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可能的...”
妖冶妇人踉跄上前两步,满脸茫然,抬手伸向上空仿佛要抓住什么。
但——
流入体内的那股至阴之息,已彻底停滞。
毫无疑问,她准备多年的上古秘仪甚至还未彻底展开,就已然被人强行破坏,点滴不剩。
“我、不信——”
她渐渐握紧双手,面容开始扭曲。
这上古秘仪一旦成功启动,哪怕是蛮境大魔亦无法强行破坏。毕竟秘仪另一端乃是传说中的第五界,传闻在上古时期与远古八族都可一争高下!
由他们出手再现当世,又怎会被随随便便一点小手段击溃!
这一切...怎能让她相信?!
“原来如此,我这算是歪打正着,坏了你们的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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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天禄很快反应过来,收回目光,饶有兴致地侧身一瞥:“瞧得出来,你定是这场县城风波的主谋。”
“你...”
妖冶妇人胸口急促起伏不定,脸色一阵变幻,似在拼尽全力强忍激荡的情绪。
多年谋划与筹备在一瞬之间毁于一旦,这等冲击,哪怕她往日擅于运筹帷幄、隐忍伪装,在这一刻几乎也险些被击溃心防。
“贼子尔敢——”
不远处几名侍从自震惊中回过神来,当即面露狂怒地意图上前出手。
但妖冶妇人此刻却猛然大喝一声:“全部住手!”
侍从们急忙停下脚步,惊疑不定地转回目光:“夫人!此人将我等多年努力全部付之一炬,我们如今——”
“全部都给我退下!你们难道想违抗我的命令?!”
“...是。”侍从们死死咬紧牙关,面色极为难看地一步步退了回去。
妖冶妇人恶狠狠地喘了几口粗气,似勉强恢复了几分镇定,目光阴冷地望来:
“你,为何要插手我碧落楼之事,你瞧着应该并非罗星之人。”
她眼神闪烁了一下,直至这时才发觉站在林天禄背后扶额晃着脑袋的白馨,不禁沉声道:“你与这白馨是何关系,难道是你们二人串通一气,故意对我等碧落楼使诈出手?”
林天禄笑了笑:“姑娘做出此举,会有何影响,还需要我帮你复述一遍么?”
伸手朝四周一拂,不急不缓道:“此术将成之际,这座清风县内不知多少百姓都将成为冤魂厉鬼、成了尔等碧落楼达成目的的祭品。而我如今路过此地,为救人性命,自然得出手阻拦一二才行。”
“...可恨!”
妖冶妇人忿忿不平地咂舌一声,眼中几乎喷出怒火。
“不过,你倒是比我想象中更冷静些。”
林天禄微微颔首,赞叹道:“计划被毁,如今还能冷静下来与我交谈沟通,实在不易。我原以为你会怒不可遏地冲上来与我决一死战。”
“这妖妇可没那么鲁莽无谋。”
身旁很快响起一丝低吟。
白馨揉了揉眉心走上前来,眼神平静地看了眼不远处的妇人:“没把握之事,她定不会随意胡来。”
“白馨——”
妖冶妇人咬紧牙关,恨声道:“你终究还是没死。”
“若不是巧遇故人,我确实已经死了。”
白馨神情冷漠,淡然道:“只可惜天不遂人愿,我活得好好的。倒是你这些年的密谋功亏一篑,我如今更想知道你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
而此术若能完成,又能给你带来什么好处,让你这般疯狂入魔,肆无忌惮。”
“成王败寇,我已彻底失败,说的再多也不过是胡言乱语罢了。”
妖冶妇人没有和盘托出的打算,只是冷笑了两声。
“我还以为黑蛇艳鬼从不与男子多做亲近,如今看来也并非如此啊。”
“逞一时口舌之快,这可不像你往日风格。”
“...你特意回到此地,就是想竭尽所能地羞辱我?”
妖冶妇人冷笑渐渐收敛隐去,似冷静不少。
“你我勉强还有些交情,羞辱你,与我也无甚好处。”白馨淡漠道:“自缢吧。”
“你...”
“计划失败,又与罗星撕破了脸皮,哪怕有纪红坊在背后护你,将来你也逃不过一个死字。更何况,如今的你于纪红坊而言还有何用处?”
白馨拂袖凝聚出一柄阴气长剑,随手一抛,翻飞着插在妖冶妇人面前的地上。
“与其将来受罗星万般折磨而死,不如眼下就给自己一个痛快,还能保得你一世清白。”
“......”
妖冶妇人目光怔然地看着兵刃,一时无言。
白馨眉头微挑:“怎得,不下手吗?”
“我...”
