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衍并不知道自己已经被冠上了“言语引诱执法人员”可耻罪名,只是看着路灯下那个清峋挺拔身影,觉得这人可真不要脸。
除了学校里那群颜值即正义还有点审美偏激女生,谁稀罕厚爱他?
不过他怎么在这儿?
像是知道自己要逃课似。
位置还卡得这么准。
盛衍偏头看向墙内那两个脑子不太好朋友。
墙内朱鹏和苟悠连忙摇头,表明自己不是内鬼。
量这两人也没这胆子。
盛衍收回视线,从墙头轻巧跃下。
落点比之前预计近了一些,将将好落在秦子规跟前,然后当着秦子规面,弯腰抄起书包,掉头就走,连个多余眼神都没给。
挑衅蔑视意味很足。
秦子规似乎也已经习惯了他这个态度,表情毫无变化,笔尖划动,语调寡淡:“高二六班盛衍,无故旷课,翻/墙离校,操行分扣五。”
操行分这回事爱扣扣去。
盛衍从来没在意过,依旧头也不回。
秦子规也没拦他,慢条斯理重新翻了一页,继续写道:“高二六班朱鹏苟悠,无故旷课,翻/墙离校,晚自习私带手机......”
本来头也不回盛衍瞬间停下脚步。
他回头看向秦子规:“你什么意思?”
秦子规:“没什么意思。”
盛衍没好气道:“我翻/墙是我事,跟他俩没关系。”
秦子规不否认:“你现在原路返回话,确就跟他俩没关系。”
盛衍:“......”
威胁。
赤/裸裸威胁。
他随便违反校纪校规是无所谓,但朱鹏和苟悠少不了要被家里一顿臭骂,因为自己连累了好兄弟这事儿,盛衍做不出来。
可是要他向秦子规服软,他更做不出来。
盛衍一时半会儿没能做出抉择,又觉得不能输了气势,就凶巴巴地瞪向秦子规,试图让对方感到害怕。
嗯,怕死了。
简直跟只三个月大豹子一样吓人。
秦子规睼眸欣赏了一眼,然后散漫垂眸:“明天早上执勤记录就送到教务处了,你们自己看着办。”
执勤记录送到教务处后就是计入学生档案,会作为部分高校自主招生平时分数参考,就不只是平时被扣操行分再被骂几句那么简单事。
墙那头朱鹏和苟悠听到这话,立马开始拍墙哀嚎。
“衍哥!冷静!别冲动!为了兄弟们性命考虑考虑!”
“是啊!衍哥!揍那群傻逼什么时候不是揍呢,消消气,先回来,我们从长计议!”
“我已经趴在地上趴好了,保证您尊贵脚上不会沾上一粒泥土!”
“如果您翻墙手疼了,还有我苟氏独家按摩治疗!”
“回来吧!衍哥!”
“哥!!!”
本来还想和秦子规好好干一架盛衍听着两人哀嚎:“......”
还有没有点骨气了。
但是再没骨气也是自己捡回来兄弟,除了认,还能怎么办。
不过面子不能丢。
盛衍抬起下巴,有些恶劣地挑眉看向秦子规:“行,今天看在朱鹏和苟悠面子上不跟你计较,但没下次了,不然我让你知道谁才是真正老大。”
他个子有一米八,五官是具有攻击性漂亮,挑眉看向秦子规时,眼尾上扬,带着张牙舞爪挑衅意味。
而秦子规刚好比他高了个七八公分,垂眸迎上视线时,就带了些天然压迫感。
盛衍不服气地偷偷提了点儿脚后跟,抬头挺胸,试图给自己长长气势。
四目直直相对,战争一触即发。
然后秦子规淡淡开口:“嗯,你是老大。”
盛衍冷哼一声:“废......嗯?”
“你是老大,所以翻回去吧。”
秦子规合上本子,单手插兜,冷眼看着盛衍,整个人毫无情绪起伏。
轻松赢得了战役盛衍:“......”
