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慢!”
林天禄连忙抬手打断话语,面色古怪道:
“刚才那些话单纯只是...家长里短的私事?”
杨婵贞紫眸轻眨,垂下柔夷颔首道:“不将此事先说清楚,实在心中憋闷。如今与先生坦然直言一番,这些年来的心结已解,总归轻松不少。”
林天禄顿时讪笑一声:“我还以为杨姑娘特地让我到呡山来,只因这番前尘因缘。”
“嗯?”
杨婵贞微愣片刻。
旋即,她双眸微弯,似流露出一丝淡淡笑意:“若仅是此事,当初我在长岭县就能与先生坦白直言,何须再等到现在。况且我...”
但话至当口,杨婵贞又一阵语塞迟疑。
林天禄眉头微挑。
这幅犹犹豫豫的模样,显然心中藏着什么话没说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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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酌片刻,他索性直言问道:“杨姑娘心中可还藏有些往事秘密,又不好与我当面言说?”
“...我只是不知该如何解释。”
杨婵贞似是无奈般侧首微叹:“先生其实不必知晓也无妨的。”
林天禄哭笑不得道:“姑娘这般扭扭捏捏的,反倒让在下心中更为好奇。”
“我、我只是...”
看着眼前女子犹豫不决的纠结模样,林天禄心下也颇感诧异。
相识至今,还是第一次见其露出这幅神态。
心思微动,他很快露出温和笑容,安抚道:“杨姑娘,若当真是些隐私之事,倒不必强撑着说出来。”
“先生。”
但杨婵贞仿佛已压下纠结无措,闭眸轻叹:
“...天禄,除去如今的成熟淡然,你与过去一样温厚体贴,实在令人怀念不已。”
“你说什——”
林天禄笑容骤顿,瞳孔紧缩。
如此说话的语气、仿佛相识已久的故友!
“难道,杨姑娘你与你的娘亲之间...”
“血脉相连、亦心魂同源,执念共存。”
杨婵贞背过身去,语气依旧清冷:“我是娘亲在此世生命的延续。”
林天禄神色怔然,看着美人婀娜曼妙的背影...以及她满头青丝下微微泛红的耳根。
“这、这些往事已事无巨细,都与先生你坦白说清了。”
杨婵贞依旧背着身子,头也不回地再度开口,但语速却莫名快了几分:
“所以先生也不必对往事太过挂念感伤,珍惜当下便是。”
“......”
林天禄一时哑然难言。
怪不得与杨姑娘第二次见面后,其看向自己的眼神就有些微妙古怪。
是因为,她至始至终都记得五十年前的一切——
沉默半晌,林天禄长吁一声,拍了拍自己的额头:
“今日经历和听闻的往事,可当真让我深受冲击。”
“...先生很苦恼?”
“现在已冷静不少。”
林天禄挠了挠头,很快展露出大方笑容:“姑娘若早些能说出真相,我也能早些与你相认,白白让我蒙在鼓里数月之久,倒让人尴尬心塞的很。”
“先生既已成家,我自然不好多做打扰。”杨婵贞淡然开口,语气间似有几分笑意:“毕竟当时还有一位华姑娘还不曾迎娶过门。”
“咳咳!此事...”
“你能幸福无忧便可。”
杨婵贞轻吟道:“先生,请跟我来吧,随我一同到呡山秘地瞧瞧。”
话音未落,其便已率先迈出脚步,身姿轻盈地走出了竹屋。
林天禄干笑两声,连忙跟上。
待穿过几座简朴木屋后,林天禄很快瞧见了一座石砌而成的洞府。
随着杨婵贞掐动印诀,洞府门前涟漪消散,厚重石门也缓缓自开。
“此地是...”
“自我等先祖入驻呡山,这秘地洞府便已建成。”
杨婵贞嗓音空灵的解释道:“内有世间诸多藏书密卷的孤本、源自上古,延续至今,先生若感兴趣,之后可以在洞府内瞧上一瞧。只是洞内藏书实在不能随意拿走。”
“这点规矩我还是明白的。”林天禄一同踏入洞府之中,就见两侧幽幽烛火倏然燃起,将洞府通道尽数照亮。
但没走出多远,他很快露出惊诧万分之色。
一座极为辽阔壮观的书院,赫然映入眼帘!
古色古香的书架呈列密布,几乎一望无际,仅是踏入此地便有股徜徉书海般的恍惚之感,更令人震撼万分。
所谓知识海洋,大抵莫约如此。
林天禄失神喃喃:“此地可当真惊人!”
