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万万不可啊!”
长孙无忌跪行数步,匍匐在地,匆忙道。
“莱国公乃是一时心切,方才失言,还望陛下明察!”
“张贤身为大儒之首,在乡野坊间颇有影响,还望陛下慎重断决啊!”
唐王负手站于大殿之上,俯视长孙无忌一眼,强压心头怒火,目光落在被拎起的杜如晦身上,道。
“慎重断绝!好!”
“莱国公!你便将这榜文,给诸位都念念!”
被缓缓放开的杜如晦,手脚瘫软,连滚带爬的凑近榜文,捡了起来,颤抖的声音在大殿上缓缓响起。
“即为君王……”
念至最后一句的开头,杜如晦已然心头大骇,汗如雨下,哆嗦着扬起头,嘴唇抖动。
“臣……臣不敢……再……再念。”
唐童,乃是对于嘲讽唐王年幼带兵,这一辱名,狂傲至极,大为不敬。
更何况,后面短短三字更是牵扯到,唐王登基一事,乃是朝中禁忌!
唐王却含怒不发,缓缓坐于龙座,沉声道。
“念。”
威势的声音如风雷滚动,涌过台阶,传向杜如晦耳畔。
杜如晦身形瘫软如泥,无力的趴俯在大殿上,后背的薄衫上,印出清晰的汗渍痕迹。
冒着冷汗的手早已将榜文两角攥的皱皱巴巴,脸上汗珠掉落之际,艰涩的声音自喉间挤出。
“何……何为孝,何……为仁。”
话音刚落,整个朝堂上趴俯的身影莫名一抖,弓着的背,又矮上几分。
鸦雀无声的大殿上除了群臣惴惴不安的怦怦心跳,便是上下牙齿胆寒的细微碰撞声。
高坐龙椅的唐王,扫视一眼大殿,目光冰冷。
“诸位爱卿,依你们看,该如何慎重断决?”
慎重断绝四个字,格外的加重语气,威慑的意味更足。
尉迟敬德缓缓撑起身子,仰着头,道。
“藐视皇权,教唆民众,谋逆之心昭然若揭。”
“此人,当斩!”
昔日的大嗓门,此番也被皇家威严震慑,声音小了些许。
不过这话语之中,杀伐之意却不减一丝一毫。
房玄龄跪着挪至殿中,恳切道。
“陛下,大儒世家,门上宾客云集,根系深扎齐鲁大地。”
“儒家讲学学会在大唐各大州郡,开枝散叶,影响甚广,还望唐王三思。”
文武之争,历朝历代皆有。
尤以文臣武将,所处环境不同,武将的思考方式往往以暴制暴,文臣则是以德服人。
唐王也清楚这其中利害关系,怒气渐消的同时,思绪也渐渐清晰起来。
大儒世家根基深厚,若真动起杀伐之念,至少伏诛过万。
这等暴戾的杀戮行径,难免会让自己这个开创盛世的帝王被冠上一个暴君的名号。
可这等蔑视皇权,公然抗逆的行径,若不严惩,天威何在?皇家尊严何在?
“陛下,此人不能杀,或者说,此时万万不能杀。”
苍老的声音之中带着一抹笃定。
唐王眼皮微微跳动,随众臣向着发声之处看去。
一向老成持重,杀伐果决的高士廉扬起头,眼眸中饱含坚毅,怔怔的望了过来。
唐王面颊上浮起一抹欣赏,道。
“说说看。”
高士廉恭敬拱手,道。
“此间之理,陛下要比老臣更清楚。”
“眼下,张贤以青州之事,借题发挥,若是在解决青州饥荒之灾,便下了诛杀旨意,难免会引起其他州郡民愤。”
“待陛下解决掉青州之灾,一切便更为清楚了。”
这番话,切中要害说到了要点上。
张贤饱读儒家经典,公然与朝堂对峙,有违君臣之道。
这等显而易见的道理,就连街边商贩都知道的道理,他又何尝不知。
天子脚下,张贴声讨榜文,这等狂傲行径,并不是张贤自寻死路。
说到底不过是一种偏激的方式,来申诉青州百姓之苦罢了。
听着高士廉的话语,唐王一下一下的轻拍龙椅扶手,缓缓道。
“依申国公之意,该当如何?”
高士廉缓缓拱手,道。
“依臣之见,青州之地去年大旱,今年寻常百姓余粮不多,才致今年收取税粮格外困难。”
“陛下不若让青州刺史戴罪之身,发展农桑,改制州郡,将功赎罪。”
唐王微微眯着眼帘,拍打龙座的手指缓缓停下。
“改制州郡,一个清贫的青州父母官,能行吗?”
此言一出,众臣脸色一变。
张贤在府上广纳门徒,与当地官府抗衡,套要说法的事,早已在坊间传开。
乡野坊间,广纳明贤,这等事情本就是在大唐律令禁令边缘徘徊。
尤其是像张贤这般,声势浩大,更是一直不可小觑的实力,一旦有了反意,后果不堪设想。
看来唐王依然想除掉这个眼中刺啊。
长孙无忌面色凝重,道。
“陛下,张贤此人毕竟是大儒之首,这……”
话音未落,已被唐王打断,挥挥手道。
“此事,不必再议。”
“调回陈仓,青州之地税粮,暂缓一年缴纳,”
说罢,骤然起身,向着偏殿走去,沉声道。
“散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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