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南道,青州。
齐鲁大地,人杰地灵。
孔孟圣人,皆出于此,深厚的文化底蕴,孕育了不少饱读诗书的莘莘学子。
张家府邸,灯火通明。
返程回来的张贤,连夜召集各大世家,说是有要事相商。
一声号召,青州各地世家纷纷驱车而来。
身着儒袍的学士们,文质彬彬。遇到些相熟之人难免会停留下来,寒暄几句。
“听闻张老在长安口诛笔伐当今圣上,皇城之中更是号召千人,共举大义之旗,壮观至极啊!”
说话之人钦佩之词,溢于言表。不觉间也为这份殊荣挺起胸膛,神气至极。
对面的人影面色得意,挥手道。
“可不是嘛,听闻当今圣上唯恐儒家势大,更是在长安纷乱刚起之时,下旨青州,延缓税粮缴纳时辰。”
“大儒世家,不负此行呐!”
两人相视一眼,爽朗一笑,挺直腰杆向着议事厅而去。
这样的场景在张家大院随处可见。
仿佛这一次,张贤做了一件大事,儒家做了一件大事。
以儒家治国之道,抗衡当今圣上皇权。
仿佛在这一刻,这些学士们便都以这段游说皇城的事迹为傲,为自己是儒家学士的身份而光荣。
但这天底下,没有密不透风的墙。
张贤皇城之行,以儒辩道,大败而归的消息,在一些有心人的传播之下,迅速在整个张家大院之中蔓延。
熙熙攘攘的别院中,先前那股傲气顿时挫败一半,人们掩面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起来。
议事厅中,张贤端坐首位,神色严肃。
其他各位世家家主鱼贯而入。
人满后,张贤率先站起,拱手揖礼。
“承蒙各位抬举,张贤斗胆邀请诸位家主,商讨世家未来之事。”
环视四座一眼,张贤缓缓坐下,苍老的脸庞上皱纹更深,带着一抹失落。
“皇城一行,想必各位都有耳闻。”
“大儒世家大闹皇城,为的便是护住青州子民唯一的口粮。”
“也怨老夫一时怒火攻心,出言不逊,蔑视皇权,犯下大错。”
“在以儒辩道之中,学识不精,惨遭败落。”
苍老的声音说出这番话语,更是有一种道不明的悲凉之感。仿佛一个风烛残年的老者讲述自己一生不可饶恕的错事一般。
整个议事厅中,众人面面相觑,一片错愕。
张贤缓缓站起,环视四座,语气转而严肃。
“依据大唐律令,这等罪行理应问斩。”
“然定北侯念及儒家之道源远流长,乃是治世根基,方才饶恕老夫罪恶之身。”
“大儒世家聚众起势,有违律令,今日召集各大世家,乃是商讨解散事宜。”
此话一出,整个议事厅炸开了锅,哄闹声四起。
“大儒世家百年基业,怎可说散就散。”
“我等乃是以儒家学术为根基,方才汇聚于此,聚众起势也是为青州子民讨一个公道。”
“若是散了,大唐若是再有此举,我青州如何应对啊!张老,三思啊!”
愤愤不平的话语从这些涨红脸庞,神情激奋的人们口中喊出。
粗暴的言语,强烈的请求充斥着张贤的耳畔。
张贤心中的苦闷,又何尝不是这些?
这一路上,张贤静心沉思,思索着如何向世家各族解释,思索着如何向自己的祖辈交代。
微微抬起手臂,张贤面色凝重,缓缓张开口。
“肃静!”
话语落下,哄闹的议事厅中渐渐平静下来。
几十双眼睛再度聚集到首位之上。
“散去聚集在张家府邸的学士,在大唐各地兴办讲堂,这是大唐朝堂的旨意。”
“也是我张贤的决定。”
说话间,老人面色苦楚,带着一抹不甘,道。
“我张贤已经老了,这把老骨头大半已然入土,你们尚且年轻。”
“老夫不愿看到一个个大儒世家被剿灭,被冠上谋逆反叛的罪名。”
听着这个饱含悲凉的话语,有人愤然站起,拍打着眼前的案几,道。
“如今青州大旱,百姓人人自危,今年的粮食能收割多少,尚不可知,如何能缴纳起来年的税粮?”
“若是再强行缴纳,我等岂不是任由宰割,坐等饥荒来临?”
势头带起,便再也止不住了。
有人站起反驳张贤的决定。
“如今大儒世家聚众方能汇合民间舆论,若是散去,只不过是一盘散沙,何以声张大义。”
有人踢到座椅,一片‘哗啦;声中,迈着阔步,愤愤不平的走了出去。
抱怨,谩骂,愤怒的声音嘈杂起来,揉成一团,塞进了张贤的脑海之中。
蓦然之间。
大儒世家建立之初的誓言,浮现在脑海之中。
修身养性,齐家治国,平天下。
不知何时,修身养性的初衷,已然变了。
四方汇聚的学士们,不在靠着学识去重塑自己,反而靠着聚众的力量,去与朝堂抗衡。
张贤颓然瘫在座椅上,眼神空洞,面如死灰。
谋逆反叛,这可是大罪。
这些煽风点火的民众,是在将整个世家引向死亡的边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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