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鸢也不知道昨天晚上折腾到了多久,年轻人,精力似乎都很旺盛。
商滕素了半个多月,自然不知餍足。
外人看他,清心寡欲,谦逊沉稳。
但只有岑鸢知道,那些不过是他伪装的假象罢了。
他野心大,对权利的欲望,和生理方面的欲望,一点也不寡淡。
自大,又狂妄。
所有不好的词都能放在他身上。
所以岑鸢也觉得奇怪,这样一个完全和自己审美背道而驰的男人,她怎么会爱他爱的这么深。
她睁开眼,第一感觉就是酸软,全身都是软的,像是宿醉过一样。
忘了昨天是怎么洗的澡,也忘的是谁给她换的衣服。
她穿上鞋子下楼洗漱,刚把饭菜端上来的何婶看到她了,神色担忧的问了句:“我昨天看你腰上红了一块,现在好些了没?”
岑鸢被她这话问的一怔,脸色微红。
不知道该怎么解释那块红色印记,不是磕伤,而是......
但转念一想,哦,原来昨天是何婶给她洗的澡,换的衣服。
看来是她多想了。
也对,以商滕的性子,怎么可能会亲手给别人做这种事。
岑鸢笑了笑:“没大碍,不疼了。”
何婶松了口气,去给她盛粥,今天的包子是雪菜鲜肉馅的:“馅是我亲手做的,你快尝尝味道怎么样?”
岑鸢接过一个,咬了一小口,丝毫不吝啬自己的夸赞:“好吃。”
何婶笑道,拖出一张椅子坐下:“我最拿手的就是这雪菜鲜肉包,我小儿子以前每顿都能吃十个。”
岑鸢是个温吞细致的性子,不管做什么,都很慢,但却能把任何事情都做到精益求精,井井有序。
吃东西也慢,她小口的咀嚼,直到嘴里的东西吃完后,方才再次开口:“小孩子正长身体,多吃点好,长得高。”
哪个母亲不喜欢听到别人夸自己儿子,何婶自然也不例外,听到岑鸢的话,早乐的合不拢嘴了:“我啊,对他也没什么期望,就是希望他这身高别遗传了他爸,他爸才一米七,我也不奢求他像先生那样,修长高大,能长个一米七八我就谢天谢地了。”
商滕一米八/九。
其实第一次见到他那会,他还没有现在这个身高。
粗略刚过一米八吧,穿着黑白色的球衣,烈日底下晒着,皮肤都白的打眼。
十六七岁的少年,落拓不羁,周身都是少年感,自大轻狂在那个年龄段,似乎都是褒义词。
许是察觉到了什么,他扯下额上运动发带的同时,往这边看了眼。
岑鸢猝不及防的和他对上视线。
那是,他们第一次见面。
他在阳光下肆意挥洒汗水,是万众瞩目的存在。
周围全是为他呐喊欢呼的迷妹。
而她,则躲在暗处,有些手足无措。
自卑让她陷入窘迫,只敢偷偷看他。
他的眉眼,太熟悉了,似曾相识。
人们都说,年少时不能遇见太惊艳的人,不然这辈子都会深陷囹圄。
的确。
她的年少时期,就曾遇到过这样一个人。
所以直到现在,她都走不出来。
玄关处少了一双男士皮鞋,不用问,岑鸢就能猜想到,商滕早就走了。
何婶说:“四点的时候离开的,接了个电话洗完澡就急匆匆的走了。”
四点钟,那个时候他们应该刚结束。
岑鸢没想过他走的这么早。
手里的包子似乎也没多少味道了,她抽了张消毒湿巾擦手:“何婶,我今天有点事,可能会晚些回来,晚上不用做我的饭。”
何婶听到后,疑惑的问了句:“什么事啊?”
岑鸢迟疑了会:“家里叫我回去吃饭。”
然后何婶就没说话了。
在这儿待久了,有些事情,她多少也听说过。
譬如岑鸢小的时候被人抱错,在小镇长到十六岁,这场闹剧才被终止。
她也终于被江家的人去接了回来。
不过听说这十六年来,她的位置早就被替代了,江家那个抱错的女儿,嘴甜乖巧,把江父江母哄的是对她爱不释手,比自己这个亲生女儿还要好。
何婶有时候觉得岑鸢很可怜,明明是个温柔的性子,可她遭遇的人和事,却没一样是温柔的。
司机早就等在外面了,他是商滕专门给岑鸢配的,方便她出行。
刚上车,她就接到了刘因打来的电话。
她语气一般,没有半点为人母的慈爱,反而处处透着尖酸刻薄:“这次又是一个人回来?”
