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压心头的疑惑和震惊,李管事长吸一口气,缓住心神。
“俞三娘执掌扬州一方,大宗货物,长远航程均有俞家运送。”
“家主有心想俞家请教些船只钉接榫和方面的学问,只因府中事物冗杂,未能……”
话未说完,便被一声风风韵韵的声音打断。
“若是李管事只为前来说这些屁话,还请回吧。”
逐客令当即下达,只让身后的李管事身形一窒。
直觉告诉他,眼前的这个女人,只怕不是容易说服的主。
僵硬的脸上挤出一抹笑意,李管事尴尬的笑笑,道。
“俞三娘快人快语,老夫也不拐弯抹角。”
“皇城二品大官唐大人亲临扬州,本是件扬州的喜事。”
“可唐大人府邸最近盛产琉璃,咱们三家西域那边的买卖,和运送往天竺,倭国,百济和新罗的买卖就完全搁置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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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管事缓走两步,走到木椅一侧继续说道。
“如此一来,西域的琉璃堪堪有些滞销,咱们少了这些西域的货商也就少了不少财路。”
“更何况,如此一来,咱们海外琉璃运送的买卖竟会要少上大半成了!”
俞家的运输买卖多在远海,李管事也自动过滤掉了扬州到西域,这段水路的财路。
希望通过货源减少,商贩骤降,来引起俞三娘的注意。
俞三娘缓缓将木勺丢尽桶中,美目望向李管事,挑起一抹笑容。
“没有货源,为何要来找我?”
“你去和那唐大人讲,从他那里拿到上好琉璃,岂不是还能将这等绝世珍品销往海外,赚笔大买卖?”
唐昊制造琉璃的消息,已经不是什么秘密,早已在扬州城传的沸沸扬扬。
可这俞三娘也不傻,西域琉璃的盈利确实可观,可这钱得有命留着,才能花的出去。
皇城来的二品侯爷,论官职论地位,打个喷嚏在扬州城都能掀起一片狂风暴雨,还敢从他手中抢些钱财?
除非是不知深浅的毛头小子,或者是不要命的亡命之徒,正常人谁敢想这些?
这番话语生硬至极,顿时将李管家哽住,一时缓不上来。
李管事脸上一时有些挂不住,纵横商道多年,第一次遇到这般棘手的对手。
平生第一次,就连李管事这样的老手,心中也有里一抹慌乱。
讪讪陪笑两句,李管事一张脸庞上写满尴尬,搓搓双手。
“俞三娘,这扬州之地咱们三家做大,各自都有难处。”
“我这不也是为咱们以后的生计着想吗?”
“更何况,唐大人来到扬州之地,不过是一介过客罢了,要不了多久便会离去。”
那静坐木椅的身影上,仍是一张古井不波的面庞,看不出一丝一毫的喜怒哀乐。
李管事一时也摸不清楚俞三娘的真实想法,壮着胆继续讲到。
“这唐大人皇城之中尚有酒坊,茶坊和胭脂水粉日入斗金的买卖,扬州琉璃不过只是些蝇头小利。”
“他一走了之毫无损失可言,可咱们不能比啊,仅靠这琉璃买卖足以养活这码头上的长短工们。”
“少了这笔财帛,咱们自己还要从荷包掏钱不是?再不济,这些财帛也可赏给长短工们,改善家用补贴不是?”
晓之以情,动之以理。
讲求利益不成,李管事推起了家主与长短工之间的感情牌。
俞三娘微微挥手,身后英气女子将其推至船舷边上,望着江面倒影的粼粼夕阳。
“李管事倒是一心向民,待长短工如同亲人家眷,可我一个妇道人家不同。”
“我这半残之身,能管好自己尚且不易,哪有闲工夫管好他人。”
拢拢鬓角被风吹乱的发丝,俞三娘缓缓仰起头,望着水天相接处通红夕阳,喃喃道。
“俞家有多余吃食,自会分给那些长短工们,俞家没有,就让那些长短工们饿着吧。”
“在我眼中,那些长短工们只不过就是拿钱干活的主。俞家家业大了,招些搬货郎便是。俞家没落,他们便自寻他家,各安天命。”
微微侧过头颅,俞三娘的脸庞上浮现一抹冰冷。
“我可没李管事这般好心,不必拿感情说事。”
话音刚落,俞三娘一声轻叹,如空谷幽兰,细微至极,却能落入人心。
白皙葱嫩的手指轻敲膝盖,话语中也带着一抹淡淡哀伤。
“我的状况想必李管事也已瞧见,只能禁足在这船只之上。”
“至于李管事所言什么财路将来,我已无心再去掺和。”
摆手之间,木椅再度移动,木轮碾压着甲板发出轻微隆隆声,俞三娘的话语再度传来。
“妇道人家,孑然一身,盼的只是一个衣食无忧,振兴家族匡扶船业,也只是给别人讲的,李管事怕是找错了人。”
话语之间,木椅行至厢房门扉处。
俞三娘偏过头。
“小叶,送送李管事。”
“咱们码头上刁民恶汉不少,李管事以后还是不来的好。”
“若是有个三长两短,俞家可赔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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