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通天彻地的光柱,耸立于无垠天地,翻腾火云间更有十三重苍天萦绕,甚是震撼夺目。
通天巨柱内流转寰宇星空般的绚烂玄光,深邃神秘,但似经历万年风霜,光柱表面早已裂纹密布,俨然岌岌可危,仿佛下一刻便会轰然倒塌,宏伟不再。
但最为引人瞩目的,莫过于光柱前的纤柔身影。
此女如今正端坐于玉台之上,一头白雪银丝披散满地,曼妙柔媚的身段被仪袍绸布所裹,金丝玉线交错勾勒,似有点点星芒旋绕四周。
哪怕丝缕轻薄袒露,浮凸玲珑,似春光尽显,却依旧充满圣洁纯粹,仅一眼,便令人心中油然升起崇敬怜惜之意。
四周熊熊业火燃烧不断,死寂之风森然拂动,一眼瞧去仿佛九幽地狱中的超然圣女,清冷神圣的绝世娇颜上,唯有无边寂寥。
“怎么会是...”
但,林天禄此刻却更是错愕难当。
因为此女的面容,极为熟悉!
“主人!?”
恰至此时,藏身于体内仙山的璇洁顿时惊叫出声:“当、当真是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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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天禄目光骤然凝起。
毫无疑问,端坐在光柱之前的神秘女子,有着与若雨、天海之主完全一致的容颜,甚至关系不浅。
“——万年岁月,你终究还是来到了此地。”
神秘女子眸光流转,其中似有几分怀念惆怅。
“时光荏苒,你与过去仍是一样,却又有些许不同。”
“你似乎认识我。”
林天禄暂安抚下躁动不安的璇洁,冷静道:“但,不知姑娘又该如何称呼?”
“她已喊出了我的身份。”神秘女子星眸微抬,淡淡道:“我曾是天海之主,三分魂魄之一。”
简略直白的回应,令林天禄神情渐沉。
没想到,天海之主下落不明的第三魂识魂,竟会单独镇守在这片天外天境之中。
不过——
“姑娘如今...当真还是天海之主?”
“或许,不是。”
神秘女子眼帘微垂:“以外界而言,我镇守此地万年,但以天外天境而言,早已漫长到我忘却一切。心中所思所想,可能与当初的天海之主截然不同,再以此名为称,确实不太妥当。“
见其神色有异,林天禄面庞肃然,沉声道:“姑娘请继续说。”
“...数千年前,我曾被称作万界狱主。”
神秘女子再度抬起深幽双眸,平静道:“但如今,我只是枯坐于此,等候有缘人到来的一介凡女。你当真要称呼我名,直接唤我‘识魂’便可。”
林天禄眼神一阵闪烁:“识魂姑娘,我来到这天外天境,是想要知晓——”
“先与你说说,我背后这道通天之柱。”
识魂微抿淡唇,皓腕轻抬,招了招手道:“不必站的太远,过来些。还有新生的常安剑,也无需太过警惕小心,我并非你们的敌人。”
嗡——
剑鸣轻颤,倏然化作柴碧影不着丝缕的健美胴体,常安剑纹好似图腾般印刻于雪肤之上。
而体内璇洁更是按耐不住激动心情,当即现身,飞快奔向玉台,扑进识魂的胸怀,满脸激动喜悦:
“主人!相隔万年,终于再见!”
“辛苦你了。”
识魂美眸微垂,仿佛呵护着女儿般轻抚其秀发,展露出令人心颤的纯美笑意。
林天禄与八长老默默交换视线,心下渐定,一齐朝着玉台并肩走去。
识魂螓首倏抬,眸光微闪:“或许还比不得过去的常安剑,但你只要跟随天禄潜心修炼,迟早有一日能真正的脱胎换骨,凌驾常安之上。”
八长老柳眉微动,颔首道:“多谢前辈指教。”
交谈间,两人已来到玉台前。
能感觉到弥漫四周的骇人热浪消去不少,细细感知,才发现那股清幽寒意赫然是从识魂身上散发而出,划出这方圆数丈内的温暖舒适,烈火不侵。
“——此柱,便是万盛仙宗最后的准备。”
识魂细声清幽道:“汇集诸天万界而成的‘至玄圣柱’,支撑此方天地不受天外异域所侵害。但此柱哪怕再威能无穷,但终究会有穷尽之时。
如你们所见,如今至玄圣柱上早已裂纹密布、摇摇欲坠,再不过数年时光便会崩塌。”
——情况,确实是不容乐观。
林天禄自然瞧见此景,面色沉重。
但他很快轻咦一声,仔细盯向光柱之内,疑惑道:“识魂姑娘,不知那些漂浮的光点又是——”
“这些,乃是诸天万界。”
识魂嗓音轻盈道:“若要细细解释,便是由那些仙尊道祖们创造的异界空间、各方天地。”
诸天万界?!
