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6章三个人的宿舍,建了两个群
宋引章一开口,周寂就已知道她想说些什么,瞧见她一副惴惴不安的试探,周寂微笑颔首,语气温和道:“这点小事,你自己决定即可。”
葛招娣来投半遮面就是看中赵盼儿和孙三娘、宋引章皆是女子,要不然以她这份小聪明完全可以找个普通茶坊、商户打杂谋生。
发现宋引章似乎想要把她推给旁边的俊朗公子,葛招娣摸了下之前被牢牢钳制的手腕。
心道同福茶楼的伙计、戏班足有数十人,眼前这个周公子还有上次那个红衣女子看起来都不是好糊弄的主,更何况上面还有一个素未谋面的司老板,要是跟他走了,哪还有出头之日?
葛招娣眼底闪过一丝狠光,装作没有听见宋引章和周寂的说话,抬眸看向赵盼儿和孙三娘,面露急色,竖起手指发誓道,“你们要是还不放心,我可以跟你们签奴契!要是我再起坏心,要打要杀,伱们随意!”
签奴契?
签了奴契,那便是卖身为奴,地位甚至比贱籍还要再低一些,可以任由主家打骂买卖,甚至连生死都由不得自己。
小姑娘为了能够留下,竟肯做到这般地步。
宋引章秀眉微颦,本想开口问盼儿姐要不要收留对方,如果半遮面暂时不准备招人,她可以把小姑娘带去同福茶楼,当个跑堂打杂或是跟着戏班打杂都没什么问题。
却见孙三娘轻轻唤了声赵盼儿,同样露出怜悯与心疼之色。
赵盼儿微微颔首,瞥了眼旁边未曾表态的周寂,心中已有定夺。
“过来,你手给我看看。”
葛招娣眼前一亮,上前伸出双手。
赵盼儿看到她满手的灰尘和淤伤,挑眉道,“你除了揍人,手上的这些伤是在哪弄的?”
“卸货场。”葛招娣连忙补充道,“我一个人能扛四十斤的货。”
赵盼儿点点头,又问:“你说你叫葛招娣,那你还有个弟弟?”
葛招娣撇过头,矢口否认道:“没有,我家的人都死光了!”
赵盼儿和孙三娘对视一眼,同情道:“你一个人来的东京?”
“没错,家遭了灾,哪儿有活做,我就上哪去。人家说东京赚得多,我就来了。我不仅能自个儿能养活自个儿,我还攒了不少钱呢。”
葛招娣这一番话半真半假,周寂闻言笑道,“那你既然攒了钱,为什么又说没钱赔吗?”
被周寂抓到言辞破绽,葛招娣这才意识说错了话,支支吾吾的补救道:“我本来是还有点钱,可我打了人,得赔药钱,因为这事,码头也不让我干活了……”
说到这里,葛招娣唯恐周寂会在这一话题深究下去,连忙绕开话题道:“我做事勤快,会打算盘,吃得又少,还有把柄抓在你们手里头,雇我不比别人强?”
“她说的好像还蛮有道理的。”孙三娘原本就对葛招娣充满同情,凑近赵盼儿小声应和道。
宋引章沉吟片刻,罕见的没有再征求赵盼儿意见,上前一步直接开口道:“多一个人多一份开支,眼下茶坊生意有我们三人差不多足够,你要是同意的话,我可以安排你在同福茶楼做工,平时在大堂跑堂打杂,闲时跟着戏班学点东西,将来怎样都能混口饭吃。”
赵盼儿看着一向和孙三娘紧跟在自己身后的宋引章从肩膀旁边走过,心头突然泛起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焦躁情绪。
就好比一个学习中等的留级生成天和班里的差生混在一起,凭借着‘优异的成绩’成为圈子的中心。
依靠自己和这些差生的对比,来维系自己的‘尊严’和‘自信’。
突然有天,一向奉自己为大哥的小跟班突然开始奋进,不知不觉从跟在自己身后,变成了站在自己身边。
那种好似因自卑和不安而扭曲的掌控欲让她感到被人冒犯的恼怒,却又因‘维持自身气度’‘保持姐妹眼里的人设’勉强露出一点笑容,转头看向葛招娣。
葛招娣看了两人一眼,隐隐意识到,这家半遮面虽是面前三姐妹所开,但主事的赵娘子和孙三娘似乎更加亲近一些.而旁边的宋娘子,似乎被排挤在‘小圈子’外面。
明明三个人的宿舍,却建了两个群。
隐去眼底的精光,葛招娣知道孙三娘喜欢她直爽不遮掩的说话方式,而同福茶楼与半遮面在宋引章眼里都是自己家店,而在孙三娘、赵盼儿眼里,却是实打实的竞争对手。
二对一,葛招娣毫不犹豫的选择站队,于是仰起头,一脸倔强道,“我葛招娣恩怨分明,给你们惹下麻烦,所以才要留下弥补的。才不去什么同福茶楼呢!”
