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呼…………呼…………
呼吸声,变得格外沉重;
似乎自己肺部的每一次扩张,细微到每一处毛孔,都可以无比清晰地感知到;
皮表温度降得很低,
肌肉,
细胞,
甚至是灵魂,
在这里,
都被无穷地压制住了。
安律师睁开眼,
发现自己被绑在一棵白色的柱子上,
从柱子上延伸出许多骨刺,
刺入着自己的四肢百骸。
就像是一只蜈蚣,对你张开了“双臂”,拥你入怀抱。
呼…………呼…………呼…………
安律师下意识地想要挣扎,想要反抗,他当然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也自然晓得自己现在的处境,但无论是要做出什么选择,总不能就这样傻乎乎地在这儿认命。
“咔嚓……”
“咔嚓……”
“咔嚓……”
一根根骨刺从自己身体被拔开,
安律师感觉自己的灵魂就像是一个被扎了无数个洞的破气球,
就差直接化作烂泥了。
踉踉跄跄地从柱子上下来,
安律师抬起头,
想要离开这个幻境,
但很快,
耳边就传来了浪潮的声响,
惊涛拍岸,但这次,却拍在了他的灵魂深处。
“嗡!嗡!嗡!”
脑子里一阵眩晕,根本就无法集中精神,安律师跪伏在了地上,抬起头;
在自己前方,是一片黑色的大海,而自己本人,则跪在沙滩的边缘。
海水一次次地上岸,又一次次地退回。
沙滩上,残留的不是贝壳海参,而是一只只眼球,还在那里左右晃动,瞅着四周。
在这大海的上方,
挂着的不是太阳也不是月亮,
而是一只血色的眼眸。
“喂,我说,这是干嘛?”
安律师对着大海喊道。
明明已经在精神意志上对自己完成了绝对压制,
却又在这个幻境里把自己给放出来,
这是搞什么?
海水滔滔,似乎完全没有听见安律师的抱怨。
“喂,喂!“
安律师继续喊道。
而后,
他偷偷地指节攥紧,慢慢地点向了自己的脑袋。
“轰!”
一声炸雷,
直接响起。
安律师抱着脑袋倒在了地上,
不停地哀嚎起来。
每次,他只要想着偷偷地破开幻境,就会遭受这种当头棒喝!
人都被你俘虏了,还虐待俘虏玩儿,有意思么?
等到安律师再次缓过劲儿来,蹲起身子时,他看见在距离自己不远处的海水中,有一个女人的背影。
女人背对着他,泡在海水之中浮浮沉沉,洁白的后背,似乎每一个曲线都在诠释着造物主的奇迹。
但对于安律师来说,此时不是欣赏美女的时候。
“喂,你到底是谁,你到底是谁啊!”
安律师高喊道。
哪怕中了招,至少也让自己做个明白鬼啊,而且他心里更明白一件事,既然把自己“压垮”了,再提拉起来,肯定不是为了简简单单地杀了自己这么简单。
“你不配问这个问题。”
女人清冷的声音忽然自安律师身后传来。
安律师猛地一惊,
前方海水中的女人消失了,
他马上扭过头,
看向了身后,
后背,
还是后背,
女人的下半截身子在沙滩之下,依旧只留给了他一个后背。
只不过,
这一次女人的发髻也能看得清清楚楚,连带着那让人垂涎想上去品尝的耳垂都是那么的清晰。
安律师下意识地咽了口唾沫,
然后,
他迅速爬起来,
想绕到前面去,
老子要看看你的正脸!
曾参与过阴司政变活动,又毫不犹豫地跪伏在了周老板的脚下,
要知道,无论是那位幽冥之海的主人还是那位泰山府君,
于阴司来说,
都相当于清朝政府对朱三太子的态度,
安律师的性格可见一斑,光棍儿起来,真的很虎。
所以,
在这个时候,
他也毫无畏惧,
死之前再瞧个美人儿,
不亏!
只是,
任凭安律师怎么去绕,怎么去跑,他眼前的女人,
永远都是背影在对着他!
终于,
安律师跑累了,
叉着腰,
气喘吁吁。
你是背影杀手啊,
所以故意不给老子看正脸?
“安不起,我可以给你一个机会。”
“呵。”
安律师表情不屑,
想收买我?
想贿赂我?
想策反我?
这时,
脚下的沙滩开始龟裂,
一只硕大的鎏金毛笔缓缓地从沙海之下浮现而出,
同时,
在毛笔下方,
还有一本古朴的阴阳冊托举。
“前尘往事,一笔勾销;
今朝许你,判官阶位!”
“呵…………嗝儿…………”
安律师愣住了,
然后笑了笑,
道:
“我有什么值得被收买的?我觉得,还是直接掐死我来得简单。”
“我不是来杀你的。”
“那你是来做什么的?”
