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容突然明白,为什么这场游戏会以所有玩家小时候的性格作为设定,操控现在的玩家了。
不是什么想让玩家最终选择留下的阴谋论,也不是故意为难玩家。
原因没那么复杂。
这一切,单纯是因为一位父亲,他是神。
他为了犯错的儿子,创造了这么一个能让人回到小时候,重新长大一次的地方。
而玩家恰好来到了这里做任务,仅此而已。
马三科的血肉被吞食殆尽,黏有血腥的白骨散落在地。
刘沛臣浑身湿漉漉的,呆呆地看着那堆白骨,一动不动。
沈容走到他面前,长剑挥下。
刘沛臣的血已经快要流干。头颅从脑袋上掉下来,干巴巴地在地上滚动。
修士鬼怪们一拥而上,将他骨头都啃得连渣都不剩。
沈容眼前的世界逐渐变成了一片空白,所有玩家们都消失了。
她在这空白的世界里,提着剑漫无目的地走动起来,试图寻找出路。
走了不知多久,她远远地看见身穿长袍,面容俊朗的中年男人坐在地上。
是城主版的马三科。
他面前是一个巨大的沙盘,十分苦恼的样子,时不时用手去拨弄沙盘。
沈容走近他,看到他沙盘旁还有两个小玩偶。一个是她在卷轴上看到过的妇人,一个是刘沛臣。
“你来啦。”
马三科没有抬头,手一挥,一道门出现在空白的世界中,“走出去,你就能离开这里了。”
沈容不慌不忙地在他对面坐下,“你不是说只要我杀了你儿子,就告诉我你为什么只能吃别人施舍的食物吗?”
马三科像是想到了什么,开始动手在沙盘上建造起一座城。
他笑着,嗓音沉重又沧桑,“我叫维坦,是暴食之神。我本不该亲自到这些世界中来,这些世界,有我的□□在就够了。然而我被一个女人吸引,为她来到了这里。”
沈容的目光落在维坦身边的小人偶上。
那是一个娇美的妇人,但是并没有美到让人惊艳。她微微地笑着,温柔中带着一丝俏皮。
“我们相爱了,她为我生下了儿子阿臣。没有任何规定和法则跟我说过,神和人是不能在一起的。可我们的阿臣,却因为我是神,他母亲是人,变成了一个披着人皮的怪物。”
“我是从人类的负面欲望中诞生的神,阿臣的半身之躯,无法承受从我身上继承的负面影响。他变成了一个无底洞一样的怪物,不停地吃,不停地吃……什么都吃,包括他的母亲。”
维坦专心地在沙盘中捏造世界,“我没能救下她,我想杀了阿臣,而她临死前只对我说了一句,阿臣是我们的孩子。因为她,我没有杀掉阿臣,我想了很多办法,总算遏制住了阿臣的负面欲望。”
“我不想看到他,将阿臣放到他母亲的世界生活,那世界上所有的一切,他都唾手可得。我以为这样就算是对他尽责了,可是你知道吗?养一个孩子真的太难了。”
“你不能把他一个人丢下,你要陪他长大,教他善恶对错,教他如何做人,教他明事理,懂得什么是爱……而这些,我通通没做到。”
“我每次去看他,他总是很乖巧的样子。我其实心里挺开心,他能变好的,但我只对他说,有事找我。我没有夸过他,没有说过,你这样很好……后来我意识到这点的时候,已经没有机会再夸他了。他在那个世界犯了错,做了足以被打入十三狱的事。”
“我打了他,骂了他,我问他为什么要吃人,为什么要把人当成玩物。他反问我,我为什么不能这样?那一刻我明白了,他的错,归根究底在我身上。我想要纠正他,但是已经晚了,十三狱的人来了。”
“我第一次履行做他父亲的职责,我祈求门徒给我一次做父亲地机会,让我来亲自教育他。门徒看在我的面子上,便把他给了我。但是,他还是要受十三狱的刑罚。”
“他要在这里,不断地轮回,不断地被他害死的那些人吃掉,直到他做出一次正确的选择。”
“作为神,我不能帮他,否则谁来给被他害死的人一个交代?但是作为他的父亲,我得陪着他。”
“他被罚只能吃嗟来之食,餐风露宿,穷困潦倒。我就去当乞丐,替他分担他的罪责。让他起码能够吃饱,穿暖。这是我作为他的父亲应该要为他做的事。”
维坦全程没有说过,阿臣可能是天生的坏种。
他将阿臣犯的错,都归咎于他这位父亲没能好好教育他上。
但沈容知道,维坦固然有错。
可倘若阿臣真的是一个普通人,他就不会死了那么多次,依旧无法脱逃处罚。
只是作为一个父亲,在维坦眼里,阿臣不好,都是他没教好的错。
沙盘中的城在维坦手中逐渐成型。
维坦将阿臣的木偶投放到城里,瞬间整座城活了过来。
无数小人在其中来来往往,阿臣也出生了。
这次,阿臣出生在了一户农户家里。
维坦收起妻子的木偶,云淡风轻地对沈容笑道:“我这里的考验对你来说没什么难度,你可以走了。”
沈容环顾四周,这片空白的世界里,只有她和维坦。
“其他玩家呢?”
