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芳一声怒吼,声震瓦砾。
反正都已经豁出去了,似乎他已经全没了什么在乎的了,这个时候自然是保住自己的性命要命,能攀咬出什么就是什么,没什么情面讲的。
其实这顾明也是走投无路,方才这个时候直接撕破脸,而这种无端的指责,自然要引起苏芳的绝地反击。
陈凯之一听那杨太公三字,便已动容。
或许许多人对此,还有些摸不清头脑,可见陛下虽像是好整以暇的样子坐着,却抿着嘴,任由二人相互攻讦,似乎也明白,此事关乎重大。
苏芳咬牙,身子瑟瑟,怒视顾明,冷笑连连的道:“顾明,这些都是你亲口说的,你说,杨太公根本就没有死,或者说,他根本就是假死,因为在两年前,他就曾去过大凉,并且和大凉皇帝私下谈了足足一夜,这些话,难道不是你说的?”
顾明双目赤红,想要反驳。
可他知道,苏芳既然说出这些,傻子都明白,这肯定不是空穴来风,他只得冷哼一声,一脸不悦的瞪着苏芳。
苏芳却是完全什么都不顾了,他也瞪着顾明,俩人四目相对,竟是擦出一道火光,苏芳冷冷挑唇,旋即便继续说道。
“不只如此,你还说杨太公在密谈之后,立即离开了大凉,可是随即,你们大凉皇帝,却是给了你一封密诏,让你尽力和杨家人接触,你与许多杨家人有过交涉,甚至太皇太后生前时,还曾召见过你,和你说起过杨太公的事。”
苏芳说得有鼻子有眼的,顾明却是圆瞪着眼,朝他吼道。
“胡说,没有的事。”
“哈哈……”苏芳大笑,面容满是不屑的神色:“你和老夫说这些,本意是想让老夫明白,杨氏绝非这样简单,是让老夫知道这杨家人蓄谋已久,空前强大,绝不只是表面这样简单,可谁曾料到,如今你搬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你还说,杨太公早就蓄谋已久,他要做的,乃是一桩大事,他不只在大陈有布局,便连大凉,他也已私下有过联络,天下各国,无一不在他暗中布局之中,大陈杨氏,也不过是一枚棋子罢了,便连衍圣公府中,亦早已安插了他的人手,用的,乃是一种神药,是不是?”
神药……
陈凯之似乎觉得苏芳的话,更加可信了一些。
尤其是顾明无措的样子,更加深了陈凯之的观点,这个杨老太公就是用特别的手段控制人。
那他的目的是什么呢?
他皱眉深思。
苏芳却又冷笑道:“其实这又是何止呢,便是连诸子余孽,亦和他们杨家有某些联系,甚至可以说,有所合作,还有倭人……对不对?”
一下子,陈凯之脑海中清晰起来。
或者说,他曾经查出了许多的细节,譬如杨氏利用了太皇太后入宫,得以在大陈呼风唤雨,譬如杨氏利用了陈无极,又和诸子百家有过合作,又如他们和倭人,因为那藤原假皇子,似乎暗中有过什么约定,至于上一代的衍圣公,那自不必说。
从前陈凯之考虑的,只是细处,可现在听苏芳这么一说,突然站在了高处来看待这个问题时,陈凯之突然发现了一个极有意思的事。
衍圣公府和诸子百家,彼此可谓是敌我分明。而倭人与大陈,亦是势同水火。
可那位杨太公,却在短短数十年间,编织了一个又一个网,这个网,盘根错节,堪称是天衣无缝。
陈凯之这时,突然大笑:“哈哈,苏芳,你在开什么玩笑,这所谓的什么杨太公,为何要结交诸子余孽,要用什么神药控制衍圣公府,这于他而言,又有什么好处?”
这句话,是陈凯之故意相问,而这,也恰恰是他一个无法想象的事,那姓杨的,到底追求的是什么呢?
比如他想要谋夺大陈的江山,那么为何要和诸子余孽沾上关系,又为何要联结倭寇,难道他们就不怕,一旦被人察觉,最终使他成为众矢之的,一切都功败垂成吗?
又或者说,他如此大费周章,就算是联合了诸子余孽还有倭寇,对他篡夺江山,又有什么好处?
他完全可以选择,不让诸子余孽的人入宫,那么即便没有陈无极,照样,他依旧可以选择其他身份敏感的女人入宫去,依旧可以炮制一个陈无极,所以从某种意义而言,他选择衍圣公府视之为蛇蝎的诸子余孽,对篡位没有任何的帮助。
可他若不是为了篡位,又有什么图谋?
