赴,就这样,都还受了反噬。而不知名的人却能无声无息控制住八衣鸟怪,令其行事,这样的手段,让她惊惧。
“应该又是南华派的。”
陈玄看着鸟尸内逐渐散去的清光,暗自摇了摇头,这南华派最近在东海是干什么了,怎么到处能碰到他们的人?
“南华派?”
听到这三个字,荆妙君玉颜上变了颜色。
东华洲十大玄门,要说妖修最为惧怕的首推南华派,因为此一门派极为擅长降妖,其法门多数都讲究如何克制妖修。就是妖王碰到,也没有办法。
“这事儿没有结束,以后我来处理。”
陈玄想到自己在补天阁的朴真子面前遇到的两个南华派的真传弟子,再想到云鹏妖王手中明显南华派的人的玄器,再到这里,在东海上,他和南华派的事儿恐怕还没有结束。
“走吧。”
接下来,陈玄和荆妙君继续前进,这个时候的黑山之上,地形复杂,多有天然迷障,幸好有荆妖王在,不然的话,还真不好走。
一路有惊无险,到了目的地。
再然后,就是等待。
这一日,陈玄忽然听到岛上有隆隆之音,不觉抬眼看去,见黑山半腰处有五彩霞光照落,如棍棒将云霭搅动,其中传出擂鼓震响,犹如雷霆霹雳,一声响过一声,就算是不明情形之人,也知道有什么东西破云而出了。
陈玄看了一眼,先取出自己的玄器藏锋螭吻兜,将之祭出,护佑在左右,然后取出一只早已备妥玉瓶来,口中念念有词,随后道了声:“去!”
这只玉瓶得了敕令,如有灵性一般吐了塞口,此时天空中那响声越来越大,震得耳鼓发涨,到了最后,一道电光划过,那五彩云朵化作一方豪雨,倾盆而下,而这时,那鸣雷之声才隆隆而至。
陈玄看得仔细,在那雨水之中,有数滴如琼浆一般的雨水亦是随之而下,他并无一丝迟疑,将玉瓶小心迎了上去,一滴一滴将其收了回来。
这雨六十年一降,每次要持续三个时辰之久,而那四候水就混杂其中,若是眼力稍差,便会漏过,他自然是不敢大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