“一次只能通过一个人。他们没通过考验,还要继续轮回。”
维坦指了指沙盘。
沈容心想:一般来说,通神塔会让玩家们在大差不差的时间内到达。可现在玩家们还被困在游戏里,一次还只能通过一个人,那她岂不是要在走出门后,在外面徘徊很久?
游戏场提醒过通神塔环境非常恶劣,需要用到防寒药。
没准儿出去之后,为了等其他玩家一起,她还不知道要在冰天雪地里徘徊多久,才能正式走上通向通神塔六层的路呢。
沈容这般询问维坦。
维坦:“你在这里等待他们通关也行。”
说罢,他便投身到了沙盘里,化作一个小小的乞丐,在热闹的街上要饭。
沈容俯瞰着沙盘。
阿臣在农户家渐渐长大。他身有残疾,自怨自艾,农户一家忙于生计无暇管他。
不过供他温饱还是可以的。
四季在她眼里飞快地轮转。
阿臣又走上了邪路。
他渴望别人关爱他,但他做出的事,总是让人避之不及。
维坦在大街上流浪,夏季吃别人施舍的馊饭,冬季一边哆嗦,一边喝结冰的河水。
没有人会想到,这样一个衣衫褴褛,对别人赔着笑脸祈求施舍的乞丐,其实是他们的神。
很快,阿臣长大了。
玩家们被投放到沙盘里。
他们一脸懵逼,又开始被.操控的生活。不过有了第一回的经验,这次他们完成任务要简单得多。
沈容像一个时间停滞了的巨人般俯瞰着这个小世界。
随着任务发展,阿臣死了一次又一次。
维坦每次都陪着他。
他只能这样陪着他。
玩家们在阿臣死后,一个一个的被传送到这片白色世界来。看着维坦再次投身到沙盘中,出于好奇和沈容一起坐在沙盘边俯瞰阿臣轮回的世界。
起先他们惊奇地嘻嘻笑笑,感觉很有趣。
但看着维坦一次又一次平静地流浪,要饭,陪阿臣死亡,陪阿臣轮回,他们笑不出来了。
他们静静地看着这位神轮回了一次又一次。
阿臣每次死得都痛苦不堪,而维坦每次都一声不吭地和他用同样的死法死去。
阿臣的轮回,是没有记忆的。
而维坦带着眼睁睁看着儿子被人杀死的记忆,轮回了无数次。
玩家们这才想起,自己其实就是一次又一次杀死维坦儿子的人。
但维坦总是笑盈盈的,平静地回到这片空白的空间,为他的儿子重新捏一个轮回的世界。
像一位爱开玩笑的邻家大叔一样,和这群杀死他儿子的玩家们说话。
然后,他再次去陪他的儿子轮回,再次陪他的儿子一起痛苦地死去。
135次轮回后,被投放到这座城的玩家们都被传送到了空白世界。
沈容站起身,和玩家们一起向门走去。
走出门的刹那,沈容回头看了眼维坦。
他一个人坐在空白的世界里,捏着沙盘。
身边是儿子和妻子的木偶。
怀里,是妻子和他的画像。
沈容想起她问过维坦,画像上妇人抱的是什么。
维坦说是骨灰盒。
现在她知道了,那是阿臣。
或许,维坦赌气地想过,要是阿臣这个孩子死了该有多好。
可他还是,一次又一次地陪着阿臣轮回。
因为他是他的父亲。
玩家们凝视着维坦,只说了一句:“突然感觉做神……也就这样。”
然后走出了门。
寒风扑面而来,玩家的身体瞬间变得跟冰雕一样僵硬,全都没了知觉。
沈容立刻掏出防寒药吃下,这才稍感缓和,顶着像大雾一样、让整个世界变得模糊的风雪前进。
佟焕跟在她身后哆哆嗦嗦,“吃了防寒药还是好冷,这风雪也太大了吧!”
说了这么一句话,他的舌头都要被冻僵了,又赶紧闭上嘴。
而沈容却突然感觉不到风雪的侵袭了。
她像是被身处被放进了一个防护罩里,虽然还是冷,但风雪都绕她而行。
她看见前方白茫茫的世界里,站着一个黑色的高大身影。
心头一喜,丢下佟焕跑了过去。
佟焕还以为发生了什么事呢,正要跟着一起跑,抬头一看沈容奔向的人,赶紧收回了脚,和沈容保持距离。
沈容一头扎进封政的怀里。
他一向微凉的身体,此刻竟是暖的。
在这冰天雪地里抱着他,就像抱了一个温度适宜,手感极好的暖炉。
她在他怀里蹭了蹭,有些唏嘘维坦的事:“养孩子真难啊。”
假如孩子天生与常人不同,无法教导……
即便是神,也会很无助。
封政脸色微变,耳尖泛粉,轻轻推了她一把:“你想得太远了,我可没答应和你生孩子。”
沈容:“我没想和你生……”
话未说完,她感觉怀里的他骤然发冷。
他似笑非笑,声音有些阴测测的:“你想和谁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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