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桑闻言,也只是惊愕了一瞬,然后就平静下来。
这所谓的婚事,就算是真的,她也不放在心上。她在宫里,即便按照正常的流程,也得年满十八才能被放出去,还有一年多的时间,足以发生太多事情了。
“我们既然已经定过亲了,你以后就是我的人了,你若是乖巧些,以后进了府,小爷好好疼你。”矮胖少年一边说着一边来抓她的手。
明明只是个十四五岁的少年,说话却这么油腻惹人厌恶。
乔桑面无表情的避开他的手,侧身让到一边,正准备说话,却听到一声断喝响起:“你干什么?!”
乔桑转头看去。
却见一个蓝衣飒爽的俊美少年大步往这边走来,正是许久不见的宇文世子,他的目光先是从乔桑脸上掠过,随即落在矮胖少年脸上,皱眉道:
“付修文你干什么?”
付修文看到宇文廷,不惊反喜!自打几个月前被宇文廷无缘无故打了一拳后,回到家和父亲诉苦,却反被父亲训斥了一顿,自从那日后,他心里就憋着口气,没有再跟以前一样往宇文廷身边凑试图跟他拉近关系,而是费心进了另一个小圈子。而此时那几个和他同行的少年都一副看好戏的样子,他一定要趁此机会狠狠地出一口恶气!于是挑起那两道小山眉,眉飞色舞的说:“我在和我未过门的小妾说话,跟世子没关系吧?”
宇文廷一听,先是一愣,随即咬着牙问:“你说什么?!”
付修文扬起下巴,嘴角挂着得意的笑,趾高气昂的说道:“昨天我爹与国子监祭酒同赴宴会,请祭酒把他的庶女乔桑许我为妾!祭酒已经点头应允了!”
他可听说了,国子学有些传言,有人见到宇文廷和这个小宫女说过几回话,上次宇文廷无缘无故打他,就是因为这个小宫女。不然他也不至于求了母亲两个月,才让母亲答应同父亲提起此事,倒不是多喜欢乔桑,几个月过去,他连她长什么模样都模糊了,就是为了在宇文廷面前狠狠出一口恶气!顺便恶心恶心他,宇文廷喜欢的人,他收了房做小妾了,看不气死他!
此时见乔桑细看之下容貌的确清丽动人,再加上宇文廷那面色发青的脸色,付修文心里别说多痛快了,还不忘再往他心口捅一刀:“待到我迎娶她之日,世子可一定要来喝我们两个的喜酒啊!”
宇文廷看向乔桑,脸色很不好看:“他说的是真的?!”
乔桑镇定说道:“我也是此时才听说,还未查证。”
付修文插嘴道:“你这话什么意思?难道我还会骗你不成?你大可现在就去问乔夫子!”他说着瞥了一眼宇文廷,阴阳怪气的说道:“以后你就是我未过门的小妾,可不要背着我在外面跟别的男人勾勾搭搭丢我的脸——”
话音未落,脸上又挨了一记重拳!
付修文倒退了一步,捂着脸咬牙切齿的瞪着宇文廷:“宇文廷!上一次的帐我还没跟你算!这次你又打我!我跟你拼了!”说完了张牙舞爪的朝着宇文廷冲了过来!
他是家中唯一嫡子,自小娇生惯养,骑马射箭舞刀弄枪一概不行,看着气势惊人,却不堪一击。宇文廷出身将门,自小骑马射箭舞枪弄剑,他只伸了一只手一只脚就轻轻松松让付修文摔了个狗啃泥。
付修文狼狈的摔倒在地上,气的哇哇大叫,又从地上爬起来想要扑过去打宇文廷。
正在此时,一声轻喝响起。
“住手!你们在做什么。”
却见乔子策正一袭青衫往这边走了过来,和他一起来的,还有宁太医和一身玄衣存在感十足的摄政王。
少年们见了,一改刚才看热闹的心情,全都站直了向摄政王行礼,又向宁太医乔子策问好。
付修文也收了势站稳了,愤愤不平的瞪了宇文廷一眼,宇文廷不屑的看都没有看他一眼。
乔桑也向摄政王行了一礼,摄政王那双凤眸漫不经心地淡淡扫过她,落在了别处。
“宁太医,哥哥。”乔桑并不在意摄政王的冷淡,转而向宁致远和乔子策打招呼。
“桑桑你怎么在这儿?”乔子策问道。
乔桑说道:“国子学有两位夫子在昭阳殿借了书逾期未还,所以我过来讨要。不想被这位付小公子拦了下来。”
付修文连忙打断她,冲摄政王说道:“王爷!还请您替我主持公道!”他说着转向乔子策说道:“夫子,你告诉乔桑还有宇文世子,我和乔桑定亲的事,是不是真的!”
原本还在假装看风景的摄政王闻言一双凤眸扫了过来,眼里仿佛结了霜,声音冰冷:“你说什么?”
乔子策也是一脸错愕之极的样子,几乎与摄政王异口同声的问:“你说什么?”
