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蕴清让夏云不必再往前推,他眯眸看向月影华灯之下,小姑娘皎皎立于那处,眸若星闪,雪肌莹润无瑕,女子及笄礼之后还是会将发髻梳回原来的样式,谢蕴清遗憾自己错过了她的笄礼。
忽见她粉唇轻噘起,顾盼四周像是在寻谁,谢蕴清就是再不愿意也需接受……她此刻在等的人不是他。
但他想知道小姑娘见到他时会是怎生的一副模样,若是与那日在茶楼相似,那就是真教他伤心了。
他看到目光已经从他这处略过的小姑娘又转回头来,黑溜溜映着光影的眸子睁的又大又亮,脚尖轻轻一垫,没有一点犹豫就朝他而来了。
“清清!”
短促的一句,让谢蕴清的心口不受控制地剧烈跳动起来,启唇对夏云道:“推我过去。”
突如其来的欢喜让苏语凝将答应了谢予安的事都抛到了脑后。
看着转眼就已经在自己跟前的人儿,谢蕴清扬唇笑道:“跑那么急做什么?”
“你今日为什么都没来?”话一问出口,苏语凝就委屈了起来,扁起嘴,柳眉轻轻蹙着,眼中的光也晃了起来,楚楚可怜。
“是我不好,有事耽搁了。”谢蕴清看着她认真的道歉,“妧妧能原谅我吗?”
苏语凝吸了吸鼻子。
谢蕴清道:“罚我也行。”
“我不罚你。”小声儿细软软的,“见着你我就又高兴了。”
谢蕴清以为自己算得上能说会道,却不及小姑娘的半分嘴甜会哄人,怕是吃了蜜。
“我以为……妧妧又要像上回一样躲我了。”他是笑着说的,可言语中的落寞却表露无遗。
苏语凝将嘴一闭,心虚地眨眨眼望着他,原来清清看出来了……
她不知该如何对他说,思来想去只能让自己想到的空子说了出来,“等我和鱼鱼成亲了,我们就能常常见面了。”
谢蕴清脸上的笑一僵,清隽的面容寡淡了下来。
苏语凝歪头想了想,“你别急,应该很快了,昨日母亲还让我试过了婚服。”
夏云只觉得脑瓜子一阵阵的发懵,猛地吸了一口凉气,四姑娘这是要触一下少爷的底线在哪里吗!
谢蕴清的声音忽轻了下来,眸中晦暗莫测,“妧妧在期待?”
看到苏语凝点头,夏云差点就给跪下了。
期待?她竟然在期待与谢予安的婚事。
谢蕴清慢慢地闭了闭眼,片刻后才缓缓睁开,他怕自己眼底的戾气会吓到她。
他刻意掩藏了情绪,苏语凝并未觉察到,小嘴还在张张合合的滔滔不绝,还将今日看得那出戏讲给了他听。
末了,她嘴里念着“一拜天地”然后学着戏里的姿势弯下了腰,又俏皮地侧首看着谢蕴清,问道:“是这样吗?”
谢蕴清望着她灵动的眼眸,双手死死扣着轮椅的扶手,手指绷的泛白,喉骨艰难地滚动,从来没有什么能比现在这一幕更刺痛他的眼。
“就要成亲了,妧妧……高兴吗?”
“嗯!”成了亲就能常常见到清清了,她自然高兴了。她一定会想办法让清清跟鱼鱼和好的。
谢蕴清却如同被抽了魂魄,看着她的笑颜直发怔。
他竟从来没有问过她是不是高兴,她原来一直在期盼着穿上嫁衣出嫁的那日,只是那人不是他……喜绸的那一头,终究是空的!
谢蕴清垂着眸,像是被什么死死的压抑着一般,那种绝望几乎要将他吞噬。
不说夏云,就连月儿看了都心惊。
“清清,你怎么了?”苏语凝终于后知后觉地问。
半晌,谢蕴清才抬起了眼,唇畔笑意浅浅已然恢复常态,“今日虽然来不及参加你的及笄礼,礼物却是准备好了的。”
苏语凝眼睛慢慢亮起来,“是什么?”
