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疼得要命。(1 / 1)

衡九阴往后退了步。

竟然是沈流响……不可能!绝无可能!!凡胎肉体,如何能在灭神鼎中活下来!

但视线中,那青年在不断逼近,容不得他不信。

仍是俊美面容,只是脸色尤为苍白,眉宇透着堆积甚久的阴郁,唇角微勾,笑意却不达一双猩红凤眸。

衡九阴从他身上,感受到一股令人窒息的压迫感,并非来源于修为,而是从骨子里的畏惧,那是妖族……血统压制!

衡九阴目光逡巡,落在宛如染了血的双眸,顿了顿,心头云雾蓦然散开,瞪大了眼:“穷奇——!”

“是穷奇!你炼化了魔兽!!!”

衡九阴心神剧震,迟迟不肯相信面前一幕。

一来炼妖术乃邪术,他费了好大功夫东拼西凑才学到法术,世间应当只有他一人会,沈流响从何处学会的。二来他将穷奇关在鼎内,是为了让其受折磨,时刻处在重伤半死状态。

沈流响进灭神鼎,遭遇与穷奇一样,但他没有魔兽那般强健的身躯,单凭脆如薄纸的人族真身,怎么可能在鼎内熬过十年不死,还炼化了魔兽?!!

衡九阴气急败坏,好在理智尚存,面对缓步靠近的沈流响,毫不犹豫地转身逃开。

寻常妖兽炼化已十分艰难,穷奇这类的魔兽更难如登天。

虽不知沈流响如何成功炼化的,但他就算再厉害,心牢也困不住穷奇多久,只要等一时半刻,就会遭穷奇反噬,爆体而亡。

衡九阴心知如今不可力敌,只有拖时间,待沈流响自取灭亡,再做打算。

但他没料到,刚掠至空中,身前光线便是一暗,接着“砰”的一声,人影坠落,在地面砸下大坑,周围绽开蛛网似的裂缝。

衡九阴嘴里不断涌出鲜血,一只足靴踩他胸口,慢条斯理地碾了碾。

“往哪逃。”

结界外。

众人凭借透出结界的混杂灵力,判断出里面有人在打斗,还不止两人,一时焦急又担忧。

“帝君走了,到底谁还在妖都?”

“魔兽到底死没死,先前那哀嚎,是穷奇的声音吧!”

“结界内又有响动,快看!”

独在一方的徐星辰眉头紧皱,注意力不在结界内。

他低垂着头,盯着躺在臂弯,张开小嘴大口大口喘气的元婴,脸上尽是担忧之色。

沈流响的元婴方才产生异样,突然汗如雨下,浑身环绕起淡淡的血雾,与此同时,他身上似乎有徐星辰察觉不到的气息散出,引得四周妖修投来惊骇目光。

徐星辰赶紧将他抱在怀里,用衣袖遮住小身影,找了个无人的幽静之地。

帝云宇飞升离去,徐星辰难过至极,但思及不走会陨落,心中便只剩万幸,总有一天,他与徐星怜、沈流响可以去寻帝父,能再见。

可眼下,看到沈流响的元婴出现问题,时不时露出濒死之态,徐星辰浑身血液都是凉的。

他用温和灵力护着元婴,眼瞧生息近乎灭了,声音不由自主泛起轻颤,“你在结界里做什么,你可别有事!帝父不在,我就剩你和星怜了……”

好在不一会儿,元婴苍白如纸的脸蛋恢复正常,模样也变了许多。

又长大了点。

褪去了孩童稚嫩,变成五官俊美的少年模样。

不过身体仍是小小的,只有巴掌大,缩在徐星辰臂弯里,乌黑的睫羽不住颤动,两只小手抓着他衣襟。一会蜷缩起来,似乎冷到极致,一会像被谁架在火堆上一般,浑身汗湿,白皙脸颊满是汗珠,张嘴喘息着。

唯一不变的,就是脸上的痛苦之意。

徐星辰不用脑袋想,都知道沈流响一定出了什么事,但他拦在结界外,这结界是帝父所设,根本破不开。

徐星辰无计可施,走到结界旁,泄愤地踹了一脚。

没想到,结界光芒一闪,竟然发出清脆声响,从空中碎裂开来,伴着无数光点坠落,结界破了!

