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一路穿行,直奔接待唐昊的府邸。
一路上,唐昊缄默不语,掀开窗帘,便静坐在马车中,垂着头思考着。
早在要来青州时,唐昊早已将青州刺史的卷宗看过。
赵利民,陇右道人氏,四十四岁拜官青州刺史,为官二十余载,清廉爱民,生性正直。
可回忆着一路上的所见所闻,唐昊有些怀疑起这卷宗是否可靠。
饥民遍地,灾情泛滥,作为一州之主却无动于衷,毫不见官府有任何救灾措施。
更是在朝廷命官拜访之时,抱恙不见,这样的官,能清廉?
带着一抹疑惑,唐昊微微抬头。
入眼处,青州刺史赵利民趴俯在小小的马车车窗口,凝视着街道的一院一户。
躲在屋檐下等待死亡的饥饿乞丐,步履蹒跚端着盛满清水的年迈老者,扛着米袋摸着空瘪钱袋的青壮年,跟在大人身后讨要白面窝头的可怜小孩……
子民们凄惨的生活映入深陷的眼窝,赵利民的浑浊的眼眸之中,盈满泪水。
老泪滑过愁苦脸颊,填满一道道皱纹,滴落在战栗的手背上。
微微嚅动的嘴唇中,发出一声悲痛的轻语。
“造孽啊!”
“老朽……老朽罪有应得。”
赵利民佝偻身子,从车窗上移开目光,面上苦楚,神情悲痛万分。
“青州,青州子民,老朽无脸再见你们了!”
看着这个被岁月染白须发的老者,唐昊眼中闪起一抹冷笑。
“怎么?”
“现在悔改,是否有些太晚了?”
听着耳边的质问声,老者缓缓侧过头来,一缕缕凌乱的发丝下,苍白的脸庞上泪水鼻涕混作一团。
迎上唐昊眼眸的那一刻,老人缓缓摇摇头,眼神空洞,并不言语。
似在思考,又似在犹豫。
大儒世家势大,听闻背后又有宫中大官撑腰,权势熏天,只手遮天。
虽是在接到圣旨之时,老者已然明白,派来青州的朝廷命官,乃是名冠长安的定北侯。
有那么一刹那,老者心头暗喜,但转眼之间,那股欣喜消散而去。
听闻这青州背后乃是有大手掌控,老者一时拿捏不住,眼前的唐昊,能否与背后操控青州的大官抗衡。
更何况自己的妻妾老小全在护卫的监视之下,一言讲错,全家性命堪忧。
老者缓缓合上眼帘,仍由老泪滚落下来,一股无助的感觉涌上心头。
缓缓的摇晃着头颅,老者呜咽道。
“侯爷,你……你不要为难下官了。”
“有些事,知道的越少,对你对我,皆有好处。”
断断续续的声音中夹杂着无奈,苦楚,心酸,听之格外凄凉。
见老者态度转变,有所松口,唐昊心头一动,知道此时便是老者心头动摇时期。
唐昊眉峰一竖,态度转为强硬,眼神之中闪过一抹厉色。
“我并非和你讨价还价,身为州县之主,渎职谎报,隐瞒灾情,牢狱之灾在所难免。”
“唐某乃是奉命行事,先斩后奏,皇权特许。”
“你若是执意知情不报,那赵大人,本官也只能以杀伐立威了。”
先斩后奏!
四个字如同晴空霹雳,直击脑门。
老者一把拉住唐昊手臂,身子缓缓滑落,瘫坐地上,哀求道。
“侯爷饶命,下官知错了。”
“恳求大人念在老朽一把年纪的份上,饶下官一命。”
“老朽的妻儿老小,尚在危机之中……老朽……苦啊。”
唐昊坐在那里板着脸,强行将老者拉了起来,道。
“你若如实招来,本官定能保他们周全。”
听闻此话,老者浑浊的眼眸之中闪过一抹亮光,很微弱,却异常明显。
苦楚的脸庞上,犹豫与坚定彼此较量着,老人的身躯也随着内心的挣扎,缓缓都动起来。
沉默片刻,老者缓缓坐了下来,紧攥的双手也舒展开来,叹息一声。
“说来惭愧。”
“老朽本是青州刺史,掌管一州,可自大儒世家入长安以来,府衙中的护卫频频异动,已然不听老朽号令。老朽一州之主的地位,也很快被架空了。”
“蜗居府衙,青州子民疾苦,老朽一概不知,偷偷递上去的奏折,也杳无音信。”
“大儒世家门客众多,根系牵连周围州郡,声势浩大,青州看似被我这把老骨头管制,实则早已被狼狈为奸的世家和府衙的护卫兵卒掌控了!”
寥寥几句,唐昊恍然明悟了。
难怪在接到朝堂命官的圣旨后,青州没有迎接。
也难怪这老者当时在府衙之时,并不敢讲实情说出。
看来这小小的青州,早已是龙潭虎穴,深不可测。
大手落在了赵利民的肩膀上,唐昊语气诚恳,眼神坚定。
“你放心,此番一行。”
“我唐昊定然还青州子民一个安居乐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