林天禄略微睁大双眼,心下一惊。
但还不等他开口细问,识魂便继续轻吟道:“我被称作万界狱主,也有其中缘由。
诸天万界之中的各族欲想强破封印,不顾天地苍生安稳,意图强行瓦解至玄圣柱,我便会出手将他们镇压,打回他们各自的界域之中。
但随着至玄柱日渐脆弱,我也无法再去干涉诸天万界,只能让他们得以重新连通道界,离开天外天境。”
林天禄面露惊异,喃喃道:“难道说,那些所谓的古界、幽冥界、狱界之流,全都是...”
“逃出生天,于他们而言亦是造化。”
“......”
林天禄很快重定心神,冷静道:“之前我们见过一副虚影画卷,似是至玄圣柱崩塌陷落,仙界陨落,这又是怎么回事?”
“至玄圣柱,确实是险些崩落。”
识魂与怀中璇洁执手温存,轻声道:“十三位仙尊全盛之作,终究还是差了最后一步。万盛仙宗最先遭受冲击,彻底分崩离析,即便是仙宗宗主等人,亦逃不过身死道消的下场。
最后,是我在至玄柱彻底崩塌前一刻,分化出如今这份魂魄,以作至玄柱器灵,强行稳固住摇摇欲坠的通天之柱,再与另外几位仙尊联手,连同道界大地灵脉,制临渊九大棺,化作如今此方天外天境之地。”
八长老敛容屏息道:“那你们几位仙尊最后...”
“皆力竭而亡。”
识魂抚向峰峦心口,平静道:“而我虽将魂魄一化为三,但其实已与身死无异。
另外的双魂皆已寻得转世之道,化作茅若雨与杨婵贞二人,即便心识尚存,也只能称作共生共存。
...如此说来,倒是我占了便宜。”
识魂摇了摇头:“一人死后,竟然还化出三人转世。
但,倒是苦了这小丫头,当时形势危机险恶,来不及再多作犹豫,只能将兵器存于天机孤峰内。”
“我没事的,只要主人平安无忧就好。”璇洁连忙摇头,如同亲昵女儿般靠肩依偎。
八长老面色沉静,抬头再看向支离破碎的通天之柱:
“眼下这幅状况,又该如何挽救?”
“拯救之法,其实从万年前就有布置。”
识魂目光转来,神色平静道:“这一切关键,便在于你。”
“我?”
林天禄眉头紧皱,沉吟道:“我的身世、还有这突如其来的修为,确实是谜团重重,不知姑娘可否帮忙解惑?”
“这一路走来,我留在外界的器灵、还有玉坠器灵,可有将你认作是仙宗宗主?”
“没错。”
林天禄颔首道:“她们初时都将我认成宗主,但之后又有些不太确定。”
“她们的感觉,亦算正确。”识魂无悲无喜道:“广泛来说,你确实称得上万盛仙宗宗主转世。
但细细深究,你又算不得转世之人。”
林天禄听得有些茫然,困惑道:“姑娘此言何意?”
“因为你从古至今,并未死去。”
识魂轻启双唇,语出惊人道:“你依旧还是万盛仙宗之长,只是肉躯泯灭而已。”
“天禄他不曾...死过?”八长老蹙眉道:“你的意思是,天禄当初只是肉身破灭,但神魂尚存,一直流落至今,再塑成人?”
“可以如此理解。”
识魂皓腕微抬,掌心之上似有幻影闪烁。
“当初至玄圣柱险些崩塌之际,诸多仙尊身死消亡,仙宗宗主亦难逃此劫,哪怕修得不灭仙躯终究还是化作灰烬。”
“但,他早已料到会有此次灾劫,除去这承载天地、抵御天外异域的至玄圣柱以外,他还准备另外一份...破局希望。”
言语间,在其掌心之上浮现出一个虚影。
林天禄与八长老面露惊色:“这是...婴儿?”