与此同时,臂弯的元婴消失不见。徐星辰脸色一变,迅速踏入其中。

方才结界内,衡九阴痛嚎一声,没了生息。

沈流响低垂眼睫,凤眸透出森然冷意,待人死去也不放过,打算若衡九阴再度复活,就再杀一遍。

可惜不到片刻,心口一震。

沈流响捂了下嘴,殷红鲜血从纤长的手指间溢出,他脸色愈发苍白,蒙了层血雾的视线变得恍惚,踉跄地回到地面,本打算将徐星怜打走,但体内魔兽已经开始反噬了。

沈流响额头渗出冷汗,白皙皮肤下泛青血管突起。

他指尖攥紧,扬手打碎结界,将元婴唤回后消失在原地。

结界碎裂,率先赶到一行人。

徐星辰看到地面的纤瘦身影,脸色一白,落到徐星怜身旁。凌夜目光淡淡地扫了圈,直到望见染血的灵剑招摇,脸色才变了变。

其余诸位妖王,率先赶到了衡九阴身边,盯着他尸体神情各异,谁知,衡九阴咳了声,活了过来。

后方大片人潮见没有凶兽身影,立即涌了来。

“穷奇呢?穷奇在何处?!”

周围一片废墟,残留着穷奇肆虐的痕迹,众人无不悚然,寻到了在场唯一知晓发生何事的衡九阴。

“大妖王,穷奇可还活着!魔兽打伤你跑了吗?!”

“帝姬为何此处,她也受伤了!”

衡九阴被赶来的手下搀扶坐起,面无血色地咳了声,迎着众人目光,眼神阴冷,一字一顿的朗声道:“是帝宫少君沈流响,擅修邪术,炼化穷奇,打伤本王与帝姬,穷凶极恶!现本王号召……”

话未说完,一个青衣男子出现在他面前,修长的手向衡九阴喉间扼去,唇角没了温和笑容,语气冰冷。

“劝你慎言。”

衡九阴急忙抓起手下挡住,翻身躲开,又要大喝,脸颊“砰”的被揍了一拳。

“一派胡言!尽是胡诌!他不会如此!闭嘴!你给本少君闭嘴!!”

衡九阴吐了口血,带着几颗碎牙,只觉遇到两个疯子。但他们越不让他说,他越要说,还要吼大声音,让三界的人都知晓!

“沈流响炼化魔兽获得无上法力,现走火入魔,无人可挡亦无药可救!现、本王号召三界有义之士——共除之!!!”

黎明之际,又一震撼三界的消息传出,在世间掀起轩然大波。

大雨稍歇,一片静谧中,晶莹雨珠从叶尖滑落,砸在泥水坑发出滴答一声。

薄薄的寒意从地面升起,随雨雾在林间散开。

沈流响屈膝蜷在树下,不知是冷还是其他缘故,清瘦身影不住发抖,一头墨发湿漉漉贴在身上。

随时间流逝,细软发丝逐渐变得透明,成了银色,宛如雪花覆盖其上。

沈流响置之不理,凤眸紧阖,意识聚集在心牢前。

心牢在识海一处隐蔽之地,是个牢笼。

此时,炼妖符文筑起的铁门里,关着一个衣着破烂,同样浑身裹血的银发男子。

他察觉沈流响的到来,睁开双目,眼底血光划过,随后咧嘴一笑,抬起手,指了指裂开细缝的符文。

“你完了——”

起初没把沈流响杀掉,最后反而被炼化,穷奇又恨又恼又惊,唯一欣慰的是终于离开了那个鬼鼎。

接下来,符文彻底崩散的那刻,就是他反噬之时。

快了,沈流响撑不了多久!

探完符文,沈流响一手撑树站起身,指尖嵌入粗糙的树皮,不知不觉溢出了血。

这片林是到八荒的必经之路。

沈流响控制不住体内魔兽,随时可能受反噬而死,不由想来八荒见个人,不然死也不甘心。可是他有些撑不住了,体内经脉中的蛮横妖力开始暴动,仿佛即将要冲破经脉奔涌而出。

沈流响失控,直接一掌震碎了树身。

轰隆声后,林间恢复平静,片刻,不远处又传来窸窣声响。

白衣身影穿梭林中,柔美姿容,气质清雅出尘,虽孤身一人,却不住说着话,而说的话,又与赏心悦目的外表截然不同。

“少他妈装好人!你将妖骨丹引到此处,不就是为了让我来寻周玄澜么!”

“错了!我说错了!我不是人!真他妈辜负你一番好心。”

素白澈真话猝不及防出口,又赶忙用假话哄着童溪,心底却在冷笑,待他夺了妖骨丹解决朱厌,再与这蠢系统论长短。

据童溪所言,妖骨丹就在藏在前方不远处。

素白澈弯起嘴角笑了笑,正加快速度,一道红衣银发的身影从天而降,他反应极快地退开,还是被一把扼住了纤细脖子。

“你……?!!”

看到对方面容后,素白澈瞪大了眼,吓得花容失色。

竟是沈流响!

