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6章欠的太多,就不好还了。
三元客栈。
一曲昭君怨奏罢,清幽婉转的余韵绕梁不绝。
银屏上前接过宋引章的琵琶,放回屋里,拿了件薄衫准备给宋引章披上。
“小姐,外面风大,小心着凉。”
“不碍事的.心中烦闷,吹吹风挺好的。”宋引章摇了摇头,扶着阁楼外侧的围栏,有些无神的看向远方。
银屏只得暂时先把薄衫收起,瞧见宋引章心事重重的模样,迟疑道:“小姐还在为脱籍之事烦扰吗?”
“是也不全是。”宋引章任由凉风拂面,吹乱耳畔滑落的发丝,双手撑着围栏道,“每每看到盼儿姐恢复良籍,不必再看旁人眼色,可以自由自在的做自己想做之事,我就说不出的羡慕.但比起脱籍,我现在更担心盼儿姐.听周公子说,盼儿姐与三娘一道启程来京城欧阳旭,也不知现在怎么样了?”
“二十!二十一!二十二!二十三!二十四!”
玉带河的一条支流桥边,一伙人在桥头围作半圈,随着皮球不断弹起,齐声报数的声音也变得越来越大。
“好~!”其中一个瞧得兴起,在旁起哄道,“池衙内,厉害啊!来个凤凰点头!”
“去去去~!一边去,来什么来啊,我师父都说了,得从最基础的颠球开始.哎哎哎!”池衙内说话分心,颠球节奏立马乱掉,膝盖顶起的皮球偏移轨道向前弹去,一片惊呼声中,池衙内一狠心,抬脚来个大劈叉,稳稳将球接住。
“看好了,没掉啊~”池衙内指着腿上的球,看向众人道。
“没掉,没掉。”
众人纷纷叫好,池衙内得意的起身继续颠球,“三十七、三十八、三十九!”
眼看就要打破记录,颠够四十个球,奈何刚刚乱掉的节奏还没找回,皮球越弹越靠前,池衙内只能盯着球往前追。
哀大莫过于心死,赵盼儿强忍着委屈与悲愤,不停提醒自己,不要为这种负心薄幸之人流一滴眼泪,全然没有注意朝她飞来的皮球。
“哎!让开!快让开!”
一道黑影扑向自己,赵盼儿侧身闪过,秀眉微颦,扫了眼险些踢到自己的富家纨绔,继续朝前走去。
池衙内一脚踢空,没能打破自己的颠球记录,火气噌~的窜了上来,转身追上赵盼儿堵在她身前道,“喂!我给你说话呢!你聋了?”
“就是!你谁啊!这可是我们大名鼎鼎的池衙内!”旁边一个体型圆润的跟班在旁应声道。
赵盼儿心情本就不好,又遇到这种麻烦,回怼道:“大路朝天各走一边,谁撞的我,谁才是瞎子!”
此言一出,池衙内的一众跟班叽叽喳喳的指责赵盼儿。
池衙内伸手制止众人道,“我平时怎么教训伱们来着,遇到小娘子要以理服人。”
池衙内说完朝赵盼儿拱了下手,理论道:“这位娘子,咱们讲道理啊,我刚才是不是叫你让开来着?我玩白打三十九个都没落地,眼看就要颠够四十个了,你一来就坏我好事,这事儿总得有个说法吧?”
“才三十九个?”赵盼儿自己心里就已经窝满了火无处发泄,不屑的甩了个白眼,抬脚从胖跟班手里将球踢起,当着所有人的面熟练的颠起球来,这下把所有人都看呆了。
二十、三十、四十
赵盼儿稳稳颠够四十个,那份游刃有余的从容让人毫不怀疑,只要她想继续颠,就能不停的这么颠下去。
就在胖跟班看得都忘计数的时候,赵盼儿行云流水的转身侧踢,皮球划出一道优美的抛物线,从篮门当中穿过。
“技不如人,还找我讨说法?”
赵盼儿冷着脸,不屑的扫了池衙内一眼。
“你!”这般挑衅惹得池衙内火冒三丈,池衙内一把夺过身边跟班的皮球,有心回击却又明白自己的确比不过面前这个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小娘子,气恼的将皮球塞回跟班手里,指着赵盼儿,提高声音道:“就你这水平,还不及我师父万一,你有本事你这儿等着!我找我师父来教训你!”
