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山顶上的小庙,依旧存在于那里。
那一天,泰山上下了很大的雨,据说,常侍们都来到了泰山底下,却没有登山。
雨停了后,常侍们也就离开了。
那一天的雨,在这阵子,成了阴司上下议论纷纷的话题。
关于此中猜测,更是众说纷纭;
有说,菩萨已经看破虚妄,于雨夜之中成佛了,且已经回归到了佛界之中。
地狱之中,不少比较敏感的鬼魂或者擅长推演查看的判官们,在那一日,都曾感受到了来自佛界的震颤。
有说,那一日九常侍准备逼宫,迫使菩萨退位。
毕竟,这一两年来,常侍们对整个阴司上下的清洗已经基本完成了,唯一的缺憾,可能就是最上面坐着的那位菩萨了。
还有说,菩萨在阳间和某个神秘的存在交手,结果输了,已然圆寂!
这个可以被颁发小红花的推测,却被主流舆论所抛弃。
在听到这个猜测后,大家的神情往往都是不屑的,菩萨是谁?
那可是坐在阴司上端垂帘千年的强大存在,无论城头如何变幻大王旗,菩萨依旧坐得安稳如一。
千年以来,菩萨这两个字,对阴司众人的影响,绝对是深入骨髓的。
冯四穿着一身藏青色的长袍,坐在凉亭里,凉亭的四周,碧波荡漾,周遭还被红红绿绿的植被所覆盖,要知道,撇除黑色和灰色这俩基本色调外,其余任何鲜亮的颜色,在地狱里,都弥足珍贵。
一个小煤炉已经被点燃,上头烧着水。
翠花站在石桌旁边,摆放好了砧板,正在切着酸菜。
翠花腌的酸菜,很奇怪,你天天吃,真的会腻歪得不行,但偶尔有个两三天没吃上一口,还真是想得慌。
“四爷,今儿个奴婢又遇到对家的了,那个小厮,可是对着女婢说了不少难听的话呢。”
“你生气么?”
“气呢。”
翠花倒是没丝毫遮掩,在四爷面前,她永远都是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四爷,那小厮说四爷你过气了,还说什么,这世上三条腿的蛤蟆难找,但长得好看的鬼遍地都是;
说四爷你假装清高,如今的冷落,是你应得的。”
其实,冯四还真谈不上冷落。
那一日,常侍们临泰山,他还在里面帮常侍们撑伞呢。
只是,比之当初“选美”时一起出道的那批人,他确实就失色了太多,要知道,那些人一个个地早就蓝带子加身了,担当起了各个要害职能的一把手。
和他们对比一下,冯四起步是相同的,但发展路线,确实是落下了太多太多。
看似依旧能够继续陪伴在常侍们身边,算得上是“天子近臣”,但再好看的颜,看久了也会腻的,终究得趁着热乎劲儿还在的时候,赶紧抓到一些可以让自己安身立命的东西。
“随他们去吧。”
冯四看得很开。
这时,
府邸上方,九道流光飞逝,应该是去的常侍们所在的大殿。
翠花叉着腰,
抬起头,
指着上面那九道流光,
“呸!”
冯四则是翻开了手中的书,继续随意地翻阅着。
“四爷,你不去么?”
“怎么,就这么喜欢你家四爷去卖脸讨生活?”
“不是的,就是觉得四爷明明长得那么好看,却…………”
“随他们去吧。”
看样子,应该是常侍们要出门了,按理说,每个常侍身边,都会有一个负责撑伞的人服侍,就在前阵子,冯四还是有这个资格的,但是今日,明显是那九个人一起联合起来,将自己给排挤出去了。
“四爷,是下粉条还是下面条?”
“面条吧,别煮太烂。”
“我晓得,四爷。”
很快,
两碗酸菜面被端了上来。
主仆二人面对面地坐着,一起拿起筷子,“呼哧呼哧”地吃了起来。
“哟,吃着呐?”
一道声音,从府邸深处传来。
冯四继续吃着自己碗里的面,没理会。
翠花则是放下手中的筷子,站起身,对着那道身影呵斥道:
“不问而入,是为贼也!”
来人丹凤眼,身上流转着一股子魅惑气息,气质极为阴柔,有点算是标准的小鲜肉模版,甚至其娘的气息,让那些小鲜肉们都望尘莫及。
“呵,也就只有你冯四,才能养出这么不知天高地厚的贱婢。”
冯四宛若没听见,继续吃着自己的面。
“我说,都这时候了,你冯四还有心情继续吃饭?”
冯四继续不理会,端起面碗,开始喝汤。
汤是高汤,浸润过酸菜,喝起来,畅快,过瘾。
“呵呵,看来真的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了,冯四,你吃里扒外的证据,已经被我找到了,尤其是这几个月来,你可是对着阳间传递了好几次消息啊。”
冯四放下了面碗,
看着面前的来人,
道:
“又不是只有我一个人传递消息。”
“这,我就不晓得了,但是我很好奇,等常侍大人们看见我手中的证据后,你猜猜他们会做何感想?”
