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瑞尔真的很温柔,莱茵斯想道,就像几年前一样,西瑞尔抱着他,在他耳边小声安慰。
西瑞尔问是不是有人欺负他了,是不是身体哪里难受,是不是在他这里住的不好。
“……别哭了,莱茵斯。”西瑞尔轻轻舔吻他的睫毛,“你快把哥哥的心哭碎了。”
莱茵斯将额头抵在西瑞尔的肩头,手指颤抖地圈在他脖颈后,整个人像是树袋熊一样挂在男人身上。他轻轻地摇头,委屈到了极致。
哭了一会,小圣子才后知后觉地感到羞耻。
好在他长出尾巴以后,就算和男性亲近也再不像从前那样会失去行动力。
莱茵斯推开西瑞尔,“我没事,只是被噩梦吓到了……好了西瑞尔,别看我。”
莱茵斯偏头,鼻尖嘴唇和耳廓都湿红湿红的,说话声音也软软的。要是有不明情况的看见,很容易就以为是西瑞尔欺负了他。
但他面前的男人根本不听,弯腰用手指擦掉莱茵斯的眼泪,“告诉我,莱茵斯,你到底在哭什么?”
这一刻西瑞尔的声线比平时略低,带着让人陷进去的诱惑。莱茵斯脆弱的神经差一点点就被触动,扑进西瑞尔的怀中将所有委屈都说出来。
……
莱茵斯喉头动了一下,“我,没事,什么事都没有。只是做了噩梦而已。你可以让一下吗,西瑞尔。我想去厨房拿点东西吃。”
“你在家的时候都没有因为噩梦找人哭过,怎么来庄园以后变得这么脆弱。”
突然,一道冷冷的女声从西瑞尔身后响起。
莱茵斯愣了下,看向来人。赛琳娜今天穿了一件暗蓝色的长裙,小姑娘一向喜欢昳丽明媚的颜色,莱茵斯记得她衣柜里,深色的衣服只有葬礼上使用的黑裙子。
被妹妹直视眼睛的时候,莱茵斯居然感到了一种陌生。
就好像这个人的皮囊下不再是莱茵斯熟悉的赛琳娜,而被某些东西换成了另外一个憎恶他的灵魂一样。
赛琳娜屈膝朝西瑞尔行了个礼,随即拉起莱茵斯朝不由分说地向楼下走去。在这一瞬间,莱茵斯甚至想要挣脱,站回到西瑞尔身边去。
“……赛琳娜,赛琳娜你抓痛我了。”莱茵斯的眉蹙着,他轻轻地按在赛琳娜的手上,做着象征性的推拒动作。
身为一名淑女,科博家族的小姐拥有一双柔软细腻的双手。但此时,它们紧绷冰冷,力气大得吓人。
莱茵斯被赛琳娜一口气拉到庄园西南角才停下来。这里靠近花园,连着没有人会关注的储物间,就算是从二楼的窗户往下看都看不到这个死角。
莱茵斯被推了一下,后背撞到了墙壁。
赛琳娜站在他面前,凉凉地看着他。少女背后是阳光,所以她的影子笼罩到了莱茵斯的脸上。
……
“赛琳娜……?”莱茵斯感觉自己新生的小尾巴绷得笔直地贴在腿上。
他的赛琳娜,好像真的出了一点问题。
“莱茵斯。”面前的少女缓慢念出他的名字,“你知道在教义中,同性之爱是污祟恶心的,是吧?”
!
莱茵斯只觉得一杯冷水兜头淋了下来。
他终于明白这两天的赛琳娜看他的眼神中到底藏着什么——
他的妹妹,居然是在恶意揣测他和西瑞尔的关系吗?
为什么?为什么科博家高傲的小女儿会变成这个样子?她才和西瑞尔相处几天,就已经像是贵族的情妇那样?
莱茵斯知道那些在爱情中卑微,被感情扭曲心性的女人。他一直以为赛琳娜不会这样,但现在看来,是他错了。
“赛琳娜?你到底怎么了?”莱茵斯不可置信地按住赛琳娜的肩膀,“你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赛琳娜反唇相讥,“你凭什么质问我?西瑞尔难道没有让你改变吗?你背弃教义,对一个男人大献殷勤……”
“赛琳娜!”
莱茵斯的唇瓣张开,碧蓝色眼瞳中全是令人心疼的悲伤。
他大概想说很多话,但最后,莱茵斯只是轻声问道,“……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赛琳娜眼中心中已经被妒火填满,根本注意不到莱茵斯怎么样。
“我说错了吗?你对着一个男人装恐高,我们小时候明明经常爬花园后面的那棵树,你可从没怕过。”赛琳娜的声音近乎冷酷,“你和西瑞尔装什么可怜呢?身为圣子,莱茵斯你就不感到羞愧吗!”
