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躺倒在地奄奄一息的侍卫,堂内众人脸色变幻不定。
而在此时,一名老者神情阴沉的开口道:“玄女大人,这侍卫分明就是你麾下之人,如今扔出来让我们瞧瞧,是有何深意?”
“岳老应该心知肚明,我只是好心提醒一番。”
玄女语气依旧淡然道:“既然还有三位奸细藏身于此,不妨让他们自己出来认人。况且他们的行动早已失败。如今要想完成任务,已只剩最后一个机会——”
嗡!
一缕异芒倏然闪烁,宛若涟漪般扫过了高堂纱帘。
“......”
这瞬息间发生的异状,令众人甚至都没反应过来,唯有一阵瞠目。虽有修为超凡者欲要出手阻拦,但终究还是迟了一拍。
旋即,就见半截纱帘缓缓飘落,鲜血从高堂上喷洒而出,半截玄女残尸顿时滚落在地。
“呀啊啊啊?!”
伴随着侍女们的惊声尖叫,众人纷纷惊怒交加的侧目望来:
“岳群山!”
“你竟然敢——”
“诸位,该学会另择明主啊。”
名为岳群山的老者抚须冷笑一声。
锵!
剑光骤闪,两名中年男子轻咦一声,从人群中被强行逼退了出去。
华舒雅与谈娘二人目光锐利,剑上萦绕着丝丝青烟。
“哦?倒是林天禄的两位妻妾,还有几分实力,竟能挡得住暗中偷袭。”
岳群山眉头微挑,讥嘲笑道:“只可惜,贼首已死,只留下你们这群残军败将。”
被逼出人群的两人也是面露冷笑:“区区凡人女子,还敢与我等抗衡,着实不自量力。”
“这最后半日,希望在场诸位能好好想清楚,可切莫自寻死路。”
瞬息死寂后,十数名妖鬼纷纷惊醒,怒喝着运掌出招,阴气四溢。
“三头老狗,给我留下!”
但在盛怒围攻下,这几人却依旧游刃有余,似嘲弄般大笑了两声,很快就化作三道流光消失不见,以至反攻全都落了空。
“啧!他们早已布下了逃脱之术!”
“可恨!”
剑怜与几名慈航庄门徒追赶到了院外,神识急捕,却再难寻得那几人的丝毫气息。
一时间,议事院内顿时陷入混乱,不少人更是急切不安。
“玄女竟遇袭身亡...是我等保护不利!”
“该死!院内竟当真无人能反应过来,助玄女挡下刚才那一招?!”
“快些看看,玄女如今是否还有救活的机会。她若身死,我等该如何是好!”
“怜儿,先回来吧。”
但,慈航庄队内的中年美妇却招了招手,轻笑道:“那些人走就走了,再将他们留下来也无甚意义。”
“师尊!”
剑怜快步赶回,满脸愤怒道:“那几个奸细叛徒当真...”
“先冷静一下。”但中年美妇温和笑道:“你仔细瞧瞧,院内几位蛮境修为的高手,可曾有过动摇恼怒?”
“什——”
剑怜神色一怔,连忙回首四顾,愕然发现那几位蛮境大魔确实毫无动摇,仿佛完全没有将玄女身死之事放在心上。
“玄女大人没死。”一旁的华舒雅收剑入鞘,蓦然低吟道:“倒在地上的半截尸体,是假货。”
“诸位。”
恰时,在众人震惊注视下,原本倒在堂院中央的‘奸细’竟一脸淡定的站了起来,朗声道:“还请稍安勿躁,玄女大人马上就到。”
“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你...难道并非奸细?”
“在下是东城区城卫之一,杨毅杰。”
满脸血污的侍卫抱拳行礼道:“自小擅长化妆易容之术、修为虽是浅薄,但也修炼过伪装气息的秘法,扮演一个半死不活的垂死之人,再简单轻松不过。
而此次任务,正是奉命扮演这名叛徒,以诓出潜藏在院内几名真正的奸细。”
“可地上那具尸体...”
“是奸细。”
华舒雅蓦然出声道:“身上同样做过精细处理,便是为了掩人耳目。刚才剑拔弩张之下,他们被逼现身,也不可能再靠近仔细检查,只能略作辨别气息,便破罐破摔的直接动了手。”
“华夫人说的不错。”
一丝空灵轻笑声很快响起。
旋即,众人见被鲜血染红的半截纱帘飘落在地,一卷崭新纱帘重新落下,隐约可见玄女身影被侍女从后方推出。
“只需用一点小手段,便能让这位奸细变得身形似我、发出与我一样的声音。
当然,为了能让他们瞧得更直观些,我还在其身上挂了不少血包,只需一击,便可造成血肉横飞之状,凄惨血腥,料想谁看见了都是必死无疑。”
剑怜惊喜道:“玄女你平安无事?”