赵盼儿面带从容,上前一步走到葛招娣与宋引章之间道,“关于茶坊生意,引章不必担心,我已经和教坊的张好好搭上了伙,让她帮忙在恩客之间推送三娘的果子,再加上过些天的萧相大寿,只要你能一曲名动京城,想必之后我们忙都忙不过来。”
好好姐?盼儿姐什么时候和好好姐搭上的呀?
宋引章满脸疑惑,但见看到赵盼儿一副自信满满的模样,这才放下心来,笑道:“盼儿姐这么说,我就放心了呢。”
赵盼儿微微颔首,跟孙三娘交换了眼神,看向葛招娣道:“成吧,既然你想留来,那就先来试试工。”
“现在就试。”葛招娣面露喜色,立即绕过三人进入店里,风卷残云之间,就将大厅唯一拉开的桌椅板凳归位放好,拿起托盘收拾茶盏、果碟。
孙三娘看了忍不住夸赞:“麻利!”
宋引章抱着琵琶微笑道:“有趣!”
赵盼儿抬臂靠着孙三娘肩膀,点头道:“划算。”
周寂满脸失落,伸出尔康手道:“住手.”
三女齐刷刷的转头望向周寂,葛招娣动作一滞,端着已经倒空的果碟,一脸迷茫的转过身。
看到赵盼儿宋引章和孙三娘按照身高并列一排,向前探头错位,整整齐齐望向向前伸手的周寂,葛招娣茫然道:“怎么了呢?”
另一边。
司藤从来都不是喜欢背后嚼人舌根的性格,但不知怎么,她还是向面前的红衣女子说起了很久很久以前的周寂
久到认识她之前的那个周寂。
跳动的火苗在眼底熊熊燃烧,红葵听完司藤讲完范若若和苏檀儿的故事,沉默片刻,双手撑着桌面,桌下悬空停摆的小腿重新开始前后轻晃,“原来是这样啊,我还以为自信骄傲如你,世间没什么东西扰乱你的心绪,看来,你也不是看起来这般从容淡定啊~”
“她用愧疚在周寂心里留下了印记,看似历经千年,他早已不再提起,可终究无法释然。”司藤放下契书,起身走到窗前,看向面前汴河支流,远处繁华街景,“苏檀儿曾说过,她不是范若若的替代品,可惜直到最后他才明白。你能这么快走出赵盼儿和赵灵儿的迷障,对你对她而言,都是一件好事。”
红葵双手一撑,身影飘到窗前,不以为意道,“什么看穿看不穿,我看他就是色心起意。不想看到和那个若若姑娘一模一样的女子嫁给别人罢了。”
“这一点你倒看得透彻。”
让一个小团体团结起来的最好方法就是——寻找一个共同的敌人。
司藤之前鲜少有机会和红葵谈心,如今见到她直爽、泼辣的真实一面,聚在一起吐槽某个性格拧巴,待人至诚的渣男,虽然话不太多,但也将两人之间的关系拉进了一些。
“司老板,龙老板,池衙内在楼下求见。”
说话间,房门传来轻声扣响,招来的莫掌柜在门外躬身说道。
“让他等着。”司藤轻飘飘的回了一句,等到清点完契书,天色已近黄昏,周寂将宋引章送回教坊司之后,也已回到同福茶楼。
随着一折戏文接近尾声,刚好讲到虎头铡腰斩权臣郭松那段,还没等周寂进门就听一声叫好从大堂传来。
周寂心念一动,目光扫过堂内,落在了戏台侧前的一张茶桌旁。
池衙内俨然忘了此行来意,从最开始留在大厅的气闷到逐渐被评书吸引,一下午点了整桌的茶水糕点,时不时拍手叫好,叫的声音比谁都大。
“这货是好了伤疤忘了疼吧?上次被塞进球框消停这么多天,居然还敢来?”周寂表情古怪的看向池衙内,绕到柜台旁边看向红葵道,“这家伙是怎么回事?”
