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段时间的天气都不太好,云层厚夜晚长,感觉天都都沉沉地往下压着。幕泽顺手将门关上,他动作真的很轻,没有让锁舌弹出时发出一点声音。
他就仿佛生着肉垫一般停在房间的桌前,将托盘放在上面,然后转身坐下。双手交叉手肘搭在膝盖上,倾身向前,黑瞳沉沉地盯着床上熟睡的郁斯。像是树梢上探出身体的蛇类。
郁斯不知道是不是察觉到了这样尖锐的目光,略微有些不安地动了动。
但他确实太久没有休息了,脸侧在枕头上蹭了两下以后,再次沉睡过去。
幕泽没有叫醒他,刚做好的饭菜需要一点时间才能冷到适合入口的温度,他的哥哥还能再睡几分钟。
他看着郁斯半边埋在被子下的脸,垂眼笑了一下,真可爱。
而此时,地球的另外一边,某个私人岛屿上。身穿制服的高大调查员在一个隐蔽的实验室入口进进出出。
其中一个年轻点的黄毛警察站在缓坡上吃甜甜圈,头发像是枯草一样被海风吹得东倒西歪。虽然他已经吃了三顿这东西,满嘴都是甜腻的味道。但他们已经在这里待了两天三夜,水和食物都是快艇运过来的,有的吃就已经很不错了,这个时候也没机会给他们挑拣。
底下一个女调查员三两步落到他身边,抬手拍了一下黄毛的肩膀,“嘿,贾斯丁,你还好吗?”
没等人回话,她就快速地说了一大串,“上面为什么不要女调查员进去?虽然我得到的通知是‘不宜进入’,但他们明明应该知道,我的考核成绩排在第二。现在已经是所有人平等的时代了,你们没资格将女人挡在外面。”
说到这里,她的语气中已经有些愤愤了。
贾斯丁咽下最后一口甜甜圈,仰头给自己灌了口矿泉水。特别调查局的男性基本都有一副绝好的身材,他的喉结滚动了两下,说不出的性感。
贾斯丁不适地皱了下眉,他已经吃习惯了白水煮菜叶和只撒盐的肉类,这一次摄入的糖量抵得上他一年的。
“凯莉,我说真的,如果有人在进去之前告诉我里面会是那样。我不介意将□□里的东西暂时贴起来混进你们的队伍。”
贾斯丁平时清朗的声线有些不正常的哑,要是凯莉能跟进去一起调查就会知道,这是因为多次呕吐导致的。
凯莉愣了下,随即一声笑了出来。缓坡上回荡着她的笑声,引来了不少刚从里面出来的男性调查员的目光。
那目光翻译一下,基本表达的就是:真好,你还能笑得出来。
凯莉笑了一会,回归正题。“好吧好吧,但你至少要告诉我里面到底发生什么了吧。”
……
私人岛屿和远处的港口遥遥正对,沿海的豪宅在树林中影影绰绰,海浪一波一波地冲在沙滩上,在阳光下折射出澄澈的光晕。
贾斯丁沉默了一会,才缓缓开口,“我没办法跟你形容,和地狱一样。”
正当时,一个才穿好防护服的人类学家跟着调查员往里走。
从上面看,只能看到实验室的小小方形入口,连金属边框都有一半卖在土里,稍微在上面铺一点草叶树枝就能掩盖住。
但从这里往下走去,当离开了黑暗悠长的隧道,经过一扇已经被打开的金属门以后,后面豁然开朗。
接近三米的天花板上密密麻麻全是木仓口,黑洞洞地对准进来的人。两边数十个实时监控设备虽然已经不再工作,但还是能让人轻易想到,之前仍然通电时的可怖场景。
专家往上看了看,“你们天天调查官员,调查悬案,却不愿意花一点时间在控制武器上。这岛的对面就是我家,你们花着我交的税,却不为纳税人做事……”
“闭嘴。”调查员粗声粗气地警告,“省点力气吧。”
专家才被运过来,丝毫都不知道前面有什么,他现在还很乐观,毕竟这也不是他第一次和特殊调查局合作了,顶多会出现被死人,或者惨一点的死人。
他走进实验室,先是环顾了一圈,然后拿起桌上的一个没有标签的培养皿凑近了看。
估计这东西调查员也不知道是什么,所以才请他来看。
“这是蘑菇吗?”专家自言自语,他手上的培养皿很奇怪,下面的琼脂被染成了红粉色,而上面则是一个个黑白的圆球状头部。
两秒之后,他猛地弯腰,手忙脚乱地想要扒开脸上的防护服。
“说过这里面没有传染病菌了……”调查员嘲讽地嘟囔了一声,站在原地看着专家吐了自己一身一脸。
在两人前面,放在金属架子上的培养皿均是底部血红一片。
这样的场景其实在某些高校的实验室也有,但那些培养基中一般都是红色的黏菌之类的。
但这里,只要仔细看去,就会发现那血红是什么——
那是交织在一起的血管。
而刚才专家手上拿着的,是细细密密挤在培养皿中的细小眼球。
带视神经的那种。
不仅如此,在专家不明所以盯着它们研究的时候,所有的眼球在一瞬间朝这个男人看来。恶意而粘腻。