“多谢剑姑娘关心。”玄女轻笑道:“我若无万全把握,可不会将自己的性命随意挥霍。”
听闻此言,刚才被惨烈死状瞒过的众人,顿时松了口气。
“女娃。”
苍府副主悄然走出,慈祥笑道:“你这一招虽简单直白,但在战前能将那几名奸细趁机赶走,也算起到了效果。”
“但,玄女大人大费周章的装死欺骗,这其中又有何意义?”李威天皱眉道:“既早已知晓那些奸细存在,大可让我们早些出手,将他们直接擒下便是。为何还要放虎归山?”
“放虎归山,确实是万万不可。“
玄女悠然道:“但放回几只老鼠,对我们而言可没什么坏处,兴许还能让我们占得先机。”
“先机?”
“我刚才说战事将启,并非谎言。”
玄女继续说道:“先天阁照宵院之流早已蠢蠢欲动,今晚便要动手。但无论是诸位、是我、还是林夫子,他们都会有几分忌惮。
而如今我身死的消息传回去,料想他们会觉得广元县内已群龙无首,混乱四起,无人统率之下定会战力大损,自然会大举进攻。”
“这...”
院内众人沉吟思忖,神色凝重。
苍府副主饶有兴致的开口道:“女娃,可有应对之机?”
“那两大势力终究太过关注府中妖鬼动向,却不知凡人亦有翻身之机。他们在探听府内情报的同时,四军借县内凡人暗中相助,早已在暗中布下天罗地网、只等诸位出手配合。”
玄女怡然笑道:“届时只需待我一声令下,诸位全力相助施为,便可打一场瓮中捉鳖之战,好好挫一挫他们的锐气。”
众人惊咦一声。
“玄女大人已有战法布置?”
“自然。”
玄女轻声道:“如今奸细退走,先将地图呈上来吧,让我向诸位好好介绍解释一番。”
话音刚落,四名侍女从纱帘走出,将一卷长宽足有数丈有余的巨型地图徐徐打开,画卷中赫然将整座广元县都绘制的清清楚楚,甚至连同县外方圆数十里地都描绘在内,可谓纤毫毕现,事无巨细。
“时间紧迫,我会与诸位尽快道来。”
临至入夜。
随着阳光渐散,仿佛阴雨欲来一般,天空之上黑雾笼罩,阴风四起。
而在广元府内,同样是一片寂静无声,唯有一丝幽幽烛火。
华舒雅坐在后院石桌旁,秀眉紧蹙沉思,在听闻动静后连忙起身望去,就见玄女被侍女缓缓推来。
“玄女大人,我如今说这番话或许有些太迟。但...”
“你是想问,为何与你们最初说好的不同,并没有成功瞒住敌人三天,仅仅两天便走漏了风声,以至于战事提前打响?”
“嗯。”
华舒雅并没有再拐弯抹角,面色凝重道:“玄女大人之前说,县内可拖延三天时日,待夫君从天机孤峰及时赶回,里应外合之下将外敌一举歼灭。
但如今敌人先行一步,夫君或许无法赶上这场战事,最初的计划已经落空。还是说,玄女大人已有万分底气,能有把握从正面将外敌尽数击溃?”
玄女正欲开口,从屋内很快飘来一丝轻吟:
“玄女应该另有深意。比如,借着眼下的紧急战况,将尚且松散的广元县彻底拧成一股绳,以战养战,再不会有何人升起背叛之心。
毕竟,比起需要日渐积累的言语话术,有时一场艰苦但又能获胜的鏖战,在生死之下,贤明睿智的权者,才最能收获麾下兵将们的信任与拥护。”
谈娘已是换上一袭轻便武服,束好翩翩长发,面色冷冽的从屋内走出。
“实际上,玄女应该明白,哪怕有内奸里应外合故意引导,终究也骗不了县外势力三天之久。况且他们并非真是愚不可及的蠢货,天禄是否尚在县内,随便找几名百姓打听一番便能知晓个大概。”
华舒雅神色变幻一瞬,回眸低吟道:“玄女大人,此事如谈娘所言?”
“公主殿下虽并久居世外,但心思当真聪巧,一言即中。”
玄女抿唇淡笑道:“事事都得这般准备,才能安稳无忧,不是么?”