草,更憋屈了是怎么回事。
这种感觉就像是情侣吵架,女朋友雄赳赳气昂昂地打了一肚子草稿准备认认真真理论一翻,结果男方只是轻飘飘地扔出一句“你说得都对”,然后就把剩下所有话给结结实实地给堵了回去,态度还是肉眼可见敷衍和不走心。
但光从言语上看话又像是对方在让步,自己如果再纠缠下去就会显得特别不知好歹,蛮不讲理,所以只能硬生生地憋着。
盛衍快给憋死了。
但他又不能直接甩手走人,毕竟朱鹏苟悠脑子再不好,也是两条人命。
于是沉默之后,他轻磨了下牙,冷笑一声:“行,认我当老大就行,乖弟弟。”
最后三个字发音略重,显出极致挑衅和嘲讽。
然后就取下肩上书包往墙里一掷,轻轻一跃,翻身而上,不留给对方任何回击余地。
宽松黑色T恤下摆随着轻盈敏捷动作乘风荡起,露出一截儿纤韧劲瘦窄腰和白皙肌肤上清晰可见暗色淤青,在路灯光芒下显得格外打眼。
秦子规微眯了下眼眸,往后靠上路灯,看着人影消失地方,像是在想着什么。
而后半晌,撕下最后写过那页纸,团成一团,随手掷进垃圾桶里,朝着与校门相反方向缓步离去。
·
盛衍翻回墙内后,情绪是显而易见不佳。
抿着唇,冷着眼,一言不发,快步走回教室,然后椅子一拉,往上一坐,靠上椅背,长腿一支,沉默半晌:“苟悠。”
凉凉两个字。
吓得苟悠当场一个激灵:“怎,怎么了,衍哥?”
“拿来。”
盛衍靠在椅子背上,没偏头,只是左手一抬,伸到苟悠跟前,勾了两下手指。
苟悠微愣:“什么?”
盛衍面无表情:“那本把学生会会长送到夜总会当少爷书。”
苟悠:“......”
看来终究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他毕恭毕敬地把那本厚厚黄色封皮书放上了盛衍掌心:“文笔稀烂,没有逻辑,但特别上头。”
上不上头不重要,重要是学生会会长下场够惨就行。
盛衍瘫着脸,接过那本书,开始翻看起来。
确如苟悠所说,文笔稀烂,没有逻辑。
前期主角学渣还特别惨,各种被那个人模狗样心机深沉阴险狠毒学生会会长欺负。
盛衍越看越气,越看越气,正气得无比上头,刚要看到主角捡到许愿系统后马上要开始第一次翻身时候,身后突然有人叫了他一声:“盛衍。”
盛衍回头,是一班副班长兼现任学生会纪检部部长,陈逾白。
陈逾白把一个袋子递给他:“给你。”
打开袋子,里面装着一瓶碘伏,一袋棉签,一盒活血化瘀药。
盛衍挑眉:“谁给?”
陈逾白靠上门框:“你就当学生会送关爱吧。”
学生会什么时候还有这项业务了。
盛衍心下狐疑,正打算问,余光瞥到陈逾白另一只手里捏着牛皮卡纸本,封面四个红色楷体:执勤记录。
他眉梢微抬:“这玩意儿怎么在你这儿?”
陈逾白顺着他视线瞥了一眼,举了举本子:“你说这个?一直在我这儿啊。”
盛衍:“?”
刚刚不是还在秦子规那儿吗?
“秦子规查完你们班晚自习就给我了,剩下勤是我帮他值,所以一直在我这儿。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
陈逾白不知道盛衍突然问这个干嘛,只是注意到后门三人组神情突然都变得微妙起来。
盛衍稳了稳,问:“你们这个执勤本有几本?”
陈逾白没多想:“就一本,马上交到教务处去。”
盛衍:“......”
所以秦子规那个狗比站在围墙后面装模作样写了半天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还说什么明天把执勤记录交到教务处?!
结果是拿假执勤本驴他?!
这他妈是把他当傻子玩吗?!
盛衍一拍桌子,直接起身,提步往外走去。
陈逾白问:“你去哪儿?”
“一班,找秦子规。”
盛衍头也不回。
陈逾白靠着门框慢悠悠扔出一句:“他不在学校。”
盛衍回头:“?”