红葵耸了耸肩,摊手道:“我也不知道,反正他老早就来了,说是有事儿求见司藤,结果自己坐那儿听书听了一下午。”
“.”周寂看了眼四周道,“司藤呢?”
红葵朝后面努了努嘴,“戏班已经开始准备彩排了,她到后台去了。”
《包龙图铡郭松》整段结束,说书人躬身答谢茶客捧场,池衙内意犹未尽的起哄要他再讲一段,说书人只得拱手再三道歉,告诉他白天评书结束,待会儿戏班登场出演新戏《西厢记》。
池衙内颇感无趣,失望的站起身来准备离开。
突然,好像感觉自己似乎忘记了什么,走到门口的脚步不由一顿,回身看向落下帷幕的戏台,移动的视线扫过柜台,看到周寂在和红葵说话,充斥着《铡郭松》的脑海立马被塞进球框当中的‘黑历史’覆盖。
池衙内啪~的一拍脑门,发出一声脆响,连忙转身朝柜台方向走去。
“师公!师公!!我有要事要找师父!”
“首先,师公是师父是师父,这两个之间并非夫妻,而是错了一辈。”周寂看着跑来的池衙内,扶额道,“其次,司藤她也不是你的师父,没有收你为徒。”
池衙内眨了眨眼,愣了下神,用力的甩了甩头,急声道:“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真有急事!”
周寂见他眉宇之间确有急色,看起来不像说谎,于是便把他带到了戏班后台。
“情况如何?”
门帘掀起,司藤扫了眼进门的周寂,摆了摆手,示意画好妆容的戏伶先出去,周寂走到司藤旁边坐下,掀起她手边的茶盏看了一眼,灌了两口清茶道,“果子还行,就是茶汤还是加盐加姜加桂皮的那一套。”
司藤白了周寂一眼,却还是接过茶盏,重新沏了一盏,“那个消息似有蹊跷,引章说是张好好告诉她的,可张好好又是什么时候知道的呢?”
“这就要问问池衙内了。”周寂半开茶盏,刮去茶沫吹了吹热气,朝门帘方向唤道,“进来吧。”
“师高人司老板。”池衙内新奇的看向从旁边走过的戏伶以及化妆台上的一排琉璃镜,目光落在正前方的司藤周寂两人,有些委屈的瘪嘴道,“二位有所不知,我骗宋娘子其实是在救她呀!!”
池衙内将自己和张好好在景湖上面的见闻大致说了一遍,义正言辞道,“那个沈如琢人面兽心,可不是表面看起来那般儒雅随和,在把小娘子拐到手之前,俨然一副翩翩公子的模样,看起来一片真心、千恩万爱的,可要真成了他的人,玩个几天他就厌了,转头就会把人献给上峰官员,谋取好处。”
“不可能吧?顾.我是说,有人告诉我,他查过沈如琢的品行底细,打了包票说他是个好人的呀?”
与此同时的教坊司,宋引章听完张好好讲述,不禁露出惊讶表情。
顾千帆和盼儿姐是朋友,又是皇城司副使,按理说应该掌控了整个京城的情报网络才是,既然连池衙内和张好好都知道的‘秘密’,顾副使又怎会查不出来?
“我的好妹妹呀~我还能骗你不成!”张好好见到宋引章不信,顿时急了,左右看了一眼,拉着她的手走到一旁,小声说道,“我不知道你是从哪儿打听来的消息,但沈如琢的品行我们教坊司的几个老姐妹都知道先前我有两个姐妹就是这样被他玩弄,然后就被他献给了林三司。”
(词汇量不足,总是不知道怎么表达,前面那段比喻可能不是特别准确,但大致就是作者拉片时对赵盼儿这个人物性格形成的解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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