素白澈怔了下,对上一双冰冷猩红的凤眸,忽地反应过来,仿佛得知了一个惊天大秘密,“你炼化妖兽了!”

沈流响无意与他交谈,白皙如玉的手骤然收紧,哑着嗓音,“你来寻妖骨丹是不是,在何处,告诉我。”

素白澈将妖骨丹当救命符,哪里肯拱手相让,摇头对方也不信,他索性一手施法袭去。却不想,沈流响实力今非昔比,受了他一击,毫无波澜地看着他。

下瞬,窒息感笼罩了素白澈。

“最后一次机会,妖骨丹在哪?”沈流响眼神冷漠,“不回答,我便用搜魂术。”

素白澈脸色瞬变,搜魂术的大名他听过,如刀片在神魂刮动,生不如死,搜魂后,稍有不慎还会变成傻子。

素白澈气极,恨不得将沈流响千刀万剐,但他不知对方炼化了哪个妖兽,修为太过可怕,直接让人生不出反抗之心。

——操了!

山洞深不见底,白衣身影盘膝而坐,身前火堆噼里啪啦炸出星花,火光落在脸上,满是阴鸷。

不远处的转角,光影交汇,里端赤光若隐若现,伴着时不时的哀嚎惨叫。

仅听得便令人心惊胆战,不敢尝试这是何等折磨,但素白澈羡慕不已,同时心里恨意达到极致。

没了妖骨丹,他从此只能依靠童溪帮他压制朱厌,以童溪的恶劣,多半让他继续任务,完成一点进度,就给他一点儿活路。

简直是噩梦……都是拜沈流响所赐!!!

素白澈心中充满憎恨与恼怒,眼睛也渐渐红了,朱厌开始在他体内冲击封印,素白澈吐了口血,用雪白的衣袖抹去血迹,随后,若有所感地侧过头。

痛吟声不知何时停了。

一道红衣身影出现在转角,妖变的银发恢复如常,细软乌发微湿,细碎额发下,眉宇间的阴郁之气仍在,只是凤眸不似染血,仅泛着微红。

一只修长的手搭在石壁,青年俊美脸庞半边隐在黑暗,半边映着火光,煞是好看。

素白澈看得愣了下,旋即张嘴要怒骂,可担忧惹恼了对方,说不定会将他在此毁尸灭迹,不由闭了嘴。

为了小命,大丈夫能屈能伸。

素白澈扯扯嘴角:“妖骨丹给你了,看你吞下效果不错,该放我走了吧。”

说罢,他等了半晌,发现洞口结界仍未撤去,心头咯噔了下,燃起熊熊怒火,“操,你玩我!夺宝不够,非要杀人是不是!”

沈流响听他熟稔的骂人,神情微变,盯着他若有所思。

但沈流响此时麻烦缠身,没时间浪费在这上面,将疑惑抛之一旁,快步走到素白澈身旁。素白澈看他过来,边骂边躲,可他的反抗对于炼化穷奇的沈流响而言,不起半点作用。

沈流响指尖溢出四缕灵力,成环束住素白澈手脚,结结实实绑在石壁上。

“别动。”

不管过往恩怨,如今素白澈也算救了他一命,没了妖骨丹,素白澈离朱厌反噬也不远了。沈流响已有穷奇之力,想要压制朱厌,将其从素白澈体内解决并不是难事。

他并不多言,一掌按在素白澈心口,灵力直探心牢所在。

素白澈却拼命挣扎起来:“够了!够了!!操……原来你藏着这心思!别碰我!”

将他按在墙上,束缚四肢,这姿势素白澈太熟了,熟到头皮发麻,尤其是沈流响伸手摸他胸膛的那刻,素白澈气到七窍生烟,各种问候层出不穷。

可骂了半晌,发现衣服还好端端穿在自个身上。

素白澈愣了愣,面前的人乌睫轻悬,凤眸静静看着他。

细看,微翘的眼尾泛着点红,粗看,凝聚的目光好似在看一个白痴,随后青年收回手,“好了。”

话音落下,沈流响消除结界,提步离开了山洞。

素白澈立在原地半晌,捂了捂胸口,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朱厌在他体内咽了气。

“——?!!”

外界天色已暗。

沈流响已有转瞬千里之能,放出的神识亦有超乎寻常的范围。

他立在路口,阖眼放出神识,不一会儿,神识便抵达遥远的都城,他不知周玄澜在何处,想寻觅踪迹,没料到,放出的神识探到了其他消息。

“谁能想到沈流响包藏祸心,竟然想炼化了穷奇!还成功了!太可怕了!”

“若非大妖王亲口所说,怕是世间无人敢信,他可是帝君之子啊,这般给帝宫抹黑,若是帝君知晓,怕是气得要回来!”