“此地有秘法笼罩,书册哪怕保存数千年也不曾腐化。不过一旦拿出洞府,顷刻便会灰飞烟灭。”杨婵贞不急不缓地轻声道:“我们如今得深入洞府底层。”
“底层...难道也呈放着书籍?”
“藏书之地唯有一二层,三四层乃存放兵器、珍宝之流。”
杨婵贞沿着古朴阶梯一步步朝着底层走去:“而底层,则是一片‘无垠之地’。”
“无垠之地?”
林天禄略感惊疑。
这呡山虽高耸入云、连绵不绝,但山势终有尽头,位于山脉之间又怎会被称作‘无垠’?
但随着前方结界层层打开,逐渐深入山脉内部,眼前骤然迸发一丝月色亮光。
“这是——”
林天禄双眼微眯,连忙打量起四周突然变幻的景色。
并非山脉之中的封闭洞府,而是一片几乎望不到尽头的湖泊,唯有一座湖亭立于远端,在银亮月色的映照下仿佛披上一抹淡淡柔光。
但莫名间...
林天禄却感觉此地之景颇有些眼熟。
“这里,便是呡山真正的秘境。”
杨婵贞发丝飘荡,轻柔呢喃道:“数千上万年来,我等先祖便世世代代在此地镇守,只为能让这片秘境能一直传承下去,不被遗忘在历史尘埃之中。”
“流传万载的秘境...么?”林天禄面色郑重肃穆,低吟道:”杨姑娘,刚才你要与我说的呡山辛秘,便与此地有紧密关联?”
“先生可知,偌大呡山之中为何唯有我一人?”
杨婵贞顾盼望来,回眸一瞥,紫眸间似有深邃暗芒流转:“而历代的呡山青女,为何百年才会有一代传承出世?”
林天禄眼神微变,沉声道:“呡山传承所致?”
“没错。”
杨婵贞柔夷轻抚至白皙如玉的胸口,指尖轻点,胸口处映照出奇异纹路,萦绕耸峰起伏,极具邪异却又圣洁的美感。
“因为呡山并非所谓的宗府门派、也并非妖鬼势力,不求开枝散叶传承秘法,也不追求何权势地位,始终坚守的乃是‘呡山青女’本身。以至从古至今万载岁月,呡山青女由始至终唯有一人。”
“每当寻见更为优秀、更为合适的人选,上一代的呡山青女便可无需再弥留于世,无论是生是死皆听由天命。而新的呡山青女便会担负起责任,或在世间游荡寻觅合适的‘器皿’,又或在山中休养生息,感悟代代传承而来的‘记忆’。”
“这...”
林天禄听得一阵惊疑不定。
这弯弯绕绕的着实让人始料未及。
但简而言之,便是所谓的‘一脉单传’?
“先生是否听闻过上古时代的秘闻?”
“在一位赤凰口中听闻过些许,但终究不太...”
“自上古时代,仙府宗门仍在,万界林立,强者辈出。”杨婵贞柔夷微旋,脚下丝丝缕缕的湖水升腾而起,交织构成一幅模糊不清的水雾画卷。
单在画中,隐约可见一道身影端坐于高台之上,青白交织的秀发如波涛般飘荡。
仅是一眼,便令人惊叹于这道身影的绝代风华,令人侧目不已。
“而在上古之中,便有一位奇女子,其坐镇苍天之海、横扫四荒八境,被万族尊称作‘魔星’,乃是上古巅峰人物。”
不对——
林天禄双眼越睁越大,诧异道:“其居住之地,是否被称作瑶池圣地?”
杨婵贞眼波微动:“先生果然还有印象?”
“此事我曾听闻一位同伴说过。”林天禄惊诧莫名地再看向水雾画卷:“难道说,那位天海之主与呡山之间有何奇妙渊源?”
杨婵贞眼帘渐垂,低声道:“上古时代纷争战火不断、惊天动地的灭族之战更是不少。哪怕是威震寰宇的天海之主亦无法永恒不休,最终在一场大战中身负重伤,流落至山海凡尘之中。”
“便是...呡山?”
“嗯。”
她轻轻颔首道:“天海之主施展了无上神通,打破世间法则创造出了‘呡山青女’。而其存在便是为延续她的一切,无论神魂、心识乃至肉身。哪怕是在万载之后,依然能借助呡山青女的存在重现于世。”
林天禄听得甚是震撼。
如此说来,这一代代的呡山青女们——
都是那天海之主复生所用的驱壳器皿?!