“我虽然对身旁这个男人很是讨厌,但他的话有时确实有些道理。”
白馨环抱起双臂,眼神冷漠地睥睨而来:“你能面带笑容地无视成百上千条性命在眼前随风逝去、无数家庭分崩离析,可轮到自己即将赴死之际却有万般犹豫和后悔。
你——如今心中有何感想?”
妖冶妇人嘴唇微颤,更是沉默难言。
白馨上前了两步,沉声道:“既然你不敢出手自缢,可要我来帮你最后一次?”
“...不、不要...”
“你说什么?”
“是、是我错了。”
微不可闻的求饶话语,从妇人口中断断续续地说出。
她迟疑纠结了片刻,最终还是神情晦暗地垂下了头,踉跄着跪倒在地。
“还请白馨姑娘和这位先生...饶贱妾一命。”
说话间,妇人眼中似有屈辱苦涩的泪水闪烁,颤抖着下跪叩首。
没有任何再反抗挣扎的必要。
在冷静下来后,她已然意识到了眼前这名书生的身份。
——玄生,林天禄。
传闻其当初在武昌省内大发神威,更有力斩罗星执魂者的惊世之闻,这等恐怖存在,绝非如今的她所能抵挡。哪怕将体内残存的至阴之息尽数释放爆发,终究也只能在短时间内到达半步蛮境,翻不起丝毫浪花。
若要活命——
如今,唯有求饶一途。
见其叩首求饶,四周的侍从们呆愣片刻。
旋即,竟纷纷扔掉手中兵刃,无一例外地跪倒在地齐齐磕头。
“还请饶了我等主子一命!”
林天禄颇感讶然地瞥了他们一眼。
倒没想到,这些下仆竟对这蛇蝎心肠的妇人如此忠心耿耿,连向外人下跪磕头之举都能面不改色地做出。
不过——
这妇人如此懂得审时度势,更是令人意外。
“你还是一如既往,知晓能屈能伸的道理。”
白馨冷哼一声,侧首瞥向身后的林天禄:“如何?这妇人该怎么处置,终究还是得交由你来决定才行。她心中也知晓谁才是真正的话事人。”
林天禄神色渐凝,默默直视着跪伏在地的妇人。
毫无疑问,此女身上萦绕着血煞之气,虽不比刚才斩灭的罗星使者那般惊人,但终究是手染了不少性命。
视线再扫过那些跪地求饶的侍从们,便可发现他们各个都是身负血光,血债累累,可谓真正的恶贯满盈。
但如今既然诚恳求饶,或许可以将他们尽数擒下,抓送至当地的官府衙门,以当朝律法严肃审判发落——
是否要当街斩首、还是关入大牢,自有律法所定、民心所向。
“——先生!”
恰至此时,一声略显急促的呼唤从不远处传来。
林天禄回首望去,就见不久前刚在街边客栈相遇的端庄妇人在侍女搀扶下快步而来。
她连忙拢起凌乱秀发,大声道:“掌下留人!”
“这位夫人...”
林天禄拱了拱手,好奇道:“你怎么突然赶来了此地?”
“自瞧见先生出手,我便知晓此女之阴谋定会被一举挫败。”端庄妇人捂住胸口轻喘一声,很快又恢复至儒雅镇定,不慌不忙道:
“料想此女之性格,在知晓敌我双方实力差距之后,定不会鲁莽再生冲突。而先生性情温和,面对这求饶之敌想来会有些棘手难办,我便特意前来助先生化解此番困扰。”
一旁的白馨秀眉微蹙,暗自上下打量其身段容貌。
“你是何人?”
“我名瞿湘雯,是纪红坊的东阁主。”
妇人神态优雅地欠身行了一礼,而说出的身份更令白馨面露一丝惊色。
纪红坊的....东阁主?
她闯荡在外多年,早有听闻纪红坊此势力之高深莫测,与绫罗谷、照宵院、赤羽之流皆为丰臣诸势之最。而这位东阁主只闻其名不见其人,可谓相当神秘超然,鲜少人知其身份与真容。
没想到,竟是这样一副大家闺秀般的妇人模样?
林天禄心头微动,沉吟道:“如此说来,夫人与此女之间还有些关系?”
“她名为李彩蝶,在数十年前确实是我纪红坊成员之一。”
瞿湘雯微微颔首,舒缓平静道:“只是她当初在坊内犯下大错,这才会被我等逐出纪红坊。而她便趁势纠结了一伙侍从,来到这座县城开设了碧落楼,以此为生。”
白馨皱眉道:“但她此次行动与你纪红坊之间——”
“不久前,她特意传来书信至纪红坊内,说明了此次行动的部分计划。”瞿湘雯看了不远处跪地无言的李彩蝶一眼:“我亦好奇此女这些年来有何长进,便来瞧瞧她会作何行动。但不曾想到,竟做出这等癫狂之举。”
林天禄神色肃然道:“不知夫人有何妥善处理的方法?”