陈逾白解释道:“他要去上信息竞赛培训班,所以黄鼠狼给他开了假条,说晚自习不用上,可以随便出去。”
盛衍:“??”
黄鼠狼是他们教导主任,因为本名黄书良,又天天叫他们小鸡崽,所以人送爱称黄鼠狼,平时抓他们纪律抓得可严,尤其是每次见到盛衍脑门上就直接自动开始冒烟,开启生气模式。
对秦子规倒是纵容得不得了。
而秦子规这个老阴比居然仗着黄书良偏心,又是驴他又是威胁他,就是不让他逃这个晚自习,结果自己却开开心心地拿着假条浪迹天涯?
可真是个诡计多端,老奸巨猾,烂心眼子老阴比!
盛衍快气炸了,随手抄起桌上一把美术刀就往外冲。
吓得苟悠连忙把他拦腰拽回来:“冷静,衍哥,我们冷静,杀人解决不了任何问题,想想明天就是你生日了,再等半个月就要放假了,为了美好十七岁和美好暑假生活,我们忍一忍!”
对,忍一忍。
盛衍握着美术刀深呼吸一口气。
这时候不忍一忍,被秦子规抓到把柄,被他告个黑状,到时候许女士再给自己报个七个八个补习班,这日子就没法过了。
所以忍,忍到暑假,夜深人静,月黑风高,孤男寡男,他再一刀割喉,了结狗比性命即可。
想到这儿,盛衍似乎冷静下来,重新坐下,翻开了面前那本黄色小说,平静阅读起来,告诉自己退一步海阔天空,忍一时风平浪静。
陈逾白则眉梢一挑,像是明白了什么,然后慢悠悠地离开了六班后门口。
教室再次恢复宁静,只剩下唰唰翻页声。
一页,两页,三页......
三十四页,三十五页,三十六页......
操,忍不了了!
今天不找秦子规把账算个清楚,他这口气就咽不下!!!
盛衍退一步越想越亏,忍一时越想越气,气到最后把桌面上东西囫囵往书包里一塞,带子一甩,一个转身直接出了教室。
苟悠朱鹏甚至没来得及拦,就眼睁睁地看着他飞快地消失在了走廊尽头。
他身高腿长,走得极快,熟练地翻过围墙,穿过一条林荫街,径直进入了某个高档小区。
盛衍从小娇生惯养,没什么自理能力,许女士很不放心,就闲置了江对面那套老宅,在学校旁边最贵楼盘买了个大复式,给他办了走读,方便就近照顾。
而秦子规母亲去世得早,是跟着他小姨和小姨夫长大,他小姨和盛衍他妈又是手帕交,当惯了邻居,秦子规和他也一直是同一所学校,所以就一起搬了过来。
一梯两户,门对着门,假如把承重墙一打,和一家人就没什么区别。
盛衍以前觉得方便。
后来觉得烦。
再到了现在又觉得还是方便多一些。
比如这种情况下就可以提前回家,在这儿堵死秦子规,让他逃无可逃。
反正今天不问清楚秦子规为什么知道自己会逃课,又为什么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从哪儿逃课,还为什么非要在学校外面堵他威胁他甚至骗他就是不准他逃这个课,他就把盛衍两个字倒过来写!
盛衍站在电梯里,越想越窝火,越想觉得今天这场对峙自己必不能输。
于是对着光可鉴人电梯门,整理起头发仪容来,抬着下巴,眯着眼眸,各种调换角度,尝试着找出一个看上去最凶最有气势表情。
他把左脸斜侧二十度,下巴上抬三十度,眉尾上挑,轻扯唇角,似笑非笑,眸子沾染上三分凉薄三分讥笑和四分漫不经心,还装模作样地捏住领子,假装那里有条领带,松了一下,轻哂一声:“呵,男人......”
然后“叮”一声,电梯门开了。
门外秦子规正站在他对面,双手插兜,眉梢微抬。
两人对望,四目相接。
五秒后,电梯门缓缓合上。
抬着下巴僵在原地盛衍:“......”
他现在杀死秦子规。
算正当防卫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