岑鸢沉默了会,然后才点头:“嗯,商滕有点事。”
刘因皱着眉:“天大的事能让他在婚后一次也不来见见岳父岳母?”
岑鸢不说话了。
刘因骂她是个死人性子,嘴巴长了也不知道是干什么吃的,嫁了个豪门反倒成了傀儡,什么作用也起不到,就是个废物。
她是小三转正,没什么文化,所以教养也不好,说的话几乎都是上不了台面的。
以前在养生会所当前台,后来勾搭上了江巨雄,也就是岑鸢的生父。
靠着自己的手段把正室搞下台。
然后他们结婚,生下岑鸢,后来岑鸢在医院被抱错,十六年后又被接回来。
但岑鸢不喜欢这个地方,她想在一个夏夜会开夜来香的小镇定居,然后开一家裁缝铺子。
过上简简单单的生活。
刘因骂了她很久,给她下了最后通牒,让她一定要把商滕带过来:“你爸爸的公司遇到点小麻烦,需要商滕出面摆平,你若是在中间搭好桥,我也有面子。”
说这句话时,她的语气才稍微缓和了些。
岑鸢按了按眉心,有些倦意,昨天晚上她睡的不好,一直断断续续的做噩梦。
梦醒了,又盯着天花板发呆。
身侧空无一人。
也习惯了。
她是一个没什么安全感的人,小的时候睡觉得抱着娃娃才能睡着。
那个时候母亲总说,等她再大些,碰到能给他安全感的男人,结了婚,就可以抱着他睡觉了。
岑鸢想,原来男人只会给自己喜欢的女人带来安全感。
哪怕结婚了也没用。
挂断电话以后,缓了一会,岑鸢方才拨通商滕的号码。
响了很久,电话才接通。
男人的声音刻意压低,似乎怕吵醒了谁一样,语气疏离,淡漠。
他问:“有事?”
岑鸢沉默了会,手下意识的攥紧衣角:“我妈让我今天回去吃饭,问你有没空。”
他那边很安静,没有半点多余的杂音,应该不是在应酬。
过了很久才传来开门声,缓慢的声响,能感受到,他的动作很小心。
然后他才开口,冷冰冰的拒了:“没空。”
意料之中的回答。
岑鸢本来就没抱太大的指望。
“那我就不打扰你工作了,你注意身体,别太累。”
她刚说完这句叮嘱的话,商滕那边突然传来小孩的嚎哭声:“商叔叔,商叔叔。”
商滕推门进去,是和刚才截然不同的语气,他温柔的哄:“怎么哭了,是肚子饿了吗?”
小女孩摇摇头,直往他怀里钻:“我做了个噩梦,梦见商叔叔不见了。”
他笑容宠溺的摸了摸她的脑袋:“商叔叔哪儿也不去,就在这里陪着你。”
他应该是太着急了,所以也忘了挂电话。
这种失误在以往,是不会出现在他身上的。
原来他也有这么温柔的一面啊。
岑鸢仔细回想了一下,她好像还从未见到过。
哪怕是年幼时,被他从那群不良少女手底下救出来,他也是副冷冰冰的表情。
岑鸢被接回寻城的那一年,并不受人待见。
生母刁难,江窈怕她抢走属于自己的东西,带头孤立她。
她就读的那所贵族学校,一年光是学费就好几十万,更别提其他七七八八的费用,加在一起,光是读一年,一百万就打水漂了。
里面的教学质量也都是顶级,各科老师全是各所名校重金挖来的。
能在这儿上学的,除了有钱,还得有权。
不然连名额都抢不上。
都是些富家小姐,公子哥儿的。
平时被家里宠的心高气傲,教养好,但不代表脾气也好。
岑鸢被人推搡到墙角的原因仅仅是因为,她穿了一条和别人一样的裙子。
她和那些一味追求骨感的女孩子不同,她瘦,但身上有肉。
穿上裙子,总有种纯欲的美感,再加上她的冷白皮,和那张初恋脸,哪怕素面朝天,也轻易的就把那个人的风头给抢去了。
那是岑鸢第一次被女孩子打耳光,耳鸣声太剧烈,她愣在那里,手脚被人死死按住。
衣服是江窈送给她的,说是见面礼,还让她一定要穿上。
岑鸢以为她在和自己表达友好,却不知道人家早就挖好了坑,就等着她往里跳呢。
那个时候还是太懦弱,被打了也不知道还手。
而且,也没法还手。
如果不是正巧被打球回来的商滕碰到的话,岑鸢那张脸可能早就被划花了。
商滕不温柔,一点也不。
那个女生拿着指甲往岑鸢脸上划的时候,那颗篮球正好砸了过来。
力道很重,直接把她砸的倒了在地上。
她捂着脑袋,没有半点刚才的跋扈,被砸懵了。
似乎想骂人,可看到对方是商滕,她害怕的哭了起来,不知道自己到底哪里得罪了他。
上流圈子也分阶层,她可以随意欺负岑鸢。
同时,商滕也可以随意的欺负她。
商家不光处在金字塔的最顶端,而且还在无限制的将这座金字塔往上抬高。
她不敢得罪商滕,也得罪不起,他想弄死她,太简单了。
商滕语气冷,有些不耐烦,没有半点对女生该有的绅士风度:“哭你妈啊,还不快把球给老子拿过来!”