“此女之乖戾张狂,确实得好好惩治,其麾下党羽更不能轻饶。”
瞿湘雯眼帘微垂,执手欠身道:“我等纪红坊不会为此女之罪孽开脱分毫,只要助先生严惩不贷。让其将来再无任何翻身崛起之机,余下此生便来恕罪做工,弥补她所犯下的所有罪责。
先生若要与当地官府衙门通告也无妨,我会派人一同联系,让此女及其党羽彻底按上无法洗脱的罪名,永远成为阶下之囚。”
林天禄听得眉头微挑。
这番安排,听起来也确实妥当完备。
“但,我们又该如何相信你?”
白馨冷哼一声,目光锐利直视而来:“你与这妖妇之间还有何隐秘关系,我们外人可丝毫不知。如今嘴上说上几句漂亮话,待我们离开清风县,转头就将其完完整整地放走,纵容其继续在其他镇县省郡流窜...我等又如何知晓真相?”
“姑娘心中之担忧,我很是理解。”
瞿湘雯淡然如初,不急不缓地娓娓解释道:“但以我纪红坊之名为证,我等绝不会做出这等背信弃义之事。况且——
她的视线一转,重新看向林天禄:“先生这般威不可当、神威难测,我等若还有意做些小动作,只怕是自讨苦吃了。”
“白馨妹子,此事倒无需忧虑。”林天禄微微一笑,拱手道:“既然夫人这般承诺,此事就交由夫人来妥善处理了,希望能让这李彩蝶等人获得应有的惩戒。”
瞿湘雯这才流露出一丝满意笑意,欠身回礼道:“多谢先生信任。还有清风县近些年来与李彩蝶等人有关的冤假错案,我等也会尽数洞悉处置。”
说着,她侧首打了个眼神。
旋即,就见其身后随行而来的几名侍女快步上前,取出绳索将这些人一一捆起。
而且似用了某种特殊手段,将他们体内的阴气异能一同封印。随着气息倏然萎靡衰弱,已然与无力的肉体凡胎无甚区别。
“全部压下去吧。”瞿湘雯神色清冷,淡然吩咐道:“再瞧瞧废墟四周还有何漏网之鱼,一并抓住送往当地衙门,再作仔细审问。还有这白玉楼倒塌之状,记得派人安抚当地居民,就传是地基不牢、晚风一吹便裂了梁柱。”
“是!”
见那些侍女们手脚麻利地将李彩蝶一行人压走,白馨看得心中颇为感慨。
这妖妇谋划多年、思量准备许久,最终却连些许涟漪都未曾荡起,阴谋未生,便已落得这幅凄凉下场。
衣裙凌乱、发丝披散,这幅颓丧落寞的神情,与数个时辰前的风采照人、运筹帷幄可谓截然不动。
“瞿湘雯——”
而被压下之际,李彩蝶低垂着脑袋,让人看不清她此刻容颜,沙哑幽幽道:“我恨你...”
压着她的两名侍女面色微变:“闭嘴!”
随即快步将李彩蝶带走。
瞿湘雯眼神中泛起一丝波澜,目送着她被侍女带走,一时无言。
白馨蓦然道:“看来,你与这妖妇之间还有些奇妙关系。”
“....她曾是我弟子之一。”
瞿湘雯眼帘微垂,轻叹一声:“数十年前,我们也曾亲如母女。但或许是我疏于管教,不过寥寥几年时光,她便变得令我无比陌生、再也看不透她心中的想法。”
林天禄略作沉吟,语气平和道:“夫人授业育人值得敬佩赞叹,但将来也更得注意品德教育。后辈一旦走上难以挽回的道路,任其有通天本事,却是早已利欲熏心,难以回头。”
“所以我在纪红坊中已没有教导何后辈,只怕又会重蹈覆辙。”
瞿湘雯闭上双眼幽幽叹息:“不过,先生这番叮嘱我亦会牢记在心。”
林天禄渐露一丝温和笑意,安抚道:“夫人也不必太过感伤,或许有一恶徒出世。但纪红坊内若能人人都如夫人一般知礼守法、善解人意,夫人往日栽培教导便不算白费。”
沉默片刻,见气氛稍稍有所缓和,他似有所思般再度开口道:“不过,在下可否一问,瞿夫人可认识一位姓季的姑娘?”
“...季?”
瞿湘雯眼波微动,思忖道:“我纪红坊内确实有一位女子姓季,而且出门在外多年,难道先生也曾遇见过?”
“是啊。”林天禄轻笑道:“偶然相识,如今也算是邻里关系。”
“季丫头,她可有做些出格之举?”
