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天禄匆忙闪开眼前女子的连环拳头,连忙道:
“且慢!姑娘,我们难道有何仇怨纠葛?怎得一上来就招呼拳头——”
“你都对我做了那种事!如今连我姓甚名谁都不记得,难道就不该赏你几拳?!”
白裙女子怒气冲冲,双拳更是抡的呼呼作响,声势凶猛。
但林天禄却听得更为茫然。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姑娘,多有得罪,先请冷静一下。”
身影交错间,林天禄倏然腾挪闪至其身后,顺手一捞,直接将其右臂强行掰至背后。
“咕唔?!”
白裙女子一阵闷哼,又咬牙切齿的抡起左臂往身后一挥。
然后,就被顺势一起抓住,似擒拿拘押般交叠着双臂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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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天禄稍稍松了口气,无奈道:“姑娘,如今能安静下来吗?”
“你这贼子...”
白裙女子以略显别扭的姿势躬身受拘,下腰挺臀,只得愤懑不平的回首瞪来一眼。
但沉默片刻,她似乎也发泄了几分怨气,冷哼一声:“你还想说什么?”
“姑娘,我还记得你。你是慈航庄之人。”
林天禄略作思忖,脸色微妙道:“我们当初在江盖县内有缘相遇,但你至始至终都没有道出真名,我就算有心,哪里会记得压根没听过的名字?”
“......”
白裙女子神情陡怔。
她双目有些出神,喃喃道:“好像...我确实还不曾...”
话音骤止,白裙女子的白皙面颊倏然涨红一片,似羞似恼,连忙扭开螓首羞赧道:“抱歉,是我昏了头,竟误以为你早已知晓我的名讳。”
林天禄这才轻松一笑,解开束缚:“能解开误会就好,姑娘往后可不能如此急躁。”
“...你如今这态度,跟过去可是截然不同。”
白裙女子后退两步,揉了揉皓腕,脸色稍显复杂:“竟当真松了我的手。”
林天禄失笑一声:“姑娘刚才虽气势汹汹,但这拳头可一下比一下轻柔无力。当真锤在身上,怕是也跟孩童嬉闹无异,我哪里还会跟姑娘太过较真?”
“只因你这书生是个怪物而已。”白裙女子瞪来一眼:“你若是个普通的文弱书生,我非得将你锤的吐血不止才行。”
林天禄讪笑着抬起双手:“就算我当真忘了姑娘的名讳,也不必如此凶狠野蛮吧?
在下当初虽夺了姑娘一丝魂魄,但是姑娘冒犯在先。而且,半魂被夺还不至于给姑娘带来多少麻烦影响才对。”
“还不是因为你——”
白裙女子一时哑然无声,脸色却愈发红艳,眼波流转。
林天禄眉头微挑:“看来,这其中发生了什么?”
“明知故问!”白裙女子似有些抓狂,羞愤欲绝道:“你跟你那几个女人神魂交、交融,露天苟合,当真是将我当做路边的野花野草吗!”
“呃?”
林天禄顿时一愣。
连忙将神识沉入心海仙境之中,很快在山内感应到一缕淡淡的神魂波动,小巧灵动的白裙女子身影慢悠悠飘出。
虽无意识,但在瞧见他后,很快含羞带怯般提裙行礼。
心思急转间,他很快意识到发生了何事,不禁表情微僵。
当初,他还是刚了解到自己的拘魂之能不久,路遇冲突,便随手将眼前这位姑娘的魂魄拘走一小部分,以作惩戒。
因为与寻常妖鬼不同,此女不曾犯下多少罪孽,所以只是将其魂魄关押起来,并非消磨泯灭。但见其眼下魂魄凝实、与真身之魂无异,极有可能是仙山环境反哺其逐渐成长起来。
而如今——
“不知廉耻!”
白裙女子不轻不重的锤了他胸口一下,冷哼道:“瞧你一副温文尔雅的模样,私底下竟如此...奢靡凶蛮,当真是看错了你!”
林天禄也不再闪躲,干笑道:“是在下多有疏忽,不曾注意到此事。”
白裙女子捏着粉拳,脸色一阵变幻。
但犹豫一会儿,她还是轻哼一声放下了手:
“下次,可不许你在我眼皮子底下做出这等苟且之事,乱我心神,实在罪孽深重。”
“...姑娘不再生气?”
“我刚才只是气你不记得我,仅此而已。”
白裙女子侧着目光,冷声道:“我名为剑怜,此次你牢牢记住便是,可别忘了。”
“在下会牢记在心。”
林天禄略作思酌,上下打量了她一眼。
似感应到了目光扫身,剑怜连忙环臂抱胸,俏脸上还带着未消的红晕,惊慌道:“你、你这是何意?”