那个女生哆哆嗦嗦的拿着球过去,抖的厉害。
商滕接过球,面无表情的从岑鸢面前离开。
她看着他的脸,那种奇怪的感觉再次在心里铺开。
自卑内向的人,总是很容易被一点小火种就点燃情感。
岑鸢也是。
那个时候的商滕,仿佛就是点燃她的火种。
电话挂断后没多久,手机进了一条新短信。
她的银行卡进账了一笔钱,商滕转给她的。
她也没数后面多到眼花的零到底有几位。
每次都这样,用钱来打发她。
岑鸢把手机锁屏,让司机到附近的万达停一下,她去买点东西。
司机点头,换了另一条路线。
岑鸢买了点名贵的补品和烟酒,用商滕转给她的那些钱。
车停在别墅楼下,佣人过来开门。
客厅门是开着的,从她这儿能看见,灯火通明,不时有笑声传来。
是温馨有爱的一家人啊。
一直以来,她都是那个外来者。
后加入的,都不会太受欢迎。
岑鸢进了客厅,把鞋子换了。
江巨雄看到她后,脸上的笑稍微收了点,但眉眼还是温和的:“来啦。”
岑鸢点头,把那些补品和烟酒放下。
不等她开口,刘因没看到她身后的人,脸色微变,然后笑着将她拉上二楼,说有些话要和她讲。
门一关,她的脸色就变了:“我不是让你把商滕带回来的吗?”
岑鸢轻声解释:“他有事,所以......”
“他能有什么事,他是你老公,陪你回娘家难道不是正常的吗?”她很生气,但又害怕被客厅里的江巨雄听见,于是只能压低了声音冲她发脾气,“如果是窈窈,肯定不会像你这么没用,连自己的男人都拴不住!”
刘因的话其实也不无道理。
毕竟自结婚以后,商滕便没有陪她回过一次江家。
外面的风言风语早就流传开了,说商滕心中压根就没有这个老婆,还记挂着旧人呢。
他明知道这么做,会让她成为那些人茶余饭后闲聊的笑柄,但他表现的丝毫不在意。
岑鸢明白,他娶她,只是出于你情我愿的利用,没有感情。
自然不会在乎。
她沉默了一会,点了点头,挺平静的:“那你可以去找她,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出去了。”
刘因看到她这副无动于衷的清冷模样就来气。
也不知道那户人家是怎么养孩子的,养的这么木,勾引男人都不会。
“你爸最近身边狐狸精多的很,你要是不帮我这个忙,是想等着我被扫地出门吗?”
她是小三上位,自然知道那些小三都有着怎样的手段。
她当年为了稳住自己的位置,甚至......
想到这里,她下意识的看了眼站在她面前的岑鸢,心里仅有的那点愧疚一闪而过。
岑鸢的语气很平静:“在这件事上,我也没有办法帮到你。”
“商滕是你老公,不过是你一句话的事!”
岑鸢摇头,很有自知之明:“我们没有领证。”
“没有领证那也......”刘因顿住,惊道,“什么,你们没有领证?!”
商滕娶她不过是为了应付那些不断催婚的长辈,还有那些跟苍蝇一样,赶都赶不走的追求者。
办个婚礼就能起作用的事情,为什么还要领证?
