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有婴孩在耳畔啼哭嘶喊,宛若诡异魔音在脑海中阵阵炸响。
白馨舞动手中长鞭,面色凝重,将从四面八方袭来的道道诡异寒芒尽数挡下,同时腾挪闪开紧随而至的穿凿连击。
但还来不及顺势反击,她的脸色骤然变幻,只见捏动印诀的左臂仿佛失去知觉般猛地一颤,突然自行,抬起掐住了自己的脖颈!
“咕唔?!”
“小丫头,瞧你还能坚持多久!”
丑陋老妪候立于远处,狞笑着划动枯败手掌。
“可不要被自己拧断了脖子啊。”
“呃——”
白馨脸色渐白,被自己掐着喉咙不住踉跄后退,直至嘭的一声撞在后方墙壁之上,劲力之大竟生生撞出一圈凹陷裂纹,阁楼震颤,仿佛墙体崩塌在即。
“这、是什么招——”
她连忙转动眼珠,愕然发觉手背上不知何时被篆刻下妖异纹路,闪烁着森然血光。
难道,是刚才交手之际不慎被划出的伤口?
这并非是毒,而是....术式锚点!
“嘿嘿!”
恰至此时,自后方墙体中蓦然伸出一柄锐利匕首。
就见白嫩少年带着欣喜笑容从阴影中钻出,双臂合拢若擒抱之势,反手朝白馨心口狠狠刺下!
“——滚开!”
白馨瞠目娇叱,眉心玉纹流转,周身爆发惊人气浪,强行将少年轰然震飞,手背上的诡异纹路也被一点点冲刷泯灭。
“有趣!”老妪无视扑面而来的凶猛风浪,嘴角笑意更为邪异,双手倏然交错一划。
猩红阵纹在两侧齐齐展开,重压骤显,白馨本要腾挪避开,但足下却突然传来一阵猛烈拉扯,倾轧而来的恐怖重压顿时令她闷哼一声,只觉浑身筋骨仿佛被生生碾碎,神魂剧颤。
而脚下地板更是轰然炸碎,整个人如同炮弹般被层层轰落,从六楼一路撞穿至白玉楼大堂,炸起大片烟尘碎屑。
“咳...”
白馨连忙翻身站起,下意识侧首一闪,就见一柄虚影长刀带着凶狠之威骤然自肩头斩落,轰然间将地板再度劈碎震裂,撕裂结界,一路蔓延至白玉楼外十丈有余!
爆散开的刀芒风浪更令她一阵踉跄后退,惊疑不定地回望后方。
在不远处的战局之中,赫然见一老者正与另外几名碧落楼的妖鬼激烈酣战,似是其顺手趁机朝这边斩出了一刀。
她不禁面色微沉:“此地战况,着实太过混乱——”
锵!
寒芒再度闪烁而起。
白馨骤然屈膝弯腰,避开了身后一斩,修长美腿猛然顺势横扫,将悬空腾飞的少年一击直接踢碎。
但其身影却犹如泡影般溃散,化作一团宛若黑泥般的阴影消失。
“姐姐,我们继续来玩一玩吧!”
各处阴影之中接二连三响起轻笑,紧随而至的恐怖煞气更令白馨神情凝重,暗暗咂舌。
这对婆孙妖鬼当真棘手,一人擅使控身之法、一人可肆意操控阴影,两者互补之下不能有片刻失神疏漏,若被抓住一瞬机会,可能便要遭受狂风暴雨般的攻势!
“——来了!”
白馨双眸骤凝,矫健胴体微躬紧绷,猛地踏步闪身。
旋即,就见十几道身影在漆黑阁楼之中不断交错碰撞,炸出道道澎湃阴气,狂暴四溢的风浪冲击更是将白玉楼内的桌椅屏风尽数碾碎成漫天齑粉。
轰然震动之际,激烈缠斗的数十道身影齐齐从倒塌的墙洞中飞跃而出,长鞭如龙盘旋飞舞,将源源不断袭来的攻势尽数化解,劲风呼啸之际更卷起阴森鬼火,仿佛化作月色游龙在夜空之下不断舞动,接连将数道少年身影撕咬击碎。
“哈哈哈哈!姐姐好生厉害呀!”
但嬉笑之声仍未停歇,少年虚影接连复生重现,仿佛永无止境般飞身上前抡动匕首,更是从各处阴影中发起出其不意的奇袭。
而每当白馨想要反击之际,那缓缓踱步而来的丑陋老妪便会暗中施术,唤出道道足以碎金裂石的无形锋芒袭来。
“可恨!”
