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诚头偏了偏,眼瞳轻缩。
他觉得自己挨刀受打的疼都比不上周瑾这一巴掌。
他缓缓转过头来,小心地看向周瑾。
她垂下手,攥起来,发疼的手掌在轻微颤抖着,胸口剧烈起伏,可她还是面无表情,只有半张的双唇间在粗重地呼吸。
蒋诚满身的伤痕,几乎没有人样。周瑾眼里一下流涌泪来,但她的表情还是冷的,僵直身着体,恨得嘴唇轻微哆嗦,质问他:“谁准你这么做的?蒋诚,谁让你这么做的!”
蒋诚笑起来,说:“我知道你一定会生我的气。我错了……小五,我错啦……”
他低声哄着,伸手将周瑾按进怀里。
疼,真疼。周瑾贴着他,碰到那些伤口,几乎疼得蒋诚要呕出来,可他不舍得放手,他抱着的人是周瑾。
他的小五。
他布满淤青血迹的手指穿过周瑾柔软的发丝,他眼前有些溃散、模糊,只能撑着力气低语:“原谅我,好不好?”
周瑾忍着哭声,攥着蒋诚衣服的手逐渐紧,她闭上眼睛,就这样抱着他流泪,“我恨死你了,你知道么?我每一天都在恨你,蒋诚。”
蒋诚笑:“我知道。”
没多久,耳机传来一道命令,是谭史明在说话:“把他带回来。”
周瑾也听到,不得已放开手。蒋诚有些迷惑,伸手想去抓她,特警上前擒住他的手腕,一把铐上。
“蒋诚,我们现在以涉嫌杀害‘8·17’专案组组长姚卫海、警员孟俊峰的罪名逮捕你。”
蒋诚眼一下通红,道:“你们在搞什么?”
特警挡在他前面,看不到周瑾,他情绪瞬间爆发起来,他挣扎反抗,“让周瑾跟我说话!”
眼见他要动手,特警立刻反手制服他,蒋诚后膝一痛,单膝跪下,眼前天旋地转,光影轮转。
他看着周瑾的身影和脸庞变得黑漆漆的,怎么也看不清了,刚要喊声“小五”,忽地“扑通”一下,昏倒在地上。
特警忙去检查,发现他气息还在,只是晕了过去,忙呼叫一辆救护车待命。
最终传回报告:“现场击毙歹徒四人,蒋诚目前没有生命危险。我方没有损伤,任务完成。”
指挥中心。
谭史明下达最终命令:“好,队。”
江寒声抬手摘掉蓝牙耳机,静立不动地望着已经发黑的大屏幕。
白杨起身,走到江寒声面前,脸上难掩兴奋,说:“江教授,你太厉害了!要不是你,我们也不能这么快就锁定他们的位置。”
对讲机失去定位,警方无法确定蒋诚的具体位置。
从那段录音中,他们只能确定地点就在匡山西里。但这块地方,一个是范围大,一个是地形复杂,山区、村落错落分布,排查起来十分困难。
好在蒋诚在录音中给出了确切的时间、天气,既然蒋诚能看拳赛,应该是能接到网络信号的地方,这些信息加起来,警方很快锁定了四处位置。
时间不等人。
如果他们一个一个排查,需要时间,时间拖得越久,任务失败的可能性就越大。
这时,江寒声建议从一处人迹最稀少、位置最隐蔽,但却最不容易撤退的地点开始排查。
谭史明问:“你有多少把握?”
江寒声说:“百分之五十。”
谭史明沉了一口气,决定信任他:“反正已经这样了,那就赌一把。”
事实证明,他们赌对了。
任务完成以后,白杨不禁感叹地问江寒声道:“江教授,你是怎么确定的?”
江寒声说:“猜的。只是运气太好。”
如果他是戚严,手下只允许存在两种人——有利用价值的活人,和失去价值的死人。
他运气一向不好,好运气的人是蒋诚。
谭史明见白杨还在叽叽喳喳,眼皮跳了跳,指挥他:“小杨,去给江教授倒杯水。”
江寒声拒绝道:“不用,我想休息一下。”
他转身,独自一人走出指挥中心,停在没有人的走廊中。
背抵着墙壁,他就穿了一件衬衫,墙的温度传过来,异常冰冷。
因为他身上滚烫。
江寒声脸颊被烧得通红,显得其他地方的皮肤苍白得有些过分。
喉咙疼,头也痛得要命。
江寒声轻蹙着眉,抬手捂着自己满是汗水的额头,不住地咳了几声。
——如果蒋诚死了,或许……
在指挥室的时候,江寒声曾经有一刻冒出这样的假设,等自己猛地醒悟,豆大的汗珠就顺着额角流淌了下来。
他搪塞自己是烧糊涂了,才有这样的想法。但他骗不了自己,嫉妒在扭曲他的心性,给他赋予那些不可想象的卑劣的、肮脏的想法……
他的手又开始发抖了。江寒声咬咬牙,握住那只手腕,鼻端哧哧喘着热烫的气。
“江教授?”
白杨走了过来,他刚才盯屏幕盯得太久,眼睛酸疼,跑出来抽根烟醒醒神。
见江寒声靠在这里,似乎来休息的,过去打招呼,然后习惯性地递给江寒声一根烟,问:“你在这里干什么?”
这烟刚递出去,白杨就想起来周瑾提过江寒声不抽烟不喝酒,为此她也跟着彻底戒掉了,又赶忙回来。
“谢谢。”
江寒声忽然朝他摊开了手掌。
白杨一愣,看看手指间夹着的烟,也不好再回,就交给了他,问:“你没事吧?我看你脸色有点差。”
他热络地用打火机给江寒声点上烟。
江寒声没说话,叼着烟吸了一口,类似辛辣的刺激在他口腔中翻涌。
指间猩红明灭,淡色的白雾缭绕。
他仰头,缓缓吐出烟气,眉目覆在阴影中,很难看清楚他的表情。
不甘心。
他好好握在手里的东西,正一点一点从他指缝间流走。
无论如何也不甘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