“话虽如此。”
杨婵贞轻声道:“但万载岁月流逝至今,那位天海之主却至始至终不曾夺过我等肉身、操控过我等心神,从上古时代沉睡至今,沉眠于呡山最底层...便是这片秘境最深处。而我等呡山青女的职责,也从原本的驱壳器皿,渐渐转变为守护天海之主、守护呡山。”
“哪怕天海之主或许永远不会再度苏醒、这份传承终究会一代代的继续传承下去。”
林天禄迟疑道:“但你们为何会心甘情愿的...”
“或许,这便是缘。”杨婵贞的语气中似有笑意浮现:“一代代的呡山青女皆是性格内敛喜静,既得再造之恩,哪怕为呡山再死上一回倒也无妨。更何况我等皆是寿终正寝,安享晚年,心中又会有何不满不快?”
“......”
林天禄哑然无言。
若代代呡山青女都是杨姑娘如此性格,仔细想来,好像确实能传承万载无忧。
“但在这期间,每隔千年就会有些许‘异动’。”
“难道有何变故?”
“魂力的高度重合。”
杨婵贞轻抚胸口上的咒印纹路:“魂魄的律动与天海之主极为相近,有时入梦之后仿佛变化成了天海之主本人,回归于上古时代。不知不觉间,双方变得愈发相似——”
她眼神几度闪烁,语气愈发古怪:“而到了我这一代,不仅魂魄律动几乎完全一致,就连识海都已复苏,肉身似有血脉相连般的奇异触动。仿佛我就是天海之主、而天海之主就是我。”
林天禄眉头紧锁,沉吟道:“如此听来,杨姑娘与那位天海之主...难不成有何奇妙关系?”
“我并不清楚,其中缘由真相,我也不愿去细细深究。”
杨婵贞抬眸再度望来。
被这双瑰丽紫眸凝视,林天禄心间愈感古怪异常,困惑道:“既然姑娘不想深究,但为何会专程喊我到呡山一聚,将这些上古的辛秘告知于我?”
这呡山之秘虽让人惊讶万分,可如此毫无理由的信任,更令他心中不解。
哪有将世世代代传承下来的秘密随口说与外人听。
但面对询问,杨婵贞面色逐渐归于淡漠,抬手遥指而来:
“因为,我要你。”
“杨姑娘,你在说什么——”
林天禄正感错愕,突然心头一动,露出戒备肃然之色。
——不对劲!
杨姑娘说话的语气,从几息前就有些许变化。
之前还曾言语含笑,可如今的语气却是...冰冷如霜!
“你并非杨婵贞,难道你是那天海之主?!”
“我,当然是‘我’。”
杨婵贞眼神闪烁了一阵,但很快闭上了双眸,幽幽吐息。
其身上的平静气息突然激荡混乱,直至邪纹扩散全身,青发宛若恶鬼般四散飞舞。
旋即,她皓腕一转,展至身旁张开五指。
似受其诡力牵引,在涟漪湖面内缓缓升起一柄晶莹如玉的纤细利刃。
细瞧之下宛若绝世美玉精雕细琢而成,长约一丈,宽仅双指,流转着晶莹玉润之色。自轻柔握住剑柄,便有道道银丝攀附蔓延,在藕臂上附着交织成几缕玉色长缨,随着湖风悠悠飘荡。
‘杨婵贞’重新睁开眼眸,原本空灵平静的紫眸如今已化作深邃如渊,更有足以令人臣服叩拜的无上高贵,仿佛睥睨天下苍生,威仪无穷。
威势一显,以至整片秘境都为之一沉,好似此间之主再度重生降临!
她将剑锋缓缓转来,轻启朱唇:
“战。”
“且慢!”
林天禄连忙抬手制止道:“姑娘,为何突然就要喊打喊杀的。哪怕真有何变故,我们应该能好好谈一谈——”
“无甚好谈。”
‘杨婵贞’冷眸无神,超然淡漠道:“你若败了,一切皆是空谈。你若胜了,再做交流。”
这也行?
林天禄嘴角微抽,一时无语。
用拳头说话,这是哪来的战斗狂人?
——锵!
剑锋微鸣,却似在神魂之中悠然奏响。
林天禄瞳孔骤缩,眉心似遭冲击般后仰头颅,一阵踉跄。
叮!