白馨娇叱低喝,运掌隔空拍出,将背后突然飞窜而出的少年一掌震碎。
可恰至此时,一缕幽光倏然在眼角闪烁而起。
她心头猛然一跳,连忙回首望去,却见那老妪正带着诡异笑容伸手指来:
“碎魂咒印,傀躯难遁。”
——嗡!
血光骤闪,白馨只来得及将飞扑而来的两道少年虚影强行击退,顿时瞳孔收缩,被血光轰然击飞了出去。
猩红血光宛若一杆势如破竹的破军长枪,死死抵住挡在胸口的鞭柄,推动着白馨一路横飞冲撞,将诸多建筑层层撞碎震塌,势头仿佛无休无止般贯穿震荡,在大地上犁出一道数十丈的焦痕。
咔嚓!
直至一声爆炸闷响,长鞭崩碎,血光炸裂,白馨只觉双臂仿佛尽断般被强行弹开,意识一阵天旋地转,整个人当即被炸地再度抛飞远去,胸口一疼,似同时被暗劲击穿,当空咳出一团漆黑淤血,飞洒夜空。
“——飞的可真远啊。”
几名稚嫩少年从阴影中走出,笑着颠了颠匕首:“挨了外婆这一击秘法,这位姐姐怕是筋骨尽断啦。纵然有近似妖鬼的修为体质,这半日可没办法再反抗咯~”
“此女颇有些底蕴,还得继续追击一番才行。”
丑陋老妪悠闲走来,沉稳笑道:“不过她如今中了秘法控身,待会儿只能任人鱼肉。孙儿若看中了她的身子,待会儿便摘下几个你喜欢的地方,总归是死不掉的。”
“好啊!”稚嫩少年露出一副天真开怀的笑靥,连连鼓掌称好:“待会儿我要钻进那位姐姐的肚子里,让她将我生下来才行。她那么漂亮又那么厉害,定然能将我生的白白胖胖的!”
“好好好,孙儿开心就好。”
丑陋老妪扬起邪异诡笑,在掌心中浮现出控身之法的阵图轮廓。
“如今金使者他们应该足够对付这碧落楼了,老身帮孙儿你再好好享乐一番。”
她回首瞥了眼仍战况激烈的白玉楼,眼神渐凝:“不过,还得再留一手才行。以防碧落楼之主还有何出乎意料的手段,我等得以保全自身为重。”
“糟、糟糕...”
耳畔狂风呼啸,身形一阵浮空乏力。
白馨又接连咳出几口血迹,面色苍白,朝着地面坠落而去。
刚才那一瞬失神,她都已不知自己在空中被炸飞了多远。
如今只能感到浑身上下都传来阵阵酸疼,而胸口被贯穿的伤口更是剧痛无比,月衍之息正与入侵体内的诡异气息激烈抗衡交锋,勉强延缓了术式侵蚀入体的下场。
但——
“不能再久战下去了。”
白馨紧咬银牙,倒飞坠落之际暗暗掐动印诀,准备解开禁制放手一搏,至少要将这两头妖鬼尽数铲除,也算完成了与碧落楼之间的交易,再尽快离开这片是非之地。
“开启秘法,以吾身夺日月——嗯?!”
秘法将启,但少女却蓦然脸色一变,勉强侧首瞥向坠落方向。
有人!
而且气息深邃难测、虚实不定...难道罗星有执魂者派来?!
此念头刚一浮现,难以抑制的森然死意在心头涌出,白馨面色愈发惨白。
但她的神色却更为沉重肃然,一转手中术法,准备最大程度解放月衍秘法之术,要以本源法相殊死一搏!
面对蛮境大魔,她绝不可能逃出生天,唯有拼尽全力...正面死战一场!
“咕唔...噗!”
可阴气刚一极限催动爆发,似邪气逆入心头,令白馨不禁吐出一口淤血,神色恍惚了一瞬。
待勉强回过神来,她顿时呆然地望着急速接近的地面。
——以及,自马车迷雾中几乎同时走出的男子。
“卧槽?!”
古怪词汇从儒雅书生下意识喊出,手忙脚乱地伸手一捞,顺势将从天而降的少女一把牢牢抱住,同时将坠落之势尽数卸去,脚下荡开一圈气浪,扬尘四起。
“......”
白馨呆呆睁大美眸,宛若受惊的小兽般紧攥双手抵在胸前,蜷缩起身子。
望着近在咫尺的俊朗面庞,她一时失声般哑然沉默。
“呃,没想到我们竟会在此地再度重逢,也算颇有缘分?”
林天禄维持着公主抱的姿势,勉强扯了扯嘴角,尬笑道:“只是白馨姑娘这出场方式...当真别致有创意。”
“你、你怎么会...”
