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玥僵着手臂,迟疑许久。
她,并没有对茅若雨说出所有的真相。
有关此次在江盖县内的异动,她是知情的。
因为,幽冥界不可能无缘无故会将凡人拉扯进入。
正因如此,外部必定有绫罗后人在施展秘术,主动开启了幽冥界。
只为...
将合适的‘容器’送来。
幽冥界的封印虽无比坚固、千年不损分毫,但并非真正的天衣无缝。
当年她天赋斐然、惊才绝艳,虽遭逢大劫被压入此地,却早早提前留下了后手,将完成过半的幽冥秘术传承了下去,只为在将来能让她重新破封现世。
如今她只要吞噬眼前这具天赋异禀的完美肉躯,覆盖神魂,再里应外合施展偷天换日的秘术,就能借由那一丝缝隙从幽冥界内成功逃生,脱离这囚禁了她几近千年的漆黑牢笼,便能重获新生,天地之大任她行。
借助这具崭新肉身,便可重修诡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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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
云玥如今却下不去手。
不同于当年性情凶暴的自己,眼前的茅若雨当真心善纯良,性情温柔。
虽只是相处片刻,便已令她颇为喜爱看重,如寻得乖巧可人的女儿。
要让她出手将其心智抹除,变成她逃生用的工具...
实在不忍。
若非真正感受到了茅若雨体内蕴藏月衍圣气,更是纯阴完璧的天成媚骨,她甚至都不愿去想起此事。
云玥咬紧牙关,神色阴沉,背后的狐尾更是无比烦躁地胡乱甩动。
“唔...!”
但在这时,水球内的茅若雨似心绪不宁般秀眉紧蹙,周围的煞灵冥气仿佛凝结成无形锁链,穿透水球,正慢慢接近着她的身体。
云玥见状面露惊色,颤抖着再度伸出了右手。
不行!
此女实力终究太弱,若再作迟疑,一旦被这些锁链彻底缠上,便当真永生永世无法逃离!
“姑娘,我...对不起你!”
她心中歉疚万分,挣扎着将手掌穿过水球,终究将指尖轻轻抵在茅若雨的眉心。
只略作探查,便发现其身躯不仅媚骨艳体浑然天成,体内更是阳气自生,阴阳二气完全平衡。
甚至在其腹间还隐含着一丝‘玉魂赤髓’,正源源不断地滋养着全身。
如此体质,哪怕是那些修成蛮境的大妖鬼或许都不曾拥有,若当真出现在千年以前,不知世间有多少势力会为其争得头破血流,将其奉为人间至宝。
但如今这堪称上天恩赐的完美玉体呈现在眼前,云玥却感觉不到一丝喜悦。
她满脸复杂地低下了头,不忍去瞧见那张毫无防备的精致面容。
哪怕几近千年前她杀戮无数、面对恐怖强敌之时,都未曾有过丝毫犹豫不决。
但如今,她的手掌在微微颤抖。
她心中的锐气与阴狠,早已磨灭殆尽。几百年的枯坐与清修,更令她成为了过去最为鄙夷的存在。
直至深吸一口气,她这才张开红唇:
“姑娘,我不会磨灭你的意识,我会竭尽全力保住你的魂魄。”
“只是你那些记忆...会不复存在。”
“但我会让你做一场美梦,一场甘美如幻的幸福之梦。只要睡上一觉,所有的烦恼与悲苦、后悔与不甘都会离你远去。”
云玥的声音悠悠入耳,似是温柔如水的呢喃。
“不要抗拒、不要抵触。我对你没有丝毫恶意,我只是想...给予你些许弥补。”
“......”
茅若雨柳眉紧皱,不断发出丝丝轻哼。
随着包裹全身的森然湖水浸润,衣裙已然彻底碎裂,露出了完美无瑕的玲珑身段。只是那传遍全身的刺痛感,仍令她各部位都在痉挛,仿佛每一寸肌肤都在被浓烈阴气所侵蚀,泛起不自然的红潮。
但随着倩影一同踏进水中,云玥很快将其温柔地拥入怀中。
淡雅平和的气息传遍全身,如母亲般暖和柔软的怀抱,抚平了所有刺痛与不适,
“睡吧,若雨。放松心灵、将身体交给我来安抚。这场梦...你会喜欢的。”
...