谈娘持剑来到院内,凤眸微瞥:“我与舒雅不会再深究细问,只希望你当真能护得住这座广元县,而非引火烧身。”
“终究该有人来踏出这一步,无论是我,还是其他人。”
玄女闭上了眼睛,悠然细语道:“两位夫人还是早打起精神些,兴许,待会儿就会有刺客潜入府内,欲要再探究竟,看看如今广元府又是何人接过了掌权令。”
广元县外。
如今已是黑云压境之景,森然寒气席卷笼罩,仿佛化作一片恐怖死地,生灵寂灭。
成百上千头妖鬼汇集于二十里外的孤山内,煞气腾腾,已是蓄势待发。
而在山间一处露天亭台内,三道模糊身影依次显现,悄然入座。
“——李香主,你们照宵院如今已按耐不住?”
“情况有变,那林天禄早已离开广元,我等险些中了调虎离山之计,白白浪费了一天半的大好时机。”
白眉老者豪饮一口酒水,恨恨道:“如今那玄女贱人自作聪明被砍成两段,也算是让我等出了口恶气。”
“呵。”
坐在其对面的白嫩少年淡淡一笑:”李香主,你当真觉得,那玄女已是死了?“
“中我门下断魂融命斩,如何还能苟活下来?”李香主眉头紧皱:“哪怕他们县内有蛮境修为的妖鬼出手相救,也决计救不回性命。就算当真有灵丹妙药可治,终究只能救回一具空壳肉身罢了,一个痴呆傻子,如何能对我们再有威胁?”
“李香主刚到不久有所不知,那玄女狡猾奸诈,可没那么容易对付。”
白嫩少年轻笑一声,不急不缓道:“你门下几位弟子就算伪装再像,还是暴露了身份。你觉得,那玄女当真如此愚蠢,会毫无防备的任由他们刺杀得逞?”
李香主双眼中银芒闪烁,沉声道:“我照宵院秘法便是出其不意、杀机难躲。那玄女骄傲自负,一时不慎下中了招——”
“——好了。”
主位之上,响起了古井无波的轻喝声。
“再作争执也无甚意义,我早已派人再入广元细细探查,过段时间应该就有答案。
但对我们来说,那玄女如今是否尚存,已无甚意义。兵临城下,更无须再作那些繁琐无趣之举。”
阴影渐褪,显露出了一位俊朗出尘的神异男子,黑衣黑袍,宛若出尘神秘的得道仙人,气息难测难寻。
他一拂灿金衣袖,淡然道:“诸位同僚,既然已是来了,不妨早些现身一见吧。”
话音刚落,数道身影接二连三在广亭内现身而出。
沛然威压笼罩此地,甚至引得驻守在不远处的几名妖鬼勃然变色,双膝一软,纷纷脸色苍白的跪倒在地,与叩拜相迎无异。
“久闻照宵院人才辈出,没想到如今接连来了三位香主,实在是蓬荜生辉。”白嫩少年笑着举起酒杯,恭迎道:“在下先行敬酒一杯。”
“渡恶门门主杜傲,会以这幅容颜面貌示人,令人意外。”
一沧桑老妪踉跄入座,满是皱纹的面庞上浮现一丝冷笑:“十年前,我瞧你还是一粗犷汉子。”
“在下有幸得了些命星邪具,修为渐长,这才变成这幅模样。”白嫩少年笑着拱了拱手:“还望梅香主不计前嫌。”
“哼!”
“这两位,便是江香主与松香主,皆是威名显赫。”
杜傲又接连向另外两名照宵院香主拱手相迎。
黑袍男子目光微抬:“还有先天阁的诸位。”
一行四人,皆是带着黑色面罩,宛若九幽厉鬼,甚是可怖狰狞。
“先天阁之人行踪神秘莫测、没想到此次竟准备了如此惊天动地的大礼,我等着实是拭目以待。”
“放心。”
为首的先天阁之人冷哼一声:“我等先天阁出世,必将血洗妖鬼道界,这区区一座广元县决计挡不住几日。哪怕是那林天禄赶回广元,也要叫他横死当场。”
李香主抚须一笑:“希望你们先天阁当真如此强横。”
“听闻你们照宵院之主,此次也会前来亲自督战,不知他如今身在何处?”
“我等主上事事繁忙,可不会轻易现身。”梅香主讥嘲道:“与其在意这些,你们先天阁还是先做好准备再说。”
“说得好!”
一中年男子负手走进亭内,邋遢丑陋的面庞上满是痞笑:“我等无虚门刚出世不久,就听闻先天阁手段莫测,如今正想好好见识一番。”
而其背后,陆陆续续又有数名男女浮现,皆是修为澎湃,气息深厚,丝毫不下于蛮境大魔之功。
先天阁众人一言不发,好似死寂枯坐。
见其无甚反应,无虚门人顿时兴致缺缺的撇了撇嘴,寻得座位一同入席。
不多时,又出现了数位来自于各个妖鬼势力的长老或是宗主,在黑袍男子的恭迎下逐一坐下。
“——终于来了。”
而黑袍男子很快扬唇一笑:“我们可是等候已久,绫罗谷谷主。”
阴风乍现、更有丝缕银丝闪烁,直至一名华裙似辉的绝艳女子悄然现身。
在座众鬼面色微凛,有惊异不解、亦有错愕凝重。
“竟然是...绫罗谷的谷主?!”