白馨朱唇微启,神色恍惚地喃喃出声:“为何会来到这清风县内...还是我一时出了幻觉?”
“我可是大活人,姑娘难不成被摔傻啦?”
林天禄顿时哭笑不得道:“而且我们本就要回临月谷过年的,此行也是凑巧路过此地。不过——”
他收敛了笑意,面色渐沉,关切沉吟道:“姑娘看起来伤得不轻,难道是遇见了棘手强敌?”
说话间,澎湃灵气沿着双手涌现溢出,顺势渗入怀中少女体内。
原本还想开口的白馨蓦然闷哼出声,娇躯轻颤,就见丝丝缕缕的血光从其胸前伤口中蒸发消散。随着灵气流转全身,身上的伤口也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渐渐愈合修复。
“这...”
白馨心有余悸般抚了抚胸前伤痕。
没想到她拼尽全力才勉强制衡的诡异血气,竟转眼间就烟消云散。
而且原本还酸疼万分的身躯,如今更似浸泡温泉般暖洋洋一片,分外温暖舒适,令她都不由升起几分昏昏欲睡之感。
只想放下一切困扰,蜷缩在这份怀抱之中安然休憩一番。
此念刚刚升起,她顿时满脸羞耻地晃了晃脑袋,不轻不重地推搡了一下,轻嗔道:“快些将我松开,何人允许你抱着我的!”
林天禄无奈一笑:“白馨姑娘先坐进车内歇息会儿?”
“不必假慈悲,我现在能自己下地走动。”
白馨轻微挣扎了几下,语气稍顿间,又微不可闻地低吟一声:“多谢...你又救我一命。”
“姑娘若能坦率些,想必能结交更多的好友。”林天禄摇头失笑一声,抱着她走回马车旁。
随车厢纱帘拉开,茅若雨似闻异声探身而出,一眼便看见被抱在怀中的少女,呆愣片刻,顿时惊异道:“白馨?!你怎会突然...你受伤了?!”
她脸色骤变,急忙伸手将白馨扶至驾位上坐稳:“是何人伤的你?!”
而车厢内的华舒雅和程忆诗同样面露讶色,纷纷起身靠近。
“此事...”
白馨一时哑然,支支吾吾地不知如何开口。
“伤口瞧着好深!”茅若雨也并未深究盘问,只是低头盯着其胸口伤痕,不禁柳眉紧皱,略作思酌后很快从手边行李中取出了两副瓷瓶,迅速倒出两粒丹药,一枚递到少女唇边,一枚在指尖碾碎,辅以月衍之息包裹成团状敷在伤口中央。
“唔!”白馨似感刺痛般缩了缩身子,但很快咬牙忍住,张开檀口将丹药吃下。
瞧见伤口已大致处理完毕,林天禄这才好奇道:“姑娘刚才经历了何事,怎会从天上突然掉下来?”
“....我与罗星起了冲突。”
白馨深吸一口气,强自镇定道:“与两头妖鬼缠斗,不慎中招被一击震飞。不料恰巧遇见了你们。”
她似回想起要事,脸色微沉:“你们快些离开此地,免得被卷入无端麻烦之中!”
“没想到啊,竟这般凑巧,让小丫头你撞见了几位好心人救助啊。”
一丝阴冷笑声很快从街道远处幽幽飘来。
回身望去,仿佛能瞧见一抹扭曲摇曳的阴森鬼影忽隐忽现地蹒跚走来。
“只可惜,无论是丫头你,还是这几位好心人都要死在此地。”
“当真纠缠不休!”白馨暗恨咂舌一声,踉跄着欲要下车再战。
但刚一挺身,当即被林天禄顺手按了回去。
少女顿时一呆:“你——”
“身上伤势还未彻底痊愈,老老实实先待着。”
林天禄神情微肃,板起面孔,认真叮嘱道:“切莫随意乱动,免得刚愈合些的伤口又要裂开,白白再遭疼一回。至于眼下麻烦,便交由我们来解决处理,明白吗?”
白馨面色微怔,朱唇颤了颤,正要说出的反驳话语也一时咽了回去。
沉默间,她一脸复杂地勉强颔首。
瞥了眼远处的妖鬼虚影,又不情愿般低声道:
“这妖鬼的手段很是诡异,而且周围还潜伏着另一头妖鬼与其配合,交攻夹击之下甚是棘手。”
“多谢妹子提醒。”
林天禄露出温和笑容,拍了拍少女香肩,这才回身踱步至马车前方。
“——呵,尔等遗言已算交代完了?”