“别说了,帝君若在,定一掌打死这孽障!听说帝姬重伤至今未醒,他啊,连自己妹妹都下得了死手,真是畜生都不如!”

“嘘,小声点,沈流响有了通天本事,说不定能听到你我正义之言,要来杀我们呢。”

“不怕!穷奇虽可怖,谁知沈流响得到了几分妖力,如今众妖王齐聚妖窟,商讨除魔大计,定然取他项上人头!”

……

一天之内,沈流响炼化魔兽的消息,传遍三界各个角落,大街小巷,皆是人心惶惶,指望各界领头势力作出应对。

但除了妖界,另两界态度十分古怪。

修真界,众人翘首以盼的三大宗门,除了西阳宗,另两个都透着古怪。

一向除魔卫道最积极,走在维护修真界安稳最前端的剑宗,此次竟然稳如泰山,唯一的动静就是,派剑尊叶冰燃去了妖界。

另边清凌宗,以宗主凌夜不在,不能擅自行事为由,亦推拒了各大仙门的邀请。

而魔界,向来只听魔尊一人之令,南曜权不让动,就没人会动。

于是乎,三界所有人的目光,只能放在妖界,以大妖王为首的伐魔大军身上。

今晚的妖窟决议,万众瞩目。

夜色如墨。

大殿内,夜明珠散着温润柔光,将众妖王脸上神情照得一清二楚。

衡九阴尽收眼底,这些人知晓炼妖术存在,沈流响还成功炼化后,野心都写在脸上了,恨不得立马抓到沈流响,将穷奇放出,改为自己炼化。

衡九阴心里冷哼,一群蠢货。

炼化穷奇又如何,迟早遭到反噬。

沈流响应该早就神魂俱灭,被穷奇反噬了,衡九阴如今急的,是尽快找到穷奇。

大殿寂静几瞬,衡九阴轻咳了声,“为今之计,尽快找到这个穷凶极恶之徒,但找到后,切记不可轻举妄动,先通知本王,否则以尔等实力,定然叫那沈流响逃……”

话说到一半,声音戛然而止。

殿门大开,不知何时立了个人影。

青年一袭染血的浅色衣裳,在夜间衬得如身着红衣一般,眉眼微抬,唇角弯起的弧度,让衡九阴尤为熟悉。

衡九阴脸色一变,倏地从椅上坐起。

——竟然还没被穷奇反噬?怎么可能!

殿内其他人本蠢蠢欲动,想对沈流响下手,直到发现一股无形的威压笼罩过来,己身动弹不得,顿时脸色一白,豆大汗滴坠下,不敢轻举妄动。

此等实力,绝不可力敌!

沈流响缓步衡九阴走去,他未隐藏身形,殿外众人当即看到了他,纷纷露出骇然之色,乱成一团。

“魔兽!魔……沈流响来了!”

“快逃!快逃!!”

“不好,快救大妖王!”

一行不怕死的人冲向大殿,却不想,都撞上了门口结界,愤怒抬头间,猝不及防目睹了一场血淋淋的杀戮。

殿内,各妖王与他们一样,只是离得更近,早已吓得面无血色。

衡九阴的惨叫响彻大殿内外,盘旋妖窟之上,令所有人腿脚发软,心生寒意。

殿口叫嚣的众人,渐渐安静下来,混在其中衡非参,面色惨白,吓得屁滚尿流,率先跑了。

他父王竟然在沈流响手下毫无还手之力!

沈流响认识他,知道他是衡九阴的儿子,说不定下一个就轮到他了!

衡非参一跑,原本忠心耿耿的手下,见状也都逃了去,整个妖窟立马兵荒马乱。

沈流响解决完衡九阴,不知是否受了魔兽影响,掠到殿顶,竟不紧不慢观赏起这一慌乱至极的场景。

远远望去,殿檐上的青年穿了件红衣,衣袂在风中飘飞。

孤身坐在月光下,支起一条腿,纤长玉白的手里,握有一颗晶莹剔透的九婴兽核,其上血迹未干,却把玩的津津有味。

他微低着头,俊美脸庞有些苍白,唇瓣却红润如血。

唇角勾起,眉眼也是弯的,可眼底却没有丝毫笑意,盯了兽核半晌,反而透出几分暴戾,似乎下一瞬,就要大开杀界。

直到察觉一缕目光,若有所感地望去。

身着玄袍的男子不知何时来了,逐渐向他靠近,又仿佛怕把他吓到了,嗓音低缓轻柔的说:“师尊别怕,弟子来了。”

沈流响愣了愣,下意识将手中的兽核藏到背后,像个犯了错的小孩,神情无措。

周玄澜脚步一顿,心头好似被狠剜了一刀。

疼得要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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