谢蕴清深深地看着她,“妧妧下来些。”
苏语凝听话地半屈下身子,谢蕴清看着她竟在咫尺的脸颊发愣,良久才从袖中拿出他早早就准备好了的鎏金玉蝶戏花簪。
他捏着簪子在指尖摩挲了一瞬才轻拢衣袂,将花簪插入她的发间,他目光坚定,可白玉的手却在颤抖。
月儿失声捂着嘴,大公子为小姐插发簪……那是夫妻之间才能做的事啊!
谢蕴清又将她散落肩头的发拢至耳后,半晌才暗哑着声音道:“好了。”
苏语凝自己看不到,于是问他,“好看吗?”
谢蕴清的声音愈发清淡,“好看。”
月儿忙拉着苏语凝退开了两步道:“小姐,二公子想必就快来了,我们还是去桥下等吧。”
苏语凝虽然不舍,但也只能道:“清清,我要走了。”
谢蕴清目光划过她的眉眼,以及她身后的灯火阑珊,而他身后只有无尽的黑暗,半晌过后,他才似寻常般温声道:“去吧。”
谢蕴清一瞬不瞬地看着苏语凝的背影,空气似乎凝结了一般。
夏云站在他身后看不见他此刻神情,直到过了许久,异常凉薄的声音才传来,“走吧。”
苏语凝摸着头上的发簪,笑眯眯地问月儿:“是不是特别好看?”
月儿心里乱作一团,她小声道:“小姐还是先把簪子摘下来吧。”
“若是让二公子看见了……”
“让我看见又怎么了?”沉如寒冰的声音骤然响起。
月儿呼吸一窒,脑中瞬间就空白了一片。
“鱼鱼,你终于来了。”苏语凝此刻已经没有了之前的低落,笑盈盈的叫他。
谢予安眼中布着血丝,死死地盯着她头上的发簪,他放下正事匆忙赶来,连饭都来不及吃一口,她就是这样回报他的!
她竟然让谢蕴清替她簪发,谁娶她,对她来说恐怕根本没有任何区别吧。
苏语凝对上他骇人目光,害怕地后退了一步,又鼓起勇气去拉他的手,“鱼鱼……”
谢予安按住她的手一把拂开,一字一句砸在她身上,“你就连我的名字……到现在都还叫不清。”
他竟然还真的指望一个傻子能懂得情爱,到底谁更傻。
谢予安无比失望的样子让苏语凝倏的红了眼,摇摇头想解释,“不是的……”
谢予安却根本不想再听她说任何的话,拂袖便走。
月儿追了上去,慌忙道:“二公子,不是你想得那样。”
“滚开!”
苏语凝看着他的背影,无措地摇着头,语无伦次道:“不是的,我叫得清楚……你叫谢予安。”
可是前面的人早就已经听不见了。
城南的百花戏楼里出得都是名角,常常是座无虚席,来听戏的人多,来消遣的自然也不在少数。
除去正儿八经唱戏的,还有不少就只是会摆弄两句,但模样好,是养着专门供客人玩弄的。
几个身娇腰软姿色娇丽的姑娘凑在一起笑语,其中一个着轻纱的女子声音娇滴滴的能掐出水来,抬着一双含水的眼眸往二楼瞧,“那位公子好似是个生面孔。”她手里的团扇轻摇,心思微荡,遗憾道:“怎么就只是看戏。”
有人笑着推她:“怎的?又忍不住了?”
“那桌可是交待过不准人打扰的,你就省省吧,留着到别处□□去。”
“我便是要试一试。”那姑娘摇着团扇身姿袅袅的朝二楼走去。
不想还不得靠近就被一脸刻板的夏云向赶苍蝇似的赶走了,气得她直跺脚,又不甘心的朝内看了一眼。
男子的身形半显在纱幔下,只见他懒怠的靠在凭几上,骨节分明的手提着酒壶,稍一倾,水酒就顺着壶嘴落成了线,他端起酒杯一口饮下,凉薄的双眸微眯起,再配上那过分俊美的皮囊,可谓占尽风流。
林俞轩陪着一歇不停的喝了不知多少的酒,终于忍不住了,“少卿,我实在是喝不下了。”
谢蕴清放下手里的杯盏,玉扇轻敲在桌沿上,斜眼朝他看去。
“成成成,我今日就当是舍命陪君子了。”林俞轩认命的拿起酒壶自己倒酒。
谢蕴清嗤笑了声,指尖划着杯盏的沿口轻转,酒喝得越多他脑子里就越清醒。
他垂眸看着楼下的戏台子,台子中央的戏子唱得竟然还是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的戏码,薄唇抿出一道极淡的笑,神色荒凉至极。
“他怎么会在这里!”