叮——
宛若轻铃脆响,令茅若雨恍惚回神。
她抬手遮掩了一下院外的温热阳光,不自觉抿起浅笑。抱着怀中刚刚准备好的糕点盒,身姿婀娜地走到了熟悉的凉亭间,有些好奇地瞧了一眼。
“先生,又在作画?”
“是啊。”
林天禄揉了揉手腕,面露温和笑容:“夫人在院内养的那些花草长大不少,闲着无事,就想试着描绘下来。”
茅若雨露出甜蜜笑容,将糕点一一端出:“先生画作虽然惊艳。但还是先歇息会儿,尝尝奴家做的糕点吧。”
“那就多谢夫人了。”
眼见林天禄满脸享受地吃起糕点,她又转头看向身侧。
身着薄纱绸袍的性感倩影正安安静静地倚靠在亭柱旁。
“云姐姐,你也来尝尝如何?”
“既然是妹妹所做,我自然得好好品品味道。”
云玥露出宠溺笑容,翩然起身,捻起一块糕点送入口中。
——距离沉入幻境美梦,已过去了将近两个月。
她并没有出手干预这个梦境,其中的所有景象、人物、发展,大多都是茅若雨内心深处的印象构成。
而她只是作为一位旁观者,默默守护着眼前这对青涩而又纯情的男女情侣。
但陪同的这两个月,她亲眼目睹了一切。
云玥如今倒是明白,为何茅若雨会对这份恋情如此看重。
“确实是位如妖孽般的美男子,哪怕只是梦境倒影,便令我升不起丝毫恶感。”
待茅若雨满心欢喜地抱着木盒回厨房去,云玥这才侧眸看向身旁的林天禄。
梦境中的男子,并没有发现她的存在。
只是摇头失笑,重新拿起手中的毛笔,专注精神重新沾墨描绘,仿佛宗师般心境平淡清幽。
“......”
看着对方俊秀肃穆的面庞,云玥眼神闪烁,略微侧开了目光。
两个月的时光,比她想象的更为漫长。
数月时光,悠悠度过。
临冬的正午,暖阳洒下尤显温暖。
云玥正颇为慵懒地趴伏在游廊上,衣裙垂肩散落,臀后狐尾随意摆动,饶有兴致地望着林天禄与华舒雅在院内一同练剑。
在这几个月里,她自然认识了不少人。
这位名叫华舒雅的姑娘,知书达理又纯洁可爱,不仅茅若雨对其关爱有加,就连她也颇为喜欢。
如今见其磕磕绊绊地跟随着林天禄学武练剑,时不时露出苦恼神色,又摆出些歪歪扭扭的剑姿,倒有些令人啼笑皆非。
“不过,确实是位尽职尽责的好师傅。”
看着林天禄在旁耐心地指点教导,云玥托着香腮,嘴角不自觉扬起丝丝笑意。
“真是的...程姑娘你又偷偷摸摸跑过来了!”
“难不成茅夫人不许吗?”
恰时,在游廊转角处还隐约传来了针锋相对般的交谈。
她螓首微歪,笑吟吟地看着两人气鼓鼓地相互瞪视着走出。
程忆诗这姑娘虽然嘴上得理不饶人,但其实心思倒是柔软细腻。
“云姐姐!你可要为奴家做主!”
“好好好~”
被茅若雨抱了个满怀,云玥摇头失笑,摸了摸她的脑袋:“不过,明明家中是你最年长,被程姑娘这般欺负和调戏可不行呀。”
“哪、哪有!”
茅若雨满脸通红地从怀中挣脱出来:“明明是奴家在教训程姑娘才对!”