“打了个小的来了老的?有本事你让他来!”
赵盼儿一眼瞧出池衙内的色厉内荏,高傲的扬起下巴,露出不屑一顾的表情。
池衙内骑虎难下,先别说昨天遇到的那个高人并未收他为徒,但是对方名讳来历、现在何处他都一无所知,就这会儿功夫,让他跑哪儿找人去啊?
“那什么!今天我师父有事来不了,明天.不对,后天.三天后!三天后还在这里,敢不敢和我师父较量一下!”
“好!来就来!我到要看看,小的这么不堪,老的又有什么水平?”
赵盼儿向来心思细腻,性格稳重,从来不会与人这般赌气,但今天因为欧阳旭的事已然彻底搅乱她的心神,委屈、气恼、伤心、失落的种种情绪纠缠一起,让她难以在片刻间维持冷静。
说罢,赵盼儿冷着脸自顾自的从众人当中穿过,大步朝陈廉私宅走去。
“要我说呀,这里面肯定有误会。盼儿姐对欧阳相公那么好,每天不辞辛苦的供他读书,鼓励他进京赶考,这些付出所有人都看在眼里,欧阳相公好不容易考上进士,怎么会辜负盼儿姐呢?”
银屏双手捧在胸前,憧憬道:“真好呢~盼儿姐等了欧阳相公那么多年,立下白首之约,同心佩为契,只要欧阳相公考上进士就与盼儿姐完婚.盼儿姐当上进士夫人,欧阳相公当上官老爷了,以小姐和盼儿姐的关系,只要盼儿姐一句话,欧阳相公肯定能帮小姐脱籍。”
“脱籍哪有你说的那般容易?”
跟随周寂这一路,宋引章虽然仍像当初那般单纯、善良,但已然不再是那个不谙世事的温室花朵了。
当初赵盼儿的父亲余部几番运转,才将盼儿从教坊司救出,即便欧阳考上进士,要是没有乐营那边的关系,怕是很难帮人脱籍。
宋引章将其中利害告诉银屏,银屏眨了眨眼,好奇道:“那小姐怎么不去找周公子帮忙呀?周公子那么厉害,华亭县的县太爷都对他毕恭毕敬,明明刚开始还在偏袒周舍那个坏蛋,结果一见周公子,当场推翻之前审结,改判周舍杖责刺配,流放三千里呢!”
银屏并不知道这些都是司藤赤伞之力的影响,低头掰着手指继续说道:“还有小姐的籍册,他都能请嘉兴的知府大人修书把小姐从钱塘借调京城小姐可以找他帮忙脱籍”
“银屏。”
宋引章突然叫住银屏,银屏不明所以,抬眸看到宋引章表情严肃,一脸认真的模样,心里不由一紧,声音越来越小,最后直到噤声。
“我又怎会不知周公子可以帮我脱籍?”
宋引章幽幽轻叹,目光扫了眼走廊一侧紧闭的那扇窗户,神色复杂道:“只是.人情欠的太多,就不好还了。”
“阿嚏~”
玉带河上,一艘游船沿着河道从石拱桥下经过。
周寂站在船头一边听着牙行伙计介绍河畔出售的楼台店铺,一边揉了揉鼻子,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坐在船顶边沿的红葵摆动的小腿突然停下,狐疑的目光看向周寂道,“我不在的这些天,你不会又勾搭什么姑娘了吧?”
一缕若有似无的危险从船舱里面传来,周寂朝船舱递去一个无奈的苦笑,又忍不住白了红葵一眼,随口吐槽道:“你这语气听起来怎么这么像是疑神疑鬼的深闺怨妇?”
“你才疑神疑鬼!你才怨妇!”红葵气的满脸涨红,轻轻摆动的小腿倒腾的更快了,紧接着,一声脆响从手里抓着的船梆传来,细密裂纹迅速蔓延,坐在船舱的司藤抬眸瞥了眼头顶的船舱顶棚,放下手里的书册,起身离开舱室,走到周寂身旁。
不仅是司藤,就连旁边噤若寒蝉的牙行伙计都忍不住退后几步,尽可能的远离船舱。
坐船太危险了这丫头一言不合就掰船舱,要是那句话惹恼,怕是要焚江煮海,把整艘船都给烧了?