林俞轩正埋头倒酒,却听到谢蕴清的声音勃然一变。
他看着楼下的人,眼中的凌厉和盛怒已然就快压制不住。
谢予安怎么会在这里,他不是应该陪着妧妧在看灯!
他在这里,那妧妧在哪里?
谢蕴清豁然起身,眼底是遍布的阴霾,朝林俞轩说了句“我先走。”便快步往外走去。
随着眼梢一瞥,他又顿在了原地,那怯生生站在戏楼外想进又不敢进的人不正是苏语凝。
此刻,谢蕴清的心情已经不足以用愤怒来形容了,眼里的冷意相较三尺寒冰还要冻人。
他就不该心软犹豫,小姑娘不懂他便该帮她做出正确的选择,就算是毁了她的期待与欢喜,他也不会再放手。
“小姐,我们还是走吧!”月儿拉着苏语凝面露哀求。
苏语凝往里面看了看,她看到谢予安进去了,可是现在却找不到人了,她想告诉他自己是可以叫得清他的名字的。
戏楼内接客的伙计看着两人探头探脑的样子,上前道:“二位姑娘是来看戏的?”
苏语凝看着他犹豫片刻后道:“我来找人。”
“找人?”那伙计抱胸睨了她一眼,将人往外哄,“快走快走,这里没有你要找的人。”
苏语凝没想到他会忽然赶人,她往后一退半只脚就踩在了石阶外,整个人失了平衡往后仰去。
“小姐!”月儿惊呼。
苏语凝惊骇地瞪大了眼睛,紧接着手臂一紧她后仰的身子又被人拉了回去,直直地扑在了那人的胸前。
正欲抬头,后脑勺却被对方按住,眼前一片漆黑,苏语凝心中一慌,就听那人道:“是我。”
谢蕴清声音温和带着安慰,而看向那伙计的目光却冰冷瘆人,让人头皮发紧,只有怀里的人丝毫不觉罢了。
苏语凝分辨出他的声音,愣了许久,小手才攀上他的衣襟,细软的嗓音染上了哭腔:“清清。”
伙计一看是刚才出手阔绰的公子,立马堆了笑脸,“哎呦,小的不知道这位姑娘是来找公子你的,多有冒犯,还请公子不要怪罪。”
谢蕴清朝夏云看了一眼,随即揽过怀里的人往外走去。
月儿咬咬牙,紧跟在了后面。
起初还是繁星缀满的夜空不知何时已经乌云遮月了,像是要下雨。
游灯的灯车走在主街,人也都到那处去了,此刻小道上几乎不见人影。
夜风吹起谢蕴清的衣袂,墨发卷着他的发带,眉目间肃冷清洌,远处天边毫无征兆地砸下一道闷雷,怀里的人瑟缩着躲了躲。
这会儿倒是知道怕了,他竟不知道她的胆子什么时候如此大了,竟敢这样追过来。
谢蕴清眼底沉着怒,却将人揽得更紧了些。
又走出一段,谢蕴清终于松开了压着她脑袋的手。
苏语凝从他怀里仰起头,头发乱乱的,眼眶不知何时变得又红又湿,眼睑处挂着晶莹剔透的泪珠。
“怎么哭了?”谢蕴清慌了神,一点点擦掉她的眼泪。
可她眼泪却越掉越凶,抽噎着喃喃道:“清清……我不想嫁给鱼鱼了。”
苏语凝用手背胡乱擦着眼泪却,将小脸擦的一片通红,鱼鱼真的太坏了,她已经很努力很努力地听他的话了,可他却还是这样。
她刚才一直在后面追他喊他,他也不理,她被人推他也不来救她,她再也不想跟他做朋友了,也不想跟他一辈子在一起了。
谢蕴清被她哭得心都疼了,“嘘,别哭,不嫁……妧妧不嫁他。”
月儿在一旁听得心惊肉跳,不嫁?怎么个不嫁法?