“我是来……加入你们的。”
“我不懂这是什么意思。”
“你不需要懂。”
“然后,我要做什么?”
“你……什么都不要做。”
“这么清闲的么?”
“你的身体,已经被我掌控了。”
“…………”安律师。
………………
“吧唧”
一脚踩在烂泥里的感觉并不好,
尤其是对于深度洁癖患者来说。
但好在周老板并不矫情,尤其是在不该矫情的时候绝不会找事儿。
终于,来到了清理出来的位置,周泽拿出钥匙,打开了保险柜的门。
走进去后,
熟悉的荒腐味道扑鼻而来。
在那朱门前,蜘蛛的身子宛若石雕,他像是一个孤独的守望者,又像是一个殉葬品。
再次经过了那条舌尖上的甬道,
终于,
又来到了这个祭坛的深处。
笼屉,
依旧保留在那里,
一切的一切,
宛若是宿命的轮回,
周泽自己也没想到居然会这么快地故地重游。
在当初离开时,他是想着过个几年,等自己想办法把铁憨憨弄醒后,再来这里,所以才让安律师在这里重修了疗养院。
但计划赶不上变化,
铁憨憨苏醒得比预想中快多了,
而疗养院,
也在一场泥石流之中被摧毁。
“吱呀吱呀吱呀…………”
刺耳的摩擦声从笼屉里传来。
像是主人家磨刀霍霍向牛羊,准备招待远来的朋友。
莺莺和小男孩没有继续往里走,在这个地方,他们本能地感觉到一股压抑的氛围,也担心自己会受到影响,所以都停留在入口边缘位置。
周泽继续深入,
走到了笼屉面前,
伸手,
揭开了笼屉。
半张脸依旧被一根铁棍儿贯穿在这儿,
他抬起头,
目光平静地看着周泽,
这种感觉,
像是刑徒在等待着最终的宣判,
而至于宣判的结果,
大家早就心知肚明。
无非,
就是一个过场。
“你来了。”
半张脸开口道。
周泽没回答,因为他不知道对方是在对自己说,还是在对铁憨憨说,其实,到了这个地方,到了这个时候,他已经在等待铁憨憨接管自己的身体,然后该吃吃,该睡睡了。
“但你来的不是时候,有人在你前面来过了。”
周泽目光一凝,
道:
“是谁?”
半张脸笑了,虽说他现在这个样子,笑这个表情做起来有点艰难,但他还是在笑。
“一个来讨债的人。”
半张脸砸吧砸吧了嘴,
“她的意思是让我和她联手来坑你一把,嗯,但我拒绝了。”
说着说着,
半张脸的目光之中带着一抹深邃,
盯着周泽的眼睛,
这一次,
周泽可以确认,
他是在看着自己,看着他周泽,而不是自己体内的那位。
“是吧,咱自家的事儿,自己人解决就好了,哪里用得着外人来插手,自家的骨头,自家的狗抢,丢给外人算怎么回事儿?”
周泽点点头,
觉得半张脸这话说得很有道理。
但随即,
半张脸又道:
“只是很可惜的是,债主可不这么想啊。”
“债主,是谁?”
“哦,他没告诉过你么?”
半张脸又笑了,
笑着笑着,
他的表情僵硬住了。
他翻了翻白眼,
抬起头,
看着上方,
喃喃道:
“我们总是会不经意间,活成,自己最讨厌的样子。
你如果这样选择的话,
说真的,
我会很失望的。”
周泽脸上露出了一抹迷茫,最重要的是,铁憨憨居然没有回答,也一直没有出声,这一切的一切,和周泽所设想的,并不一致。
半张脸又低下头,
用牙齿摩擦着横穿自己的铁棍儿,
似乎是在发狠,又似乎是在自我折磨,
“我说,我也当过狗的。”
“我知道。”
“大家都说,当狗,得有当狗的觉悟,但我不认可这种说法。”
“我也是。”
“不,你认可了。”半张脸阴森森地继续咧嘴,“你认可了,作为一条狗,是什么让你,把他当你朋友了?”
周泽不知道怎么回答。
“你其实也是有机会的,你可以镇压它,而它,早就不是当年的它了。
你可以学我当初那样,你比我当时的条件,还要好!”
“都到这个时候了,你对我说这些,有意义?”
“没意义,但我还是要说。”
“为什么?”
“因为待会儿等你痛苦,等你无奈,等你发狂,等你悔恨时,
我现在说的这些话,
会在你脑海里,不停地回响,会加重,你的痛苦和折磨。”
周泽一愣,
半张脸厉啸道:
“一条狗,他高兴时可以逗弄你玩玩!
但你想把他当朋友,
你觉得,
你配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