作为丰臣妖鬼,又有何人不知绫罗谷之大名,每一代绫罗女都是丰臣国内威名赫赫的存在。更遑论那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绫罗谷谷主,怕是修为可称通天!
哪怕是从狱界中刚刚出世,同样听闻过绫罗谷的赫赫凶名,神识略探,只觉泥牛入海般深不可测,惊出一身冷汗。
“绫罗之主,快些请坐吧。”
“不必。”
绫罗谷主仪态华贵端庄,面纱遮颜,深邃晦暗的双眸冷淡瞥来:“我此次前来此地,暂无出手的打算。只是听闻照宵院之主存在,这才前来瞧上一瞧。”
黑袍男子眉头微挑,哑然失笑道:“谷主尊贵,确实不必与我们这些凡俗小辈邻座。不过此次攻打广元县、夺取命星邪具之事,绫罗谷终究还得——”
“我麾下两位长老会出面相谈。”
绫罗谷主微拂云袖,在其身后很快现出两名绝世美人的曼妙身姿,裙纱荡漾间,足以令人惊心动魄的妖艳妩媚弥漫,不少妖鬼瞪大双眼,几乎为之屏息。
两女穿着一黑一白双色裙袍、臂缠烟纱、微露香肩之下峰峦耸立,似春花怒放,绫罗玉纹交织化纱裹身,一眼瞧去又宛若圣洁无暇的当世圣女,典雅端庄。
黑袍男子眼神闪烁,连忙拱手笑道:“见过秋长老、唐长老。”
“她们,竟是绫罗谷的长老?”
在座众鬼暗暗惊奇。
相传那绫罗女已是美艳万分,没想到这两位绫罗长老还要美姿更盛三分,只瞧着便叫人心潮荡漾。
但那照宵院的几人神色却骤然一沉,更有人直接讥笑出声:
“唐千门,没想到你叛逃出我照宵院门下,不当香主,竟然投靠了绫罗谷,反而去当个长老,当真是好胆啊。”
“唐...千门?”
此言一出,在场众鬼心思急转。
这绫罗谷来的长老之一,竟还是照宵院的前香主?
“形势不等人,只是择良木而息罢了。”
唐千门绣纹头纱下红唇微扬,似笑非笑道:“在绫罗谷内,妾身更受器重,留在绫罗谷又有何不可?”
“你这是找死——”
“嗯?”
绫罗谷主冷目望来。
霎时间,众鬼勃然变色,那照宵院的几名香主更觉沛然巨力轰然压身,骇然间已是重重坐回了原位。
“你们照宵院之人,不知本分?”
“晚、晚辈知错。”
“谷主,李香主性情直来直往,还请暂且原谅一二。”
黑袍男子很快出声劝解道:“这其中想来有些误会,大可化解纠纷恩怨。”
“其中有何恩怨,我无意知晓。”绫罗谷主冷淡目光扫过四周:“但要想在我眼皮子底下暗害我绫罗谷门人,尔等下场,应该心知肚明。”
说罢,其身影便化作一缕青烟离去。
笼罩在亭苑内的恐怖威压这才倏然散开,令众鬼暗中松了口气,心下亦震惊于这绫罗谷谷主究竟是何等惊世骇俗的修为。
“——诸位,继续议事吧。”
唐千门牵起了身旁白裙女子的柔夷,怡然轻笑道:“我与身旁的秋长老就在院外听着。”
秋水涵恬静无声,跟随她一同来到了亭外一株古树旁倚靠站定。
“不过,我倒是好奇,绫罗谷怎得会突然掺和进此次的争端战事?”
杜傲轻吁一声,饶有兴致的侧首瞥来:“按说你们绫罗谷许久未曾出世,前段时日也是绫罗女这小辈在西马江盖内胡闹一番。如今这广元县内,还有你们想要的东西?”
“一个人。”
“人?”
“其名为林天禄。”
此名一出,在座众鬼目光渐沉。
李香主更是寒声道:“唐千门,你此行是为林天禄而来?”
“当然。”
唐千门露出神秘暧昧的笑意:“你们要作何行动,我们绫罗谷都不会多加干涉,更无任何异议。但唯有一件事,妾身可得先行提醒一声——
林天禄,此人的性命,是我们绫罗谷的,你们所有人可都不能抢。”
在众鬼惊异目光中,她勾起一抹残忍狞笑:“我与秋长老可是发过毒誓,定要将林天禄擒下,压至谷主眼前,当面亲手砍下他的脑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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