她逼近莱茵斯,像是盯住猎物的狼,“要是我将这件事情转告教会,你会得到什么样的惩罚。”
任何一个出了圣子的贵族,都会极力维护圣子殿下的威严。光明神教的圣子之位虽然不能让家族的上限提升,却可以延长家族的荣耀长达百年。
所以赛琳娜现在的威胁不仅恶**而且愚蠢。
但凡那些关于家族荣耀的历史还在她脑子里有一席之地,莱茵斯都不会听到这句话。
陌生和荒谬笼罩了重重砸在莱茵斯的脑中,他缓慢抬手按在赛琳娜的手背上,指骨用力到发白,硬生生将赛琳娜的手指抓了下来。
“赛琳娜·科博,你听好,任何时候,家族都是你最后的支持。你不该用这样的方式,威胁我。你不能因为西瑞尔,将自己放在卑微的位置上。”
莱茵斯将他们五岁就开始学习的东西重复给赛琳娜听。
莱茵斯从小就知道母亲对他们两兄妹并不在意,对还是他们兄长的西瑞尔近乎憎恶。小莱茵斯不理解这是为什么,但不妨碍他下意识地护着他们。
“……你别这样,赛琳娜。”莱茵斯的声音带上了点哭腔,他溢出一声啜泣,“我怎么会和你争夺爱人。”
……
“你会。”
就在莱茵斯以为他可以和赛琳娜好好谈谈的时候,少女带着厌恶的声音从他耳边响起。
仅仅两个字,却在莱茵斯的心中撞开一大片不安。
他茫然地看着赛琳娜,少女微微抬着下巴,双唇抿成一条直线。这个表情,代表她并不想将剩下的话做出来。
赛琳娜残余的本能在和暗神的控制做斗争。
最终,那一点点对于莱茵斯的爱意像是草芽一样在疮痍的大地上艰难探出一点儿。
庄园二楼,西瑞尔站在窗前,莱茵斯的每一点悲伤和惶恐都传入他的耳中,让暗神本该毫无动静的心脏一下一下地跳动。
“恕我直言,您这样控制科博小姐,我们的小白鸟会杀了你吗?”管家站在一旁,淡淡问道。
……
西瑞尔笑了一声,“可能吧,斯斯很疼她。”
管家一动不动,他像是在消化这句话,片刻之后,“那么,我会代替您的。”
——西瑞尔很轻地笑了一声,“你不会有这个机会的,斯斯已经不能请求教会的帮助了。”
管家身为西瑞尔身上割下来的一条触手,是他一部分的同时也拥有一定的自我意识。他和西瑞尔一样狡猾冷血,还有对于莱茵斯的深爱。
如果有一天,西瑞尔消弭,那么管家会在千万年的成长中,替代他的位置。
但很可惜,至少在这个世界,管家没有机会了。
因为莱茵斯已经被黑暗中的生物打上标记,圣殿不会再相信他的话,不会再为一个背叛信仰的圣子倾尽全力援救。
暗神的秉性和他的本体一样,会用每一条触手挤开爱人身边的所有障碍,让那些东西不再有机会触碰到爱人一分一毫。
于此同时,下方的赛琳娜缓缓开口,“莱茵斯,你发誓,你发誓明天就会从西瑞尔庄园离开。这辈子都不出现在西瑞尔和我的面前。”
他们身后就是西瑞尔庄园的白玫瑰园,即使经过了两天的雨水,其中新开的花朵依旧娇美动人。
莱茵斯垂在身侧的手指一点点收紧。
他没办法看着赛琳娜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他没办法眼睁睁地看着妹妹为了爱情变成这样。
心软的小白鸟让自己看起来冷淡强硬,想要用这种方式让赛琳娜找回理智。
“赛琳娜,我现在不会答应你任何要求。如果你要去教会告发我和西瑞尔,那就去吧。”
……
两秒的静默之后,赛琳娜冷笑出声,“莱茵斯,你身上的魅魔魔纹,经得起检查吗?”
!
一瞬间,莱茵斯的脸苍白一片,淡色的睫毛微微颤动,震惊和恐慌同时袭上心头。
如果说他身上有纹路的话,那无疑是小腹处已经没办法消失的黑色纹路。但莱茵斯是去圣殿才出现的东西,他自己都不知道那是什么。
赛琳娜怎么会知道?
“莱茵斯,”赛琳娜放肆地笑开,“你知不知道五天前我们两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是什么样子?”
“这里,这里,还有这里,全都是红的。就仿佛在见我之前你和哪个男人在圣殿的角落偷情一样。我那个时候就在想啊,你到底背着我做了什么呢?”