剑锋几乎同时点住了胸口,令林天禄颇感错愕地垂首躬身,直至被一剑骤然震飞了出去。
“......”
‘杨婵贞’负剑悬空,神色淡漠地并指点出。
刹那间,数道无锋心识之剑仿佛撕裂空间,倏然在湖面上划过异彩涟漪。
林天禄连忙翻身站起,双手探出,严严实实将袭来的飞剑强行攥于掌心,但未散的恐怖劲力仍在背后炸开一阵滔天巨浪,好似万江奔腾!
“这力量——”
林天禄面色变幻不定,只觉掌中飞剑几乎攥握不住,不断有匪夷所思的力量反震而来!
此女之修为,远超想象!
“破灭境界之力,你无法抵挡?”
‘杨婵贞’的身影恍若镜花水月般出现在身侧,目眺远方,负剑淡漠道:“若仅此而已,林天禄,不过尔尔。”
“嘿!”
林天禄侧眸微瞥,扬起凛然笑容:“姑娘若当真是万载之前的天海之主、四荒魔星,能从你手中赢得一招半式,也足够我这万年之后的晚辈自豪许久了。”
咔嚓!
十指倏然用力,飞剑当即被强行捏碎。
心思急转,林天禄面色肃然地反手一掌拍出。
‘杨婵贞’仍风轻云淡,婀娜身姿俏立不动,剑光却在身侧闪烁流影,无形间竟直接将一掌之威尽数消弭斩碎,寒芒爆闪,几乎擦着面庞掠过天际!
“——呵!”
但寒芒贴面而过,林天禄丝毫未退,反而侧身前踏,冷笑着运掌为拳,卷起澎湃灵气宛若重炮轰击,
咚咚咚!
几道好似惊雷般的轰鸣闷响接连炸开,剑拳冲撞,崩裂开无数细密电芒,激起浪涛翻涌。
“破灭境,出剑。”
‘杨婵贞’神色冷漠,拂袖旋舞,翩若惊鸿般在湖面之上闪转腾挪,玉剑随身化影,交织出无数绚烂玄奥的惊天剑诀——
斩岳、断海、开天...三式归一,破灭之剑!
灭绝、无生、败亡...残剑合璧,离神一剑!
剑鸣震掌之声急促连响,交锋之间恍若天崩地裂之势,隐隐有成百上千道残光虚影遍布各地,仿佛无处不在般在湖面之上见招拆招!
青蓝、深邃的剑芒在左右两侧交替闪烁,无声无息却又带着惊世之威,寂灭空洞,似要吞噬泯灭万物生灵!
但面对远超凡剑领域的连绵攻势,林天禄神色渐宁,出招应对的愈发流畅自若,双手化影,将各方凶猛剑击尽数击碎,大开大合的拳风掌劲急促迸发炸裂,竟生生崩出密密麻麻的漆黑裂缝。
锵锵锵锵——!
剑光碎裂,冲霄崩天,拳势战意,难以阻挡!
‘杨婵贞’紫眸中泛起奇异波澜。
‘此人,修为在以匪夷所思的速度攀升?’
——不对!
是其正在迅速适应更为迅猛强烈的战斗领域,肉体乃至神魂,都在沉睡之中苏醒!
她秀足轻点湖面,身影急速挪移,面无表情地捏起剑诀手印:
“离神剑,天海一影——”
湛蓝长剑自背后出鞘,霎时惊雷撕天裂地、星沉月落,江海翻腾宛若涡流水龙,若是细瞧便能看见无数道剑影汇作长河,死寂虚无之剑骤然在眼前迸发闪烁!
林天禄神色沉静含笑,剑风拂面,只是福至心灵般探出左手。
——叮!
唯一剑指,抵住了这招开天辟地般的惊世之剑。
海浪翻腾蒸发,流光似雨,剑影如龙似凤,而二人身影早已眨眼间战至数里之外,惊涛骇浪难掩这一剑相抵争锋。
荡开的威压狂风拂动二人面庞,而映照在‘杨婵贞’眸底乃是一张...
自信洋溢的俊朗笑颜。
啪!
持剑藕臂被先行一步紧紧攥住,斩落剑芒生生停滞半途。
‘杨婵贞’呼吸微滞,山呼海啸般的攻势倏然一顿。
林天禄趁势猛然用力倾轧,将‘杨婵贞’强行压垮在倒卷涌来的湖面之上,炸起冲天浪潮。
旋即,他俯身咧嘴一笑:
“这一招,该是我赢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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