“这只是轮廓而已,由无数‘灵素’凝成,并非真正的婴孩。”
识魂语气渐凝道:“但这具看似幼小的身躯之中,蕴含着此方天地间所有的道法传承、天道之理,诸天万界各族数万载的生命结晶,文明之火种,全部都融汇于其中。哪怕道界生灵俱灭、文明俱毁,只要有他尚存,仙界传承便永远不会断绝。”
在瑰丽暗芒闪烁之下,她右手轻抚,婴孩虚影朝林天禄缓缓飘来。
“他,便是这个世界、这片天地间孕育出的‘唯一’,真正的天生之子,仙道归一之人。”
“......”
林天禄怔怔看着婴孩虚影飘至眼前,直至化作一缕青烟消散。
他似是如梦方醒,深吸一口气,冷静道:“姑娘是说,这个婴孩与我、与仙宗宗主有极大关联?”
“他本想再去寻求一位合适的传人。”
识魂似在回忆着种种往事,轻吟道:“并非位高权重、也并非战天斗地、狂傲无边之人...
他想要找一位凡人,一个在市井之中长大的孩子。更会知晓人间冷暖、更懂得情感真挚、酸甜苦辣,唯有与我们这些绝心绝情、肆意妄为的仙神不同,才能用这份力量,在万年之后走出一条崭新道路。”
“不过,众人都不曾料到,形势远比想象中更为紧急,‘无’的波动引来天外异域的大肆侵蚀,再没有让他去慢慢挑选传人的时机。面对凶猛攻势,只得强行架起至玄柱以作阻拦,而最后的结果便是...”
识魂投来意味深长的目光,抿唇道:“仙宗宗主肉身消弭,神魂却未灭。险之又险之下,倒与准备好的‘天生之子’汇作一团,成了这万古第一传承中的一部分。
只可惜,受天外异域冲击,灵素轮廓失踪不见,我等找寻许久都未曾找到。才会有后世种种发生。”
林天禄脸色复杂的捂住胸口:“所以,这份传承如今就在我的体内?”
“并非在你体内。”
识魂点了点眉心,悠悠道:“你,就是那个婴孩本身。”
“是...我?”
“‘婴孩’并没有实体,似魂似风,在此方天地之间随处飘荡,无人可知其去向。唯有我成了这万界狱主之后,才隐约捕捉到一丝动静,可惜为时稍晚,只能困坐于此地默默窥探守望。”
识魂轻抚衣袖,一副雷雨交加之景顿时映入二人眼帘。
林天禄连忙定睛细瞧,便看见一座老旧素朴的篱笆墙院内,似有一名妇人正在凄惨哀嚎,不久后便有一声婴孩啼哭随之响起。
“而在数十年前,它终于寻得了归宿,一户再平凡不过的凡人家庭,一个再寻常不过的凡人子嗣。”
“入体之际,那些源自于诸天万界的无数传承、凝汇成每一滴鲜血、浩瀚如烟的文明化作遗传之因、千万天材地宝、神兵利器,成就无坚不摧的骨骼...你自母亲体内成型之际,就已是代表了仙界文明的凝缩汇集,火种的延续。”
识魂一字一顿道:“你,就是‘仙道’本身。”
林天禄一时沉默。
身旁的八长老鬼瞳闪烁,悄然间握住左手,十指相扣,似默然支持安抚。
沉默间,识魂轻吟道:
“你在听闻真相后,倒是比我想象中要更冷静一些。”
“...虽有些惊讶,但这般缘由,我往日或多或少也有猜测过一二。”
林天禄回应着八长老的安抚,握紧左手,神色坦然道:“但,我既是仙道之延续,为何年幼之时不曾显露过非凡之能。而且,在当初登上太乙山之前,我或许还算不得‘我’。”
“我知晓你心中困惑。”
识魂右手微抬,后方的通天之柱上似有一点荧光闪烁。
林天禄抬头望去,不禁目光微凝:“那颗星辰是——”
“你记忆之中的‘地球’。”
识魂浅淡道:“亦是诸天万界之中的一界,你在尚为‘灵素轮廓’之际,便偶然穿行过此地,留下了一缕残魂。”
林天禄双眼略微瞪大,但很快哑然失笑一声:
“——原来如此。”
一切,终得明了。
怪不得两界之间文明似是而非,原来从一开始就并非‘异界’,而是自同一文明中孕育而出的不同界域。
“其实,这一点你应该都有些猜测。”
识魂悄然抿起一丝温润笑意:“毕竟,你们容貌相同、名字相同,唯有经历有些许不同。
而随着你登上太乙山...也就是万盛仙宗的遗迹之地,虽早已陨落崩坏,但残留的大阵灵气律动共鸣,将你神游在地球的分魂意识强行摄回,重归于整。生死危难之际,你体内沉寂十几年的血脉受灵气刺激得以激活。
可以说,你是道界内的凡人林天禄、亦是地球上的林天禄,同样也是屹立于仙界之巅的仙尊林天禄,缺一不可。”
“呼——”
林天禄长吁一声,坦然笑道:“如此听来,我这一生还真是波澜壮阔。”
“你的成长经历,我亦看在眼里。”识魂眸光微柔,浅声道:“你比我想象中的还要更为优秀。”
直至这时,林天禄才隐约明白这位识魂望向自己的目光,究竟有何深意。
他不禁无奈一笑:“姑娘这是,将我当做了自家孩儿?”