翠花站在旁边,又气又急。
冯四则是不紧不慢地拿起旁边的毛巾,擦了擦嘴。
“我也是奇了怪了,冯四,你说,下面的那些人,为了以后好混一点,抱个团,遥相呼应一下,也就算了。
你,也算是被常侍们选拔中的那批人,这以后的日子过得如何,只需要费点心思抱紧常侍们的大腿就是了。
又何必,做这种犯忌讳的事儿呢?
难不成,这阴阳两界,还能找出比常侍更大的靠山?”
“如果我说有的话,你是不是也想过来?”冯四笑道。
来人摇摇头,“贪心不足蛇吞象,抱歉了,这批人里,一个萝卜一个坑,对于我来说,能先拔出去一个就拔出去一个。”
冯四点点头,“行吧。”
“我以为,我能看见你对我跪地求饶的画面。”
“抱歉,让你失望了。”
来人作势欲走,但见冯四依旧稳如泰山,不禁有些好奇道:
“能告诉我,你这么做的目的,又是什么?还有,你最好能把自己向阳间谁传递的消息,也一并告诉我,省得被常侍大人发落时,还要去遭受那地狱酷刑的痛苦。”
冯四缓缓地站起身,目光,看向了远方。
来人微微皱眉,却也顺着冯四的目光向那边看去,但那里,什么人都没有,不由得有些懊恼,
道:
“若是你此时跪下来,向我效忠,我手里的这些证据,说不得还能暂缓上交上去。”
冯四叹了口气,道:
“上一个我发誓效忠的人,最后被我给告发了。”
“…………”来人。
“倒是听说过一些,那位当初是和你一起做的巡检,你们俩,可算是臭名昭著的典范。”
“见笑了。”
“行吧,虽说我也不晓得你到底是吃了哪门子的疯果子迷了心智,但既然你油盐不进,也别怪我了。
你,
冯四,
就等着发落吧!”
“别介啊,喂,再等等啊。”
这时,
一道慵懒的声音从院墙那儿传来。
“嘿哟,我去,小四啊,不得了了啊,这府邸院墙可真够高的,高得哥哥我都快爬不上来了。”
“噗通”一声,
安律师从墙上摔了下来。
好在,安律师还是很注意形象的,起身,拍拍身上不存在的尘土,往冯四这边边走边问道:
“我说,四儿啊,你是越活越回去了,争宠媚上可是咱们的老本行啊,怎么,先居然被排挤了,啧啧。
你以后可别再说和我认识,我可没你这种连上峰马屁都不会拍的兄弟!”
那位蓝带子判官饶有趣味地看向安律师,
道:
“你就是,安不起?”
“混账,安爷的名讳也是你配叫的!”
翠花气鼓鼓地呵斥道。
“嘿。”
安律师对翠花竖起了大拇指,走到凉亭里,看了看小煤炉,道:
“还有酸菜不?”
“有的,这就给安爷准备。”
翠花抓紧时间忙活去了。
安律师则是用肩膀撞了一下冯四的胸口,道:
“怎么着了啊,问你话呢。”
冯四无奈地摇摇头,道:“也不知是哪个混账带了个头,给自己灵魂阉割了,然后那帮人,也都效仿,灵魂阉割了自己。”
“嘶…………”
安律师听了,下意识地倒吸一口凉气。
随即转身看向那位蓝带子判官,道:
“他也阉了自己?”
“阉了。”冯四替对方回答。
“哈哈哈,我也是笑了,人阳间的太监,死的时候还会惦记着把自家的宝贝给缝回去安葬,这做了鬼的,倒也真能舍得。
这他娘的,要是成了风气,岂不是想进鬼门关,想过奈何桥之后,还得入乡随俗地先净个身?
还有,我说,你是不是早知道我来了,所以刚才才那么硬气地不做他的狗?”
“是。”冯四直接应了下来。
“也是苦了你了。”
“总得先活着,活着,才能继续矫情。”
“不是,我说,我就不能是来串串门吃完酸菜面的?可能我吃完就溜回阳间去了。”
“你怕死的。”
“咳咳咳…………”
“没舔出果实来,你不敢主动来地狱,更不可能跑到这里来。”
“得。”
此时,被二人无视了的蓝带子判官手指向安不起和冯四的方向,
只是,
不待他开口,
安律师就先一步取出了一张符纸,
这是一张明黄色的符纸,
符纸上还夹着一根柔曲的黑色毛发,
袅袅白烟升腾而起。
“令牌在此!”
蓝带子愣了一下,但马上意识过来,呵斥道:
“敢问你手中拿的是什么令,我可从未见过常侍大人颁发过这种令牌!”
“呵呵,自然是府君令,泰山府君令!”
蓝带子判官闻言,近乎笑疯了,
捂着肚子,
喊道:
“哈哈哈哈,你们俩莫不是失了智,居然敢拿前朝的剑斩今朝的官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