“莫要误会,我只是好奇,剑怜姑娘身上萦绕血光已淡薄的微不可见,看来这段时日...”
“你当初恫吓我一番,我哪里还敢再乱造杀孽。”
剑怜滑落柔夷,脸色复杂地抱臂躲开目光,微抿朱唇。
“按你话说,我已经洗心革面了。”
林天禄不禁莞尔一笑:“姑娘虽瞧着不近人情、森冷凶狠,但仔细相识一番,性情其实还颇为平易近人?”
他还记得,当初相遇之际,这剑怜在一众慈航庄弟子的簇拥下,可着实目光阴冷如霜、如同满身尖刺的刺猬一般,只怕开口搭句话就得遭一顿狠辣反击。
“你若再开我的玩笑,我可当真要恼。”剑怜横来一眼,眼含不善。
林天禄悻悻然的笑了笑。
他很快转开话题道:“许久不见,不知姑娘怎会在广元县内?”
随尴尬气氛渐散,剑怜暗中轻吁一声,淡然道:“我等慈航庄与广元府结盟了。”
“结盟?”
林天禄面露讶然道:“姑娘言下之意...”
“不仅是我,还有我慈航庄六十八名弟子,四位长老一同坐镇,助广元玄女护住此地平安无忧。”
剑怜拨弄着鬓角秀发,不急不缓的解释道:“虽说各取所需,但我慈航庄也确实是真心实意沟通合作,并无任何反叛之心,你就放心吧,不会在县内偷偷大开杀戒的。”
“不,在下并没有怀疑姑娘的意思。”林天禄摆了摆手,好奇道:“我只是惊讶于,慈航庄怎会与玄女搭上了关系。”
剑怜微扬唇角,只觉心底浮现丝丝莫名喜意。
但她很快强压下一丝喜色,故作冷漠道:“我慈航庄长老们深思熟虑,觉得这广元玄女大有可为、前途无量,这才押宝赌上一回。
毕竟罗星近些时日隐而不发、又有诸多隐世势力重新现身,我慈航庄自然不能再继续单打独斗,妄想在乱世之中保得自身无忧实在太过异想天开,寻求合作,亦是自保之法。“
林天禄面露恍然。
这确实是个不错的选择。
“不仅是我慈航庄,还有观星苍府、紫霄峰等等势力居于此地,再加上诸多闲散的偏门妖鬼,这才构成如今固若金汤的广元城塞。”
剑怜沉吟道:“至于赤羽之人,本要前来一同寻求合作。但他们似是另有图谋,玄女便将他们推脱到了其他县城,如今还不知他们究竟——”
“赤羽之人倒不必担心。”林天禄笑了笑:“他们如今在辽昌县内建了据点,驱逐作乱妖鬼、清缴附身者,或许再过段时日就能与广元再取联系,互为盟友。”
剑怜眼神闪烁,意味深长的盯着他看了一阵。
“这,又是你从中干的‘好事’?”
“只是略施援手。”
林天禄轻笑道:“他们也算知晓审时度势之人,只要利益得当,便能与你们长久为友。”
“我会将此事告知于玄女,希望你的眼光没错。”
剑怜美眸一转,螓首微扬,轻吟道:“不过,你原本住在西马长岭,怎会突然来了此地?”
“我老家故居便在此地。况且,如今还有些私事,需要玄女帮忙指点。”
“是么?”
剑怜直勾勾的瞧了一会儿,轻叹道:“罢了,你要做何事与我也无甚关系。但——”
说着,她抿唇委婉道:“有你相助,这广元县内的暗流应该能平复不少。”
林天禄眉头微皱:“不仅田勇义等人包藏祸心,县内果然还有其他妖鬼势力意图不轨?”
“你连此事都...原来如此,怪不得田勇义他们会毫无声息的被关押下去。”
剑怜耸了耸香肩,随意道:“实际上,有我慈航庄与观星苍府大力相助,广元县其实还算稳定。虽有妖鬼仍怀异心,只因相处时日尚短,丝毫不知玄女的厉害,觉得仅凭自己的手段与修为就能在县内闹出一番天地。”
“如今最为麻烦的,还是玄兴宗与紫霄峰,这两个隐世势力底细不详,但又似千年死敌,明争暗斗不断,每当出现都免不了一阵呛声冲突,实在令人头疼。”
她犹豫一二,继续道:“还有一点,便在所谓的附身者。”
“广元县内还未除尽?”