“或许,算是。”
识魂语气缓和道:“如今,你还对自己的身世可有何困惑?”
“仅还有些好奇,我既是仙宗宗主,如今怎不记得往事种种?”
林天禄笑着点了点额头:“难道那些记忆,随着当初的肉身被一同泯灭?”
“你还很年轻。”
识魂回以淡淡笑意:“那些记忆,是你留给你自己的宝藏,但亦是些许负担。拥有这具肉身的你寿元与天同齐,自然可以慢慢去回忆诸多往事,无需急于一时。
而且,你当真还愿意想起万年前枯燥乏味的修仙闭关之日?”
听闻此言,林天禄脑海中顿时浮现出暗无天日之景,不禁嘴角一抖。
好吧,修仙者一旦坐关静修,动辄几个月、多则以年为单位,着实是...
让人敬谢不敏。
识魂目光一转,蓦然道:“知晓天禄之身份,你又有何感想?”
八长老神色平静道:“无甚感想。”
“不错。”
识魂淡淡一笑:“不愧是临月谷的长老,成熟稳重。”
林天禄稳下心神,脸上笑意渐敛,正色道:“姑娘,你之前说我是破局之关键,又告知我万年前的真相,而如今的我又能做些什么,可扭转此番紧迫局面?”
“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这一切,全都由你自己决定。”
识魂展露着浅淡笑意,清幽道:“至玄圣柱,只是拖延时间之举。终究不可能护住此方天地永世无忧。或许这般听来有些不负责任,但万年前的你,还有众多仙尊,便是将希望交付到了你手中。
是生是死,由你来判断。此方天地将来如何,亦由你来左右。”
说话间,她轻抚衣袖,就见身下玉台仿佛化作透明,依稀可见地底深处似有棺椁沉底。
林天禄眼神闪烁:“这是何物?”
“临渊九大棺。”
识魂轻声道:“此方天地大脉,皆封存于此,用作维持至玄圣柱屹立不倒的柴火。正有此物存在,这道界之内才会毫无灵气,人人皆是凡人,反而让妖鬼邪物肆虐纵横,作威作福了数千年之久。
而如今,你只要朝地面挥上一拳,便可震碎临渊九棺之封印,天地灵气会重回千万地界,封闭万年的道界会重新复苏,人人成仙,再现万古仙界之盛况。”
林天禄脸色微沉:“同时,天外异域的攻势也会接踵而至。”
“所以——”
识魂轻拢秀发,展颜一笑:“你不必问我‘该做何事’,你更需要扪心自问,你是否做好了准备。”
林天禄目光灼灼的望来:“姑娘觉得,仅凭如今我独自一人,能抵御住天外异域的侵袭?”
“不知。”
得此干脆回答,林天禄不禁莞尔。
旋即,他迈出脚步,缓缓踏上了玉台。
八长老鬼瞳闪烁,却并未阻拦,主动松开了紧握的右手。
“万年前的我,想寻一位市井中的平凡之子,知晓人间疾苦、懂得冷暖人情。”
言语间,林天禄来到了识魂身旁,轻声道:“我如今也知晓,内忧外患之下必先攘内,斩灭内敌、国泰民安,亿万生灵鼎盛繁荣,才真正有底气抗击外敌。而非如万年前一样,自诩万界尊长,一意孤行、落得惨败身亡。”
他抬起右掌,自掌心之间凝聚缠绕起澎湃灵气。
灵光四溢,照亮了识魂侧颜双眸,笑意愈盛。
“至少,我如今的使命——”
林天禄双目骤亮,凛然一笑,运掌轻喝间直接轰向了至玄圣柱之上。
“便是向苍天...再借百年!”
嗡——!
玄光倏起,通天彻地之柱轰鸣震颤,上贯十三重苍天寰宇,泛起无垠无际的网罗流光。
而至玄圣柱上密布交错的无数裂纹,在无穷无尽的灵气冲刷之下,开始缓缓修复愈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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