商滕不会做不划算的事。
他是个合格的商人,永远都有办法,让自己的利益最大化。
婚姻也能成为他放在天平架上的砝码。
他的人生中,走的每一步,都充满了算计。
刘因似乎还没彻底消化完这个信息量,站在那里,久久没有反应。
岑鸢自己推开门出去了。
客厅里,饭菜已经摆上了桌,江窈还在讲着自己今天在公司遇到的趣事,把江巨雄逗的大笑不止。
岑鸢走下楼,江窈见她身后没人,于是问了句:“妈呢?”
岑鸢轻声道:“还在房间里。”
江窈小声嘀咕了句:“那你怎么自己出来了,也不喊妈下来吃饭。”
她俏皮,活泼,外向,是讨人喜欢的性子。
不像岑鸢,安静内敛,喜怒不形于色,闷木头一样。
哪怕江窈不是亲生的,但她还是深受这一大家子的疼爱。
岑鸢落座后没多久,江祁景从房间里出来。
他是岑鸢的弟弟,刘因生下岑鸢之后的第三年,江祁景出生了。
但他和岑鸢并不亲近。
应该说,这个家里的人,都和岑鸢不亲近。
只有礼貌的客气。
江祁景今年读大三,搞艺术的,在外面住,偶尔回家。
他和岑鸢长的很像,都是温柔的眉眼。
这点让江窈很不满意,仿佛在无时无刻的提醒她,自己才是外来的。
为了巩固自己在这个家里的位置,也为了让岑鸢认清现状。
她故意给江祁景夹了他最爱吃的油麦菜:“多吃点,我记得你小的时候最爱吃这个了,我每次跟你抢,你都和我闹。”
她话里话外的,都是姐姐对弟弟的宠溺。
江祁景没说话,把佣人叫过来:“帮我把饭倒了,重新盛一碗。”
江窈脸色变了:“你什么意思?”
江祁景冷眼看她:“我不爱吃别人的口水,很脏。”
虽然从小到大,他都是个冷淡性子,但江窈没想到他会说这种话。
她眼睛一红,哭了,跑到她爸那儿撒娇:“爸,你看他!”
江巨雄无奈的看了眼江祁景:“好了,他到底是你姐姐。”
江祁景语气淡:“我怎么不知道我妈给我生了两个姐姐?”
江窈哭的更凶了:“爸......”
江巨雄最近被公司里的事折腾的够烦了,这会只想安安静静的吃顿饭都不行。
顿时感觉自己一个头两个头。
旁边的刘因察觉到他的不悦了,出声呵斥江窈:“多大的人,还站没站相,坐没坐相!”
江窈这才不情不愿的重新坐下。
她心里还是有数的,知道点到为止,毕竟自己不是亲生的。
和这里的任何一个人都没有血缘关系。
但她心里还是有火,看到跟没事人一样安静吃饭的岑鸢,这股火烧的更旺了。
于是故意戳岑鸢的痛点:“岑鸢,你和商滕都结婚这么久了,怎么他还一次都没来过家里啊,这工作再忙,也不至于一次这点时间都没有吧,更何况我前几天还在酒把碰到过他,身边好几个美女陪着呢。”
她说完以后,才故作一副说错话的样子,小心翼翼的捂住嘴,“我你不会还不知道吧。”
原来这就是他口中的有应酬。
岑鸢放下筷子,笑了笑:“我知道的,他工作上的应酬,推不开。”
江窈的确在酒吧遇见过几次商滕,不过他基本上都是和他那些朋友在聚。
美女作陪是她故意说出来膈应岑鸢的。
想不到她居然这么沉得住气。
不过她的话似乎也能证明她在撒谎。
谁工作应酬,会和朋友去酒吧?
呵,看来两个人的关系压根就是名存实亡。
这点从商滕没有陪她回过一次娘家都能够看出来了。
江窈为她鸣不平:“什么应酬啊,还非得去酒吧谈。岑鸢,我看你就是太好骗了,商滕半个月不回家,这次回娘家也不陪你一起,我怎么感觉,他一点都不重视你啊。”
这话说到刘因的心窝子里去了,她心里还憋着火呢,筷子一甩:“没用的东西!”
江巨雄眉头皱着:“哪有你这么说孩子的,他们夫妻之间的事情他们自己自然会处理。”
江窈心里暗爽不已。
原先她还嫉妒岑鸢嫁进了商家,现在看来,她连个同妻都不如。
岑鸢没胃口了,放下筷子,去喝汤。
江窈不依不饶,还在讲:“现在外面的人都在笑话你呢,连带着爸妈都跟着抬不起头。”
气氛一时之间凝固了。
直到开门声打破这可怕的僵局。
佣人恭敬的喊了声:“姑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