夜雾渐散,丑陋老妪带着诡异笑容破雾走出,扭动着枯骨十指,残忍道:“瞧你挺身而出,看来是想替那个小丫头先赴黄泉路?”
“老人家还真是气势汹汹。”
林天禄失笑一声:“刚一见面便要喊打喊杀?”
丑陋老妪狞笑着抬起右手:“老身对你这男子可无甚兴趣,还是乖乖先上路——”
恰至此时,她的话语骤然一顿,空洞眼眶渐睁,死气萦绕的枯败面庞上竟流露出一丝惊疑不定。
“不对!你...你是何人?”
此人绝非寻常书生、这等匪夷所思的澎湃阳气,简直闻所未闻!
“在下——”
林天禄话语微顿,莫名一笑:“一介书生,特来领教一下你们的杀人绝活。”
“你是‘藏玉君’,还是‘苍府七子’?”
丑陋老妪神色戒备,惊异喃喃道:“不对,他们都没有你这般年轻。难道说,你便是近些时日的‘玄生’林天禄?!”
林天禄面露古怪之色。
他这奇怪名号,怎得都从庆阳省传到了此地?
“竟当真是你。”丑陋老妪的神情顿时变得无比凝重,甚至还后退了几步,摆开了防备架势。
“老身与你无冤无仇,你玄生林天禄鼎鼎大名,可否能放过我等?”
“哦?”
林天禄不禁眉头微挑。
竟投降的如此果断?
见他暂无动手之意,丑陋老妪又连忙沉声道:“如今这清风县内有妖鬼势力掀起叛乱,欲要大开杀戒,我等只是听闻使者召集才赶来此地镇压风波,对先生并无针对之意。若早知先生至清风县内,我等定然——”
“这些话还是免了吧。”
林天禄蓦然拂袖一甩,轻笑道:“既让我瞧见你之前那副咄咄逼人之态,如今就算你巧舌如簧,都扭不回我对尔等的印象。更何况,你身上沾染的鲜血煞气可当真不少!”
双眼泛翠,凝神细瞧之际,便能清晰瞧见这老妪背后翻腾涌动的无数冤魂,且各个死状惨烈扭曲,仿佛是被生生撕扯至残破不堪,分外骇人。
这等恶鬼,怎能任其继续逍遥法外?
丑陋老妪那副恭敬忐忑的神情渐渐收起,面色沉重地抬起枯骨双手:“看来,此战是不可避免了。”
“自然。”林天禄眯起双眼,凛然一笑:“你可休想逃出此地。”
锵!!
寒芒骤闪,风声尖啸,仅是余威就将两侧房屋都一分为二。
但丑陋老妪如今却不禁面露惊色。
因为那一缕锋芒,赫然被眼前这诡异书生夹在了指缝之间,寸厘难动!
“本以为是细丝作祟,仔细一瞧原来是透明如丝的半指长刃。”林天禄没有在意在指间急促颤动的透明兵刃,轻笑道:“这等过家家的玩意儿可伤不了人。”
话音刚落,指间兵刃顿时被寸寸震碎,倏然炸碎成漫天飞舞的齑粉烟尘。
“噗!”
丑陋老妪闷咳一声,面色骇然地踉跄后退,惊惧之际右手食指已然化尘湮灭。
连同她半载修为锻造而成的‘裂心刃’,竟随手就被弹断震碎,此人修为究竟何等恐怖惊世?!
但她心头惊骇之际仍强自镇定,同时还故作痛苦万分地踉跄跪地,捂着手臂哀嚎出声。
“怎么可能,老身的秘法竟...”
悲呼之余,其心间亦在暗中传音:
“孙儿,趁其大意疏漏,速速出手!”
霎时间,一抹阴影骤然升腾,从林天禄脚后跟旁不起眼的石缝内无声无息地飞窜而出。
丑陋老妪面色一喜,连忙按下早已准备好的法印阵图,拍入地面,将方圆数十丈尽数笼罩!
这玄生林天禄哪怕当真如传闻所言修为惊天动地,但终究是个坐吃山空的鲁莽蠢货,丝毫不知战局交锋之险恶!
这一招,便让其同样尝尝苦头!
再抬头望去,她狰狞凛然的笑容却蓦然一滞。
“——小鬼,年纪轻轻玩什么凶器。”
林天禄面无表情,大手牢牢抓住稚嫩少年的脑袋,生生凌空拽起,顺势将他手中不断嘶吼挥舞的匕首一把夺走。
“没收。”
略一用力,这柄兵刃伴随着刺耳锐鸣,当即被随手捏成一团铁饼,拧成了一摊稀烂废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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