又是“轰隆”一声惊雷,吓得苏语凝连哭都忘了,捂着耳朵钻进了谢蕴清怀中。
谢蕴清抚着她的发顶,过了许久才缓声道:“不嫁他,妧妧嫁给我好不好?”
风越刮越大,山雨欲来的压抑感让人喘不上气。
谢蕴清却只是护了她在怀里,极有耐心的等着她的回答。
其实,即便她说不好……也没有用了。
苏语凝仰起迷惘的小脸,“可以吗?可母亲和爹爹说过……”
“可以。”谢蕴清截了她的话头,怎么不可以,“妧妧什么都不用想,一切有我。”
雷声越逼越近,可苏语凝的心却渐渐安定了下来。
她忽然垫起脚凑在了谢蕴清眼前,看着他的嘴巴,又凑近了些,然后用力吸了吸鼻子,皱眉道:“你喝酒了。”
自从上回乞巧节喝醉又被吓到了之后她就尤其讨厌酒。
望着她纯澈的双眼,谢蕴清哑然失笑,将自己脑中灼热的念头压了下去,道:“往后再也不喝了。”
这出青梅竹马的戏,又能继续唱下去了。
……
距及笄礼那日过去已经有小半月了,月儿日日都是心惊胆战的。
她也能看得出二公子不是良配,他从来没有真的花心思去待过小姐……可这亲事就在眼前了,她想不出大公子到底要做什么。
看着在院中逗着小狗玩,半点心事都没有的苏语凝,月儿叹了口气,小姐当真就那么相信大公子?
冬至这日正好也是苏老夫人的诞辰寿宴。
谢家自然也是要去祝寿的,一早顾氏就派人来请了。
夏云看到谢蕴清从多宝阁上拿出了一个描金雕花的木盒,从盒子里拿出了一块羊脂玉的平安扣,犹豫了一瞬之后,放入了衣襟内。
在府外并没有看到谢予安的身影,谢蕴清问道:“二弟不去吗?”
顾氏道:“他先去布庄了,晚些会自己过去,我们先去,别管他。”
谢蕴清颔首上了马车。
而此刻苏府外早已被车马围的水泄不通,贺寿的人一茬接着一茬。
苏语凝以及苏家的众人早在一清早就去向苏老夫人请安祝寿了。
苏老夫人是信佛之人,日日烧香拜佛,苏语凝便想出要送她九十九卷自己手抄的金刚经。
苏语凝字写的慢,连着抄了一个多月才算抄完,连玩的时候都没有。
起初大家都不信她能坚持下来,毕竟平时苏谕齐要她写几个字都不容易,没曾想她竟真的做到了,在寿宴这日送上了九十九卷经书。
苏语凝让下人将经书抬了上来,恭恭敬敬道:“祝愿祖母福如东海水长流,寿比南山不老松。”
今日苏老夫人穿着一件暗绛色纹寿字的褙子,整套的金丝头满面,满脸喜气,神采飞扬,她招了苏语凝到身前,拉着她的手直夸,“我的乖孙女,妧妧有心了,抄了那么多手都该酸了吧。”
苏语凝甜甜一笑,“不酸,祖母喜欢我就高兴了。”
苏老夫人连声道:“喜欢,当然喜欢。”
叶柔抱着安儿笑道:“妧妧这回是真的用了心,平日里哪有这个定性肯坐下来写字,看来呀,她还是跟祖母最亲。”
苏老夫人听后心里别提有多么的熨贴和软了。
苏菀烟眼中闪过不甘,她送的万寿图也是花了一个多月时间才绣成的,怎么就不见祖母也如此的喜欢,说到底就是偏心罢了。
苏谕齐进来道:“母亲,宾客都来的差不多了。”
苏老夫人站起身道:“走,都随我出去。”
大厅内,宾客络绎不绝的进来祝贺。
谢蕴清坐在宾席上,苏语凝则站在苏老夫人身旁,除了不时的转着眼睛往他这处瞧来,调皮的冲他眨眨眼以外,算得上乖巧。
那一头,苏菀烟不慎打翻了茶盏在身上,她懊恼地对着苏语凝道:“妧妧可否陪我去换件衣裳?”