“这等狡诈存在,实在是难以根除。”剑怜满脸不快的咂舌道:“我等前段时日虽没日没夜的不断巡逻探查,但终究没找到漏网之鱼的踪迹。
玄女虽炼制出‘避魔签’来分辨是否遭魔源入体,但时至今日不曾有收获,我们料想极有可能是附身者又有进化,学会了躲避避魔签检测之法。而一旦能避开检查,那些附身者便是祸患无穷。”
她目光阴冷的扫过庭院:“别说是县城内有没有危险,就连广元府内有没有附身者存在都不得而知。”
似回想起了某些记忆,剑怜脸色愈发阴沉难看,眼中仿佛有怒火燃烧。
林天禄见她反应有异,心思微动,很快笑道:“原来如此,怪不得姑娘刚才重逢相见就要上来揍我几拳,其实是想试试我真假与否?”
“...你若是假扮的,该有多好。”
剑怜垂首叹气一声。
林天禄好奇询问道:“看来剑姑娘与附身者之间有些仇怨?”
“你可还记得,当初古界现身之地?”
“自然记得。”
“当时我与众多弟子和长老们,就在那座县城之内。”剑怜眼帘微垂,恨声道:“罗星之人在暗中搅动风雨,更有附身者失控流窜。我慈航庄...死伤不少,这般血仇我当然不会忘记。”
林天禄神情渐沉,肃然无言。
既是血仇,也无怪乎她会如此怒气冲冲——
“好了,先不提这些伤心事。”
剑怜捏了捏眉心,轻吁道:“你要在县内待几天?”
“玄女说三天足矣。”
“希望这三天,你能多出些力气吧,可别白费了你这一身惊天动地的修为。”
剑怜眼神蓦然一闪,拂袖道:“我先行回去复命,你回去好好安慰那个侍女小丫头。”
林天禄听得有些哭笑不得。
这姑娘,怎对一个小丫鬟如此耿耿于怀。
“对了!姑娘,你被收走的部分魂魄,如今还给——”
“不必了。”
剑怜眼神微妙的回首嘟哝道:“我可不稀罕旁人的施舍,况且被困在你身边那么久,早就被你玷污多次,你还是自己留着吧。”
说罢,她便干脆利落的转身离去。
只留下林天禄一脸尴尬僵笑的站在原地。
这话听起来,怎得这般古怪?
“哈——”
待来到另一座庭院内,剑怜脸上的冷漠之色顿时散去,连忙捂住迅速涨红的脸颊,发出宛若悲鸣般的低声尖叫。
“我到底,都在说些什么怪话!”
她又急又气的连连跺脚,仿佛浑身燥热红润,显然已是羞臊难当。
“难得再度相见,我竟、竟浪费宝贵机会,叽叽歪歪说了这些废话,我究竟在想什么呀!”
剑怜敲了敲额头,满脸懊恼沮丧。
再想到自己离开前的那番‘惊人之言’,甚至都有些自我怀疑,自己是不是一见到林天禄就会头脑减半,变成无知蠢人?
当初在江盖初遇,就被戏弄的晕头转向。如今再见,还是这般晕晕乎乎的。
只是...
“...心情,却是完全不同。”
剑怜缓缓放下了捂脸双手,眼帘微垂,眉宇间神色渐柔。
“果然是因为被救过一次,所以才会转变了想法...吗?”
“怜儿,你果然偷见了林天禄?”
温润低沉之声蓦然响起,引得剑怜面色陡变,连忙抬头望去,就见一位雍容典雅的中年美妇带着浅浅笑意迎面走来。
“师、师尊?”
剑怜后退一步,神情不安道:“您怎会...”
“听闻林天禄来了广元,我便猜你会忍不住想上门瞧瞧。”中年美妇负手而立,饶有兴致的盯着她脸蛋,道:“况且,这偌大广元县天骄才子数不胜数,又有何人会让你满面春心荡漾、娇红似潮?”