“呼~茅夫人又在说些胡言乱语了。”程忆诗笑眯眯地凑近上来:“你刚才明明都一副快哭出来的可怜表情。”
“你、你这丫头!当真该打!”
“夫人若能追得上,妾身就让你好好敲打一番~”
“站住!”
望着两人如孩童嬉闹般跑远,云玥眼中笑意更盛几分。
她们,或许也算是另类意义上的好朋友?
“云姑娘不一起来活动身体?”
林天禄踱步走来,倚靠在圆柱旁,将木剑扛在肩头轻轻敲打:“难得今日天气暖和舒适。”
“平日里懒散惯了,实在不喜随意动弹身子。”
云玥露出轻柔笑容:“况且姑娘们能幸福安心,便再好不过。”
林天禄深深看了她一眼,很快恍然道:“差点忘了,再过几天似乎就要过年。云姑娘若想要置办什么新货,可得提前告诉我和夫人一声,我们好去准备。”
“过年?”
云玥神情微怔,轻笑道:“能安心坐下来吃顿团圆饭,比什么都好。”
街上张灯结彩分为热闹,万家团圆齐聚。
而在院内大堂中,林天禄几人正围坐在桌前,将碗筷一一都摆放整齐,抬头不禁相视一笑。
“云姐姐,此时又何须害羞呢?”
茅若雨正笑嘻嘻地推着满脸为难的云玥走进大堂内,将她给‘强行’按在了座位上:“一家团圆之日,哪有一人坐在外面吹冷风的道理?”
“我...”云玥檀口微张。
“今日我跟夫人做了不少菜,云姑娘就安心坐下尝尝味道如何。”一旁的林天禄将瓷酒杯端到她的面前,温和道:“先喝杯清酒暖暖身子吧。”
“你们真是胡闹。”云玥哭笑不得地叹了口气。
这四人情意绵绵、关系融洽,她这强塞进来又算什么事?
明明是故意腾出点空间让她们好好相处,没想到这丫头竟然又拉又扯地把她给——
念及至此,云玥美眸流转横了坐到身旁的茅若雨一眼,似是风情万种般嗔怪道:
“你可得好好向程姑娘学习才行,心思太纯!”
“姐姐这时候就别调笑奴家啦!”
茅若雨拢发轻笑,同样端起小巧酒杯:“忙活了一整天,奴家就先敬大家一杯。”
见家中众人纷纷举杯,云玥犹豫片刻,还是一脸宠溺地将酒杯举起:“大家可得少喝些酒水,伤身。”
“趁菜还热乎,大家还是先吃菜吧!”
平淡而又温馨的团圆夜,悄然上演,亦如这长岭万家一样。
又过两月。
森然寒风然在窗外吹起。
灯烛幽火在屋内摇曳,虽近春雨季节,但气候仍显萧瑟阴冷。
云玥依旧是那一袭艳丽薄纱袍,妩媚动人。只是她如今正望着躺在床上的茅若雨,满脸担忧。
她不曾料到,在这场梦境之中茅若雨竟也会着凉生病,见其布满冷汗的俏脸上满是苍白之色,忍不出泛起丝丝心疼。
“云姑娘,不必担心。夫人她很快就能痊愈。”
一件绒袍被轻轻地盖在肩头,带来些许暖意。
她连忙回首,就见林天禄正带着笑容来到背后:“她只是略感风寒,已喝下了驱寒热汤,待明日应该就能重新生龙活虎。”
“...嗯。”
云玥柔柔应声,眼神软化几分。
她拢着厚袍,起身来到床榻旁坐下,温柔撩动着茅若雨额前的秀发。
感受着其前所未有的虚弱与乏力,云玥心间颇感惆怅。
希望明日一早,当真能平安无事。
但在这一瞬间,茅若雨似无意识般抓住了她的皓腕,呢喃出声:“我、不想分开...”
云玥如遭雷击般神情巨震,瞳孔紧缩,扶额陷入沉默。
——等等!
这场梦境,究竟是茅若雨的美梦...
还是她的美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