苏语凝没有多想就跟着去了。
两人走过抄手游廊,苏语凝道:“三姐姐,这不是去清竹院的方向。”
苏菀烟解释道:“去清竹院太远了,祖母还在等着我们过去呢……我在瞻月楼的暖阁里也留了衣裳,就去那里换吧。”
苏菀烟说着朝春茵使了个眼色,春茵咬咬唇偷偷地转身离开。
苏菀烟将苏语凝带到了瞻月楼的一间屋子内,又给她沏了盏茶,道:“妧妧就在这里等我吧。”
苏语凝点点头。
苏菀烟看着她,“怎么不喝茶。”
苏语凝道:“三姐姐,我不渴。”
苏菀烟语气有些僵硬:“这是大哥才带回来的老枞水仙,你……不尝尝?”
苏语凝看着清透澄明的茶汤,一时也觉得有些渴了,端起来咕咚咕咚喝了下去。
苏菀烟心口微提,连呼吸都急促了起来,她神色恍惚道:“妧妧就在这儿等我吧。”
她快速走出屋子关上了门,用手捂住自己狂跳不止的心口。
小妹,对不起了,谢蕴清要让她自毁清白,她绝不会任人宰割的……那瓶欢宜散她已经全下到了茶里。
苏菀烟咬紧了牙关,狠下心走了出去。
春茵才跑出一段就看了在花园里缓慢散步的谢蕴清,她快步上去,急切道:“谢大公子,你在这里就太好了。“
谢蕴清疑惑地看向她,“怎么了?”
“四小姐她忽然身体不舒服。”
谢蕴清闻言眉头皱紧,焦急万分地问道:“她在哪里?”
春茵道:“您随我来。”
瞻月楼里,春茵指着一间屋子道:“四小姐就在里面,你快进去吧。”
谢蕴清看着她,“那你呢?”
春茵支支吾吾道:“我去找郎中。”
谢蕴清颔首,“那你快去吧。”
等谢蕴清进去,春茵才深吸一口气,脚步踉跄跑下了楼。
苏菀烟一把将她拉到边上,问:“如何?”
春茵紧张地双手交握,声音都在打颤,“已经进去了。”
“紧张什么!”苏菀烟骂她,“还不快去看看二公子来了没有!”
苏菀烟也紧张的不行,她现在已经是骑虎难下了,必须继续下去,苏语凝本就是个傻子,名声什么的,对一个傻子来说也根本就不重要,她必须狠下心来为自己考虑。
苏菀烟回到前院,谢予安已经到了,就独自站在一棵腊梅树下,神色漠然。
苏菀烟假装没有看到他,与春茵疾步从他面前走过,压低了声音,又确保他能听到,“你真的看到妧妧和大公子单独去了瞻月楼?还许久没有出来?”
春茵道:“正是。”
苏菀烟面露焦急,“快去瞧瞧。”
谢予安缓缓地抬起眼,一个跨步拦在了两人面前,眉心低压,“你说妧妧怎么了?”
苏菀烟诧异地看着他,小声惊呼,“二公子。”
谢予安太阳穴突突直跳,冷笑道:“她在哪里,带我过去。”
苏菀烟看着他骤变的脸色,吸了口气。
谢予安看着紧闭的屋门,双眸染的通红,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他们究竟在干些什么!
他咬牙冷笑,他已经受够了,抬起手用力的一把推开了门。
……
苏菀烟本以为打开门,眼前看到的必然会是不堪入目的画面,她甚至已经告诉春茵,随时去请祖母过来。
可谁能告诉她,为什么大伯母也在,而苏语凝一点事也没有,正与两人相谈甚欢。
到底是怎么回事!
叶柔诧异地看着两人,“予安,烟姐儿?你们怎么过来了?”
谢予安一腔怒火就这么生生断在了心口,望着屋内的三人一时间怔在了原地。
他看向苏语凝,见她只是看了自己一眼就别开了头,竟是在与他置气的模样,他冷了她这些日子,看来她不知道自己错了哪里。
还是苏菀烟反应及时,她笑道:“我原本是想再边上的暖阁换衣裳的,也不知放在那里的衣裳什么时候被婢女拿了回去,只能又回了一样清竹院……出来时正巧遇见二公子在找妧妧,便与我一同过来了。”
苏菀烟看到谢蕴清似笑非笑的朝她看来,眼中的轻蔑让她如坠冰窟,他早就料到了……可妧妧确实吃了药,怎么会一点反应都没有……苏菀烟眼前一黑,药是假的!