五天前的记忆陡然回笼,莱茵斯的下唇被自己咬出了血。
那天他在起身时,被迪伦抱了一下,只有短短两秒的接触,骑士还全身包裹带有神力的盔甲,所以莱茵斯的反应并不明显。
但莱茵斯皮肤薄,任何一点点的充血都会很明显。
那天他从圣殿下来,走上马车。耳垂眼尾乃至颈侧都攀上了绯红,仿佛才被任性的情人放出来一样。
赛琳娜知道莱茵斯是什么样的人,清楚哥哥不可能在圣殿中做出出格的举动,所以只是将疑问埋在了心底。
更何况她当时还有更重要的事情。
只是在被暗神蛊惑之后,这颗种子生长发芽,黑色的藤蔓诱使她去寻找能够击败莱茵斯的东西。
——让他失去神明的眷顾,失去身上的光环。
这样西瑞尔才会将目光放在她身上。
“我什么都没做,莱茵斯。”赛琳娜的神情有一种畅快的放松,“我只是在你昨天昏迷时帮忙换了衣服而已,是魅魔的魔纹对吧?”
“谁给你纹上的?主教还是你的老师?或者是你身边的圣骑士?我在书上看过这个,每个月都会有一次发作的机会,你对多少人张开腿了?”
莱茵斯背后是冰冷的墙壁,他的肩膀一点点颤抖起来。
他一直都在害怕自己身体上的魔纹被发现,却从未想过,第一个发现的人会是赛琳娜。
“赛琳娜……”
少女恶意地靠近,“我给过你选择了,现在,我要去教廷告发你。”
她一把攥住莱茵斯的手臂,居然是想要立刻就将莱茵斯拉去马厩那里。
——“科博小姐。”
在赛琳娜转身的瞬间,她的目光就和西瑞尔静波无澜的黑色眼瞳对上。男人扫了眼莱茵斯,又转向赛琳娜,“有什么事情不能去桌前喝一杯咖啡呢?”
他不知道在这里站了多久,又将多少话听了进去。
莱茵斯的脑中已经完全乱了,喉间干涩说不出一个字来。
但赛琳娜却像是找到了主心骨。
“您听见了?您听见了对吧!莱茵斯他是一个背叛了神明的坏种,他身上有恶魔的标记,还是代表□□的魅魔!”
赛琳娜的每一个字都像是锤子一样敲击在莱茵斯的神经上。
西瑞尔在心中谴责自己。
不该玩这么过的,瞧瞧他的小白鸟被吓成了什么样子。
公爵大人的声线听不出喜怒,薄薄的眼皮垂下,掩住其中情绪,“我希望您能先放开莱茵斯。”
……
“哈!”赛琳娜瞪大眼睛爆发出一身笑,“你什么都知道,却还是站在他这一边!西瑞尔你所有对他的爱意都是被恶魔诱惑的!你……”
赛琳娜的声音戛然而止,猝然从两人身后绕过来的管家将一管麻醉剂注入少女的脖颈。短短三秒,赛琳娜脸上狰狞的表情还没消散,就这么昏了过去。
在庄园的这片角落,西瑞尔轻轻叹息了一声。
只是这一点点声音,都让莱茵斯战栗了一下。
他刚才被赛琳娜攥着,随着她的仰倒也跪坐在了冰冷的瓷砖上。他还是习惯穿着圣殿发放的白袍,下摆柔弱地折叠在膝盖边,让他看起来无害茫然。
莱茵斯一直在战栗,仿佛是小动物的应激反应一样。
他被赛琳娜剥开了用于保护的外壳,柔软的内里不得不躺在粗糙的沙粒上展现给真正凶残的怪物。沉默而柔顺。
他真的被吓坏了。
西瑞尔走上前一手扶在莱茵斯的脊背后,一手穿过他的膝弯,轻轻使力就将人抱了起来。
“……我……”
“别说话。”
莱茵斯下意识抿紧唇,乖巧地收住了声音。他也不挣扎,只是在西瑞尔的怀中垂着眼睛,没有焦距地盯着某一处。
亲人背叛、家族重任、信仰割裂以及秘密被拆穿。
仿佛现在有人戳他一下,都能让莱茵斯碎掉。
恍惚间,莱茵斯感觉西瑞尔亲吻了一下他的鬓角,然后是耳廓,耳垂,温和隐忍。
“别怕,莱茵斯。你听到了,我爱你,我愿意将我一切拥有的都献给你。什么都不会发生,别怕。”
管家沉默地站在一边。
这里太安静了,给足了莱茵斯思考这句话的空间。
——在他无法回到圣殿,却又要支撑科博家族的当下,只有一个人能够提供帮助。
这个人正抱着他,诉说爱意。
西瑞尔在说你可以利用我做任何事情,但莱茵斯应该要明白,即使西瑞尔是他养的一条狗,也该喂点骨头才能看家。
……
“……魅魔的魔纹,会诱惑你。”莱茵斯小声说道,“你被我诱惑了。”
“唔。”西瑞尔的眼中划过一丝笑意,“你在愧疚吗?莱茵斯,你愧疚没有庇佑赛琳娜,愧疚让她没有安全感,现在又在愧疚让我对你产生了爱意?”
“我的圣子殿下,您比神明更加仁慈。”
莱茵斯眼尾通红,小声重复着听不清语义的话。
西瑞尔将吻落在他的脸上,转身将他的小白鸟抱进身后巨大的囚笼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