它们居然是活着的。
这样完全超出人类认知范围的恶心恐惧瞬间击溃了专家的心理防线,实验室中只听他的呕吐声回响,更添了几分诡谲。
来往的调查员都不说话,沉默地清点实验室中的培养皿和记录册。实在受不了的就出去抽根烟看看海。
想来这其中的场景以后会出现在他们的梦中无数次。
……
这里的调查仍在继续,却不会影响到地球另一边的郁斯分毫。
他有些茫然地睁开眼睛,眼前的世界完全是模糊的。近视本来就已经让郁斯看不太清眼前的事物,更何况现在天已经暗了下来。
郁斯下意识伸手去床头柜上摸自己的眼镜。
“吃饭有什么好带眼镜的。”
幕泽独具辨识度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郁斯只觉身上的被子被人掀开,下一刻人就被环住脊背,一下子被抱了起来。
“唔。”郁斯用手肘抵住乱来的幕泽,“你别胡闹。”
郁斯大概一直没有注意过,虽然自己对幕泽很多乱七八糟的习惯看不上眼,但在对待自己的弟弟时,总会不自觉地用软一点的声音。
用现在网络上的形容就应该是,夹子音。
郁斯听见抱他的人轻笑了一声,伸手理了理郁斯额前的乱发,“别撒娇,起来吃饭。”
“已经到了吗?”郁斯推开他自己下床披上厚一些的睡衣,迷迷糊糊地就打算出去。
幕泽拉了一下他的手腕,强行把人拉回来,“桌子上呢,斯斯不戴眼镜还真是什么都看不见啊。”
他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声线因为其中的笑意压低了一点,带着毫不掩饰的宠溺,像一个发现新玩具的小孩那样。
郁斯看向幕泽,稍微有些茫然。
他做实验跟数据经常不能按点吃饭,所以这两年的血糖有些低,清醒后短时间内思维不会太清晰。
所以郁斯只是有些奇怪,毕竟以前幕泽从来不会和他这样说话。
更不会叫他斯斯。
幕泽起身,按开了灯,弯腰从桌子上拿过筷子塞到郁斯手中。他就像是在哄一个不愿意吃饭的小孩子一样,一点一点帮郁斯握住筷子。
垂眼认真的样子分外惑人。
郁斯是直到被按在桌前才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拿着筷子仰头看着幕泽。脸上还有睡出来的红晕,脖颈修长白皙。
幕泽笑了一声,“哥哥这是怎么了?”
“……好乖。”郁斯垂眼拍了拍他搭在桌上的手肘,浓黑的睫毛像是扇子一样垂下来,温软漂亮,“以后不要做那么危险的事情了,我们都很担心你。”
……
他这句话出口,房间里就是一静。
幕泽面上没有什么表情,但脖颈已经绷紧了。他缓缓坐下,然后不太正常地趴在了自己弯折的两条胳膊间。
又笨又诱人的猎物因为一点点好处就露出了软肚皮,根本不知道他这样做会遭遇什么。
郁斯有些疑惑地看了他一眼,“你不吃饭吗?”
他看了看桌上的菜,家里四个人都喜欢吃淮扬菜,所以郁斯点的也都是偏清淡口的。但仔细想想,幕泽的口味在离家之前确实是这样,但他在国外待了那么久,说不定就已经换了。
郁斯迟疑地看向他,有些歉疚地朝弟弟笑了一下,“要不要再点一份西餐?”
郁斯即使是猫儿,也会是那种没脾气软软糯糯的长毛品种猫。幕泽盯着他,一点都不想移开目光。
片刻之后,青年微微一笑。
“饿得没力气了,要哥哥喂。”
幕泽能凭一张脸混到国外大经纪公司的头部,已经足够能说明问题了。外媒在直拍下用日光来形容幕泽伪装出来的温柔。
连圈子中见惯美人的镜头都能骗过去,更不用说郁斯这样常年待在实验室的笨蛋美人了。
郁斯被他逗笑了,“幕泽,你已经二十了。”
幕泽才懒得听这些,抬手按住他的手腕,将郁斯的筷子转向自己,一口吃掉了郁斯筷子上的鱼肉。
“幕泽。”郁斯无奈地笑道。
黑瞳中有幕泽小小的倒影,似乎温和无害。
但郁斯不会知道,这人的目光不经意落在郁斯下颔的颈项上,三四个斑斑红痕落在那里。
造出这样痕迹人非常小心,大概过两三个小时就会消失。
郁斯身边的坏东西只觉得自己的独占欲完全得到了满足,手指一下一下地敲在桌上。
如果早知道自己会爱上郁斯,他就不该用这个身体。
幕泽想道,现在想要和哥哥亲昵一下还得小心翼翼地藏着掖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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