叶柔不疑有他,起身笑道:“躲懒了这么久,得快些出去了。”
几人出了瞻月楼,谢蕴清从她身旁走过,目不斜视,淡道:“你好自为之。”
苏菀烟手脚冰凉。
苏府的园子与谢府的深幽曲折不同,大片的莲池,亭台错落有致,站于高台就能将整个园子的景色收入眼中。
谢蕴清望着早已枯萎凋谢,不见叶也不见花的莲池,对夏云道:“贺府来拜寿的人里似乎不见贺敬之,你便去点他一点吧。”
“是。”夏云应声后又道:“小的还是有一事想问。”
谢蕴清微抬了下颌。
夏云道:“少爷是如何肯定三姑娘会将药下到四姑娘身上的?”
“春冰薄,人心更薄……哪怕我不提醒,你以为她就不会自己想到这一步?”
夏云心想,确实,一开始苏菀烟就打着让少爷教唆四姑娘去提出退亲的主意,坐收渔人之利。
而且都到了这一步,她不可能放弃,最好的方法就是将脏水泼到少爷和四姑娘头上。
“与其让她想法子弄来药,到时候我们被动,不如我先将假的药给她。”
他和苏菀烟谁都不是好人,无非是他将她始终不敢想不敢做的事摆到了她面前,推了她一把。
谢蕴清眼中不起波澜,“我早就说过,她若自己来,就不用弄得太难看。”
夏云挠挠头,“可药是假的,她便是用在了二少爷身上,不也是起不到作用。”
谢蕴清忽然弯唇笑了笑,“你以为让人乱情的真的是药……不过是人心里的“欲”罢了。”
晚宴上觥筹交错,但苏菀烟却坐立难安,她想不到贺敬之竟然还有脸来。
她望着隔了好几桌的男人,心里紧张起来,谢蕴清会不会已经将事情告诉他了?
可看他神色平常的样子,苏菀烟又安慰自己想多了,何况两人已经退婚了,就算那妓子腹中的孩子不是他的,他们的亲事也不可能再议。
陈氏见苏菀烟心不在焉的样子,低声问道:“怎么了?”
苏菀烟摇摇头,“我没事,就是有点乏了,想先回去歇息了。”
陈氏点头道:“那你回去休息吧。”
前院热闹非凡,走进后院就一下子安静了下来,苏菀烟没有拿灯笼,借着月色往清竹院走去。
脑中还在忧虑接下来该怎么办,身子却从身后被人拥住,一股酒气扑鼻而来,苏菀烟大惊,未等她呼救一只手已经捂住了她的嘴,将她往小径边的竹林里拖去。
抓着她的人身量很高,是个男人,苏菀烟瞳孔放大,拼了命的去掰他的手,然而她根本抵不过那人的半分力道!
转眼她就被拖到了假山后,男人用力将她推在了假山上,背后的疼痛让她喘不过气来,她也终于看清了眼前的人。
“贱人!”贺敬之面容扭曲的看着她,“竟然敢在背后阴老子!我怎么想不到你竟然跟谢老二有一腿?嗯?”
他知道了!不仅知道是谢予安做的,还知道她和他的关系。
谢蕴清告诉她好自为之,她没想来的那么快,苏菀烟疯了一样的拍打贺敬之,指甲在他脸上抓出了血痕。
贺敬之脸色勃然一变,“你还敢打我。”
“不想嫁给我?看不上我?”贺敬之淬了一口,“我要是办了你,你看苏家会不会把你嫁给我。”
苏菀烟惊恐地瞪直了眼睛,瞬间泪流满面,盯着他用力的摇头。
所有人都在前院,没有人过来,她完了!
贺敬之拖着她随意找了一间屋子走进去,她拼命抓了门框却被贺敬之一把掼到了地上。
正因为此,她也摆脱了他的束缚,扯着嗓子呼救。
贺敬之抓住她的脚踝将她拖向自己。
“你找死!”
随着一声怒喝,贺敬之被一拳挥倒在了地上。
“你怎么样?”谢予安将苏菀烟扶起来,看着她仓皇惊骇,泪流满面,被欺了的模样,心中横生出戾气。
苏菀烟扑入他怀里,哭得浑身发颤,“你来了,还好你来了。”
贺敬之擦去唇角被打出来血迹,跌跌撞撞地起身,不敢置信的看着谢予安,“我把你当兄弟你就是这么对我的?弄我的未婚妻!”