人做事,绝不可能完全没有目的,只是这目的,实是令人匪夷所思。
因此,陈凯之如此质问,就是希望借此机会,得到一个答案。
只是他这一问,苏芳却是一愣。
或许连他都不曾想到,那杨太公到底有什么目的。
譬如,他为何好端端的国丈都不做,作为杨家家主,突然选择了假死,隐匿身份,自此远离了大富大贵的杨家,背地去做些见不得光的勾当,他到底是为了什么?
似乎他也说不清楚,也想不明白了。
顾明见苏芳一时回答不上来,便忙道:“陛下,切莫听他胡言乱语,这苏芳老贼,而今死到临头,于是四处攀咬,这些都是子虚乌有之事,陛下圣明,想来可以明察秋毫!”
没有得到陈凯之想要的答案,陈凯之不禁心里有些失望,可随即,他深深的看了顾明一眼,从顾明所表现出来的惶恐,陈凯之感觉,顾明可能还知道一些什么。
陈凯之脸色一冷,他淡淡道:“顾卿家,你作为使臣,不安分守己,竟在大陈做下如此多的丑事,这些,可是大凉朝廷授意你做的吗?”
顾明已是冷汗淋漓,面色发白如死。
丑事?
这哪里是丑事。
这本就是使节的职责。
可这种职责,却是不能摆在台面上来的,任何人都知道,使节本就要负责许多见不得人的勾当,可这并不代表,他们可以光明正大的如此。
毕竟这是见不得的勾当,自然是要说的隐晦一点。
面对陈凯之的质问,顾明当然第一个反应,就是矢口否认。
“不,并不是,大凉皇帝陛下命臣来此,一切都以维护邦交为重,这……并非是大凉皇帝陛下授意……”
陈凯之一笑,目中掠过了冷酷,嘴角轻轻一个挑,露出嘲讽的意味。
“既然如此,那么,这就是自作主张了,你在我大陈罪恶滔天,而且还是悖逆了贵国朝廷行事,也可称的上是欺君罔上是吗?”
陈凯之凝视着他,便从牙齿缝里迸出话来。
“来啊,暂先拿下,通报西凉!”
拿下二字一出,外头早已候命的勇士营士兵便已冲入殿中,顾明想要反抗,可身后两个人按住他,竟发现挣脱不得,于是口里大叫。
“我……我……陛下,即便是两国交战,亦是不斩来使,臣乃大凉……”
他似乎在为自己寻找保护伞,希望可以保一命。
谁知陈凯之却是冷冷的看着他,旋即便厉声呵斥道。
“你算什么来使,你违背大凉皇帝的心意,他令你来此维护邦交,而你却在此图谋不诡,也敢自称来使,拿下!”
早有人死死拖着顾明便走,顾明高声呼救。
“陛下……陛下……我乃大凉……”
陈凯之这般,显然是破坏了规矩,可满殿的臣子,却一个个大气不敢出,更不有任何的异议。
陈凯之随即目光落在了苏芳等人身上,从牙齿缝里一字一句的顿道。
“至于你们,勾结乱党,罪无可赦,来人,抄家……所有牵涉此事之人,统统拿下,杀……无赦!”
苏芳方才还见顾明被拿下,心里还觉得快意。
可此时……整个人却又瘫了。
完了。
一切都完了。
抄家灭族,自己一辈子的努力,半生的经营,一切都如一场美梦,而今,梦已碎了,什么都没有了。
他或许在曾经,自诩自己聪明绝顶,总是你能在最关键的时候,做出最有利的选择,可今日,他终于还是玩过了火,而今,一切成空。
身后,数十个人顿时哀嚎起来。
他们疯狂的哭告着,一个个泣不成声。
想当初,他们毕竟是位列庙堂之人,宦海的生涯之中,早已背离了自己当初入仕时的理想,一次又一次,通过各种的所谓利弊权衡而步步高升,这些曾经成就过他们,而现在,却也成了他们失去一切的根源。
“陛下……”苏芳道:“陛下难道要大兴牢狱吗?只怕……”
他还想做最后一次努力。
或许,陈凯之会因为忌惮被人认为过于冷酷无情,而选择轻饶了他们。
可陈凯之却是笑了。
大笑。
陈凯之居高临下的看着这可怜巴巴的苏芳,凛然正色道:“你们尸位素餐,朕可以从宽;你们若是有才而无德,朕也可以体谅,你们倘若是阳奉阴违,倘若是不顾廉耻,竟结交乱党,毫无忠义,竟还想得到朕的宽恕?若是朕宽恕了你们,倘若真令你们阴谋得逞,他日,谁会来宽恕朕,死路,是你们自己选的,朕……不过是遂你们的意罢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