“季姑娘她自然是守礼知法,在县内生活平静无忧。”
瞿湘雯感慨一叹:“她无事就好。”
“好了,家长里短之事先说到这里吧。”一旁的白馨蓦然出声打断,神色冷漠道:“刚才有不少罗星使者一同葬身于此,你纪红坊之后要如何决断?”
“此事我会尽量与罗星多做沟通,姑娘无需担忧。”
“那好,就此告辞吧。”
白馨相当果断地转身离去。
瞿湘雯神情微怔,但很快归于淡然。
“咳——”
林天禄干笑一声,拱手作揖道:“瞿夫人,恕在下失礼了。既然如今此地变故已渐落帷幕,我便不再多做久留,希望夫人能遵循承诺妥善处理,给清风县一个安宁无忧。”
“这是自然。”
瞿湘雯神态淡雅地屈膝回礼:“先生一路顺风。”
“夫人告辞,往后有缘再见。”
目送着林天禄远去的背影,瞿湘雯站在废墟中沉默许久,直至汇作一声长叹。
“主子,您为何长吁短叹的?”
那年轻侍女悄然来到身旁,好奇道:“那林天禄并未对您生出敌意、这李彩蝶搅和出的这场闹剧也已顺利收尾,难道不是更值得开心吗?”
“我并非叹那些琐事。”
瞿湘雯摇了摇头,平静道:“这李彩蝶听信了古籍中描绘的秘法,意图唤出第五界,却不知这等秘仪亦是凶恶‘诅咒’,哪怕没有林天禄出手镇压,她再过一段时日终究还是要死的。”
“那主子您...”
“我只是叹息,无法与这等人杰更拉近些关系。”
瞿湘雯无奈叹息道:“他话语中虽是礼貌谦和,但终究与我并非一道。此缘已断,是我来不及抓住这份机缘。”
说着,她抚了抚衣袖转身离去:
“走吧,清风县已无逗留的必要,依照那位先生的吩咐处理妥当便是,我们该回总坊去了。”
但走出几步路后,她又不免顿了顿脚步,惋惜自语道:“可惜我膝下并无子女,不然让她们再去与此人接触一番,我等纪红坊的将来便当真能迎来黎明转机。”
林天禄快步跟上了白馨的身影。
可刚一靠近,就听其低语道:“清风县内发生这等巨变,战况刚止,你便如此信任地将一切都交给那个陌生妇人善后处置?”
“姑娘此言....”
“纪红坊之名,我这些年听过不少。或许不比罗星之流那般霸道、也不及那些三教九流行事蛮横残酷,但终究不是什么良善势力。”
白馨双臂环抱在胸前,沉吟道:“你与此女刚刚见过一回面,便确信她会听你的?哪怕在你离开之后——”
“妹子,我有时看人还颇为准确。”
林天禄笑了笑:“这妇人心思确实不少、更并非表面看起来这般文弱,这一切我都能瞧得出来。”
“那你还....”
“但她是个聪明人。”
林天禄笑着耸了耸肩膀:“聪明人更是知道何时该做什么、何时不该做什么。”
白馨眼神古怪地盯着他看了一阵。
片刻后才收回目光,轻哼道:“读书人就是这般假正经,不爱说人话。”
林天禄哑然失笑。
这丫头,竟还揶揄他是谜语人?
“不过,我瞧妹子你之前气势汹汹的想来与李彩蝶对峙一番,但为何再见后却只说三言两语?”
“无甚好说的。”
白馨不咸不淡道:“自瞧见她,我就已知晓她心中大致想法,该说的也都说完了。往后不会再有任何相见之机。”
林天禄若有所思,拱了拱手:“妹子心境豁达广阔,值得好好敬佩。”
“我可用不着你来说些奉承话。”
白馨娇颜微板,偏头冷哼一声,似是面露淡漠不屑一般。
如今虽是衣裙稍损,但依难掩其冷傲超群的夺目气质,裙下美腿迈动之际,更显身姿曼妙、宛若骄傲扬首的秀美天鹅。
但话语稍顿了片刻,她侧着头脸让人看不清刘海下的神情,朱唇微启:
“不过,你既是顺利回来了,待会儿就与我一同回临月谷去吧,九长老她们都很想念你。”
林天禄双眼微睁,很快露出温和笑容,伸手拍了拍少女香肩:“多谢白馨妹子出言关切了。”
“别用你的手碰我。”
白馨连忙掸开了他的手掌,狠狠地哼了一声:“也不知你给长老们喂了什么迷魂汤,竟唯独对你这般在意。”
“许是我这做女婿的还算....过关?”
林天禄轻笑了两声。
他似有回想起什么,连忙又道:“对了!我此行一路赶来,沿途购置了不少礼物,其中就有给白馨妹子你的,呆会儿记得上马车内挑一挑。”
“......”
白馨抿了抿艳唇,微不可闻地低喃一声:
“谢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