谢予安皱眉,目光沉沉,“你冷静一点。”
贺敬之一脚踹翻了身旁的一张椅子。
巨大的动静终于引来了人,下人看到这样场景直接傻眼愣在了原地。
叶柔掺着苏老夫人赶了过来,看到屋内的三人状况,差点晕厥过去。
贺敬之指着抱在一起的两人道:“来得正好都来看看这对狗男女!”
苏菀烟衣衫凌乱,脆弱的好似被摧残过一般躲在谢予安怀里的样子已经叫在场的人都看了去,好在没有宾客在。
叶柔喘着粗气朝一旁的下人喝道:“贺公子吃多了酒,还不将人还不将人请去休息!”
几个家仆连拉带拽的把贺敬之带了出去。
送走所有宾客,苏府厅堂内鸦雀无声,只余苏谢两家的人在场,所有人的脸色都难看到了极点,谢予安与苏菀烟站在厅中,一个垂着头一言不发,一个只知道哭。
谢承盯着自己的儿子看了许久,暴怒喝道:“混帐东西!”他拿起苏老夫手边的拐杖就朝着谢予安的背脊打了过去。
极重的一棍,打得谢予安踉跄了一下,喉中溢出闷哼。
还欲再打第二棍的时候,顾氏扑上去抱住了谢承,惊喊道:“老爷,你别打了,有什么不能好好说的,你就是打死了他也解决不了问啊!”
苏谕齐是恨不得打死谢予安这个混帐东西,与他的女儿定了亲竟然还敢做出这种事来,他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苏菀烟扑通一声跪了下,“都是我的错,与二公子无关,是我的错。”
苏老夫人气得浑身颤抖,连心口都是急促的疼痛,将手里的佛珠就朝苏菀烟掼了过去,“你给我说清楚!”
一整串的佛珠砸在苏菀烟肩头,疼的她到抽一口气,她咬着唇,垂泪道:“孙女不孝,愿意自去庵堂出家为尼。”
谢予安忽然一掀衣摆跪了下来,“是我失德在先,我愿意对三姑娘负责。”
这事已经解释不清楚了,苏菀烟衣襟半解的在他怀里,哪怕不是他做的他也要认下,如果说是贺敬之做的……三人纠缠,那她就真的不用活了。
叶柔眼前一黑,脚下一软往后仰去,苏谕齐大惊立马扶住她,“柔儿!”
叶柔撑着他的手臂站起来,走到谢予安面前,颤抖着用手指着他痛斥道:“你怎么对得起妧妧!”
难怪早前他们两个同时出现在瞻月楼的时候神色那么奇怪,叶柔捂着心口,痛心的喘不上气,她的妧妧,她的女儿为什么要承受这些,谢予安就不是个东西!
她想不到自己从小看大的人还能看走了眼。
这时,挺着孕肚一直默不作声的苏悠走了上前,朝着两人就是一人一个耳光,直将两人打的头偏了过去。
她后悔啊!竟然给了这两个不要脸的机会!还伤妧妧的心,逼着她远离谢蕴清。
若妧妧真的跟谢予安成了亲,那就是她推她入的火坑。
陈氏看到女儿被打,也不敢帮,只跪下来朝苏老夫人求饶道:“母亲,现在事情已经发生了,怎么解决才是关键啊。”
苏谕齐看着跪地的两人,眉心狠狠皱起,果断道:“妧妧与谢家的亲事就此作废,聘礼细数退回。”
谢予安一直绷直的背脊终于在这一刻垮了下来,怔松过后是无尽的茫然,他终于解脱了,他想扯一下嘴角却根本扯不动。
挺好的,这样挺好,苏菀烟需要他,而妧妧……谢予安狠狠地闭了闭眼。
东边的宴息处,谢蕴清看着垂着脑袋似有所感的小姑娘,柔声道:“妧妧别害怕。”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送出营养液的小天使:“采采”12瓶,“一只小月亮”10瓶,“。1h..”14瓶,“如何”3瓶,“乔”5瓶,“初心宅女”20瓶,“???”12瓶,“扶络”5瓶,“十七”1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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