周寂可没有和人在火葬场谈生意的习惯。
给船老板留下一枚金叶子,停船靠岸,改为步行选址。
“池衙内、池衙内,你看那边那几个,是不是昨天晚上见到的高人啊?”河岸另一侧,扛着篮筐支架的胖跟班揉了揉眼,跑到池衙内身旁,朝下船的周寂他们几人示意道。
“哪儿呢?哪儿呢!”
池衙内还在为怎么找到高人发愁,听到胖跟班的话不由一愣,脑袋像是拨浪鼓一样到处张望。
“那儿!就河对面那几个。”胖跟班卸下肩上的篮筐支架,指向对面道。
“还真是!”池衙内瞪大眼睛,面露喜色,拔腿就朝周寂他们追去。
“池衙内,等等我们啊。”眼看池衙内越跑越远,胖跟班只能呼哧呼哧的扛起支架,跟了上去。
牙行的中介带着周寂一下午看了将近十几家店铺,可惜都不太满意。
要么地方太小,要么位置不佳,直到最后,终于找到一家还算不错的酒楼。
反正周寂的钱都是大风刮来了的,光是在之前世界收纳的灵石、金矿,就足以堆成一座小山。
于是周寂当场拍板,让牙子明天就去联系酒楼原主,自己带着司藤和红葵参观内部布置。
酒楼占地极大,大厅正中刚好和周寂所想那样两层打通,只是中间并非舞台,而是一座合并的三向楼梯。
“你看.”周寂牵着司藤的柔夷走上楼梯中间的大平台上,环顾四周道,“回头我们可以把楼梯改到四周,脚下的这块空地搭建成戏台,白天说书晚上唱戏,感觉还可以吧?”
司藤被周寂提起兴致,微微颔首,思忖道,“空有地方,没有人是不行的,戏园里面要有最基本的‘生、旦、净、末、丑’,还有乐师、曲目、戏本.我们可以先从勾栏瓦肆招揽一些说书、唱曲儿的进行简单培训,至于开张的第一个戏本.”
司藤转眸看向周寂,明澈清亮的眼眸带有一丝幽光,“我已经想到一个。”
“好巧,我也想到一个。”周寂闻言笑道。
两人相视一笑,同时开口。
“陈世美。”
“秦香莲。”
“嗤~”看到两人嘴里蹦出两个不同答案,红葵一时没有绷住,忍不住笑了起来,只是笑着笑着突然有些笑不出来。
因为她突然发现这俩‘毫无默契’的家伙竟然也在笑,并且是那种心有灵犀的微笑。
全然不像弄错答案的样子。
周寂瞧见红葵一脸迷茫,忍不住笑道:“陈世美和秦香莲是一折戏。”
“你怎么不早说!”红葵顿时闹了个大红脸,气鼓鼓的瞪了周寂一眼,哒哒哒~的原地小跺脚,当着司藤的面,所幸没有拿她那双足以开山裂石的小拳拳锤爆周寂胸口。
周寂哭笑不得道,“上次司藤不是拿陈世美污蔑过我吗?记得当时你也在。”
“可你们没说秦香莲啊?”红葵琼鼻微皱,瘪嘴道。
说话间,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从门外探头,抬脚溜了进来。
周寂心念一动,目光扫去,一眼认出对方正是昨天见过一面的富家纨绔。
“池衙内,您怎么来了?”
池衙内祖上为官,到他这一代虽然没落,但好歹还有一个京城十二行总把头的名头在,守在门口的牙行中介看到池衙内过来,赶忙迎上前去打招呼。
“我来找我师父。”池衙内在外人面前习惯性的端起架子,挺胸抬头,负手而立,朝屋里走去。
“我可不记得有收你为徒。”
清冷淡漠的声音从楼上传来,池衙内仰头看去,看到楼梯大平台上的三道身影,目光扫过鲜衣如火,最是瞩目的红葵,落在了周寂身上。
啧啧啧~昨天还是一个犹抱琵琶半遮面的娇柔美人儿,今天就换了一个风格迥异的红衣姑娘真是太让人佩服了。
“高人指点过我,在我心里您就是我师父。”
池衙内拍了拍胸脯,义正言辞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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