“师尊!”剑怜娇嗔一声。
“嗯~怜儿这幅娇羞模样,这些年来不曾见过。”
中年美妇乐呵调笑两声。
眼见剑怜又涨红脸蛋,害羞的说不出话来,中年美妇眼神闪烁,不禁感叹一声:
“怜儿不必紧张,林天禄确实于我等有恩,我们慈航庄虽敌视男子,但还不至于恩怨不分,怠慢了救命恩人。”
“...嗯。”
剑怜低垂着螓首,轻嗯一声。
中年美妇看向庭院外,心中满是感慨。
当初古界一役,惨烈大战几乎持续了两天两夜,她们慈航庄虽在步步退避,但仍遭受到了穷追猛打,死伤惨烈,甚至有长老在战火中陨落身亡。
而她与剑怜所在的阁楼,便是遭受了罗星与附身者的联手伏击。
对于附身者,她们本是知之甚少,可谓挨了一次出其不意的奇袭,她当时与剑怜都身受重伤,险些被一头吞噬了不知多少妖鬼而成长的凶猛附身者扯断头颅、吞噬神魂,身陨战场之上。
在这危急时刻,正是剑怜魂魄之中迸发浩然威能,无数翠绿灵锁交织盘旋,化作林天禄的虚影轮廓,一指点出,直接将那头附身者重伤击退,甚至让她们慈航庄得以安然逃离修罗战场,逃出生天。
正因如此,她们师徒二人才能苟延残喘至今,甚至就连原本难以痊愈的凄惨伤势,也得以迅速恢复。
“如今林天禄恰好来到广元,亦是因缘际会。今晚有空,不妨让我与你前去再正式拜访,致谢一番。”
“师尊...此事,当真无妨?”
“恩情是恩情,情谊倒是两说。”中年美妇似笑非笑道:“怜儿,我虽能理解,但动了凡心可不好。”
“我怎可能会对那轻浮书生动了凡心!只是——”
“你的魂儿,如今可都在那人手中。”
中年美妇悠然道:“你若当真不甚在意,如今可有机会将失去的魂魄要回来?”
剑怜顿时一阵迟疑:“这...”
“还是说,不舍得与林天禄的一丝联系?毕竟每每入夜,都能在梦中瞧见其身影,娇憨笑声为师隔着门墙都能听见。”
眼见自家徒儿唯唯诺诺的尴尬不语,中年美妇摇头失笑一声,抬手捂了捂耳朵:“当然,若我徒儿当真有意,今日之事我可以当做什么都没听到。”
剑怜表情微僵。
旋即,她顿时抬起幽怨目光:“师尊怎得也开始戏弄起徒儿了。”
中年美妇笑了笑。
但她的脸色很快变得严肃,沉吟道:“暂不论这些琐事,据探子消息,外面又有不少动作。可能他们也有些按耐不住,不想再坐视广元继续发展壮大。”
剑怜紧抿朱唇,低声道:“此地...终究还是免不了一场恶战?”
“灾祸,终究是避之不过的。”
中年美妇抬头望向上方。
霎时间,数道身影似浮光掠影般飞驰而过。
剑怜见状面色一惊:“他们是——”
“玄女不再管制,林天禄到来的消息,自然已传到镇县上上下下。”中年美妇娥眉微蹙,捻颔思忖道:“县内各方都想着前来一探究竟,怕是免不了冲突...不知玄女是如何安排的,会将林天禄一行接待到‘后院’居住。”
“或许,就是故意的。”
剑怜咂舌一声:“是想借林天禄之威,好震慑一番县内尚不听话的妖鬼与势力。”
嗖嗖嗖——
数道身影刹那间出现在了走廊远端,将去路完全挡住。
林天禄神情微怔,停下脚步,略显古怪地指了指前方:“姑娘,他们是何人?”
身旁带路的侍女脸色不变,淡然道:“是分属三家势力的妖鬼大人。”
她执手欠身道:“林夫子,还请出手教训他们一番。”
“啊?”
林天禄顿时一呆:“他们连话都还没说,怎得就要让我...”
侍女螓首微歪,很快恍然一点头。
旋即,她面无表情的拉长声音:
“他们非——礼——我——”
林天禄听得嘴角一阵抖动。
“姑娘,你这演技可当真惊人。”
“你就是传闻中的林夫子?”
三人穿着华贵、带着高深莫测的笑容缓缓踱步而来,皆是阴气森然。
“恕我们见识短浅,还不曾知晓传说中的林夫子究竟有多少惊天动地的本领,特地前来讨教——噗嘎?!”
虚影一闪,中人已然被一巴掌拍倒在地,安安静静的没了声息,甚至连一丝烟尘都未曾荡起。
“这招,没接住吗?”
“......”
旁侧二人双目圆瞪,皆下意识摆出一副夸张的接招姿势,扎开马步、开臂似弓,微瞥一眼躺倒在地仿佛咽气似的同伴,再看向林天禄之际,脸色已是发白,默默咽了口唾沫。
——完、完蛋!
这林天禄是真货!
而且比传闻中描述的...还要强出数倍有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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