宁致远也惊讶的扬起眉,看了眼眼前长相平凡又营养过剩的矮胖少年,又看了一眼纤细灵秀的乔桑,一脸的一言难尽,再看了眼摄政王,十几年的好友,一看就知道摄政王这脸色,有人要倒霉了。
付修文见乔子策一脸错愕,也有点儿懵:“夫子您不知道吗?昨天祭酒大人和我爹一起去工部赵大人府上饮酒,祭酒大人应允了我爹,把乔桑许给我了。”
乔子策惊愕的问:“你说父亲把乔桑许你为妻了?”
付修文理所当然的说道:“当然不是!我可是家中嫡子,怎么能娶一个庶女为妻呢,是许乔桑为妾,等到她在宫中期满,我也已经娶妻,再迎她进门。”
摄政王闻言脸色更是冷凝,凤眸看向乔桑,她一脸平静的垂眸站在那里,无悲无喜仿佛局外人的模样,他却莫名心里抽动了两下。
宁致远也皱起眉头,把乔桑这么个钟灵毓秀的人物许给这么个人当正房太太他都觉得暴殄天物,结果他居然还理直气壮的称要乔桑当妾,他都要被气笑了。
乔子策脸色也不好看,向来温和的人此时也难得动了气,冷声说道:“此事我自会向父亲问明。只是到底名分未定,付公子还请谨言慎行。”
付修文悻悻应是,又对摄政王告状道:“王爷!宇文廷几次三番无故伤人,还请王爷替我主持公道!”
摄政王凤眸又扫过来:“哦?他伤了你什么地方?”
付修文莫名觉得摄政王看过来的时候眼神好可怕,带着杀气,只是一瞬间又正常了,好像是他的幻觉,但他还是瑟缩了一下,说道:“他、他打了我一拳,又把我打倒在地,他们都看到了!”
摄政王那双带着寒意的凤眼一一扫过那边的几个少年:“你们看见了?”
语气十分耐人寻味。
名门子弟,不是天生脑子缺根弦的,察言观色的本事都不会太差。
几人交流了一个眼神,都齐齐摇头。
国公爷可是世袭的爵位,只要不是宇文家通敌叛国,宇文廷就是未来的国公爷,这样对比起来,付修文就明显不够看了,更何况,摄政王那眼神和语气,分明就是站在宇文廷那一边的,也难怪,毕竟宇文廷的外公老丞相,是摄政王的老师,虽说付修文平时也会和他们玩在一起,但是却并不见得有多大的交情。
其中一个少年还笑嘻嘻的说道:“回王爷,世子只是跟付修文闹着玩儿,谁知道付修文当真了。”
付修文听了顿时急了:“朱铭!你怎么胡说八道!他明明那么用力的打了我一拳还把我打倒在地,怎么就成了跟我闹着玩的了!”
摄政王冷冷的打断了他:“既然你执意说世子打伤了你,正好宁太医在这儿,就让宁太医看看,到底是伤了哪儿吧。”说着扫了眼宁致远。
一直在旁边看戏的宁致远听到摄政王点到自己名,立刻一脸慈爱笑容的往前一步说道:“付小公子,让我来替你瞧瞧吧。”
付修文仰起脸:“他重重打了我一拳,右脸,可疼了。宁太医你好好帮我看看。”
宁致远装模作样的看了看,然后对着摄政王一拱手说道:“回王爷,臣诊断完毕,据臣诊断,付小公子脸上并无明显外伤。”
摄政王冷冷看着付修文问:“你可还有话要说?”
付修文捂着脸,憋屈却又没有办法的摇了摇头,他直到这时候才反应过来,摄政王根本就没想过要替他做主。
乔子策说道:“好了。都回去吧。”
少年们纷纷告退。
付修文也捂着脸沮丧的走了。
宇文廷却没走,想留下来跟乔桑说几句话,摄政王却一个眼风扫过来:“你还不走?”
宇文廷却不管不顾了,顶住摄政王给的压力,抓住乔桑的手,用力握了握,说:“你放心,我不会让你去给人当小妾的。”
宁致远的眼睛盯着宇文廷的手,看了脸色发黑的摄政王一眼,突然有点同情又有点想笑,老铁树好不容易开次花,有了心上人,结果他的小辈一个个都跑来跟他抢。
宇文廷没等乔桑反应过来,丢下那句话就转身走了。
乔子策此时才露出担忧来,先问道:“桑桑,我先问你,你对付修文可有意?”
摄政王也看着她。
乔桑摇头,看着乔子策说道:“我今日才第一次见这位付小公子。无论是谁,我都不愿为妾。”
乔子策蓦地放下心来,看着乔桑说道:“既然如此,你不必担心。等我回去与先问过父亲,若此事为真,我一定想办法让父亲改变主意,取消婚约。”
乔桑面上带了丝感激:“那就拜托哥哥了。”
乔子策说道:“你告诉我是哪两位夫子我代为转告让他们亲自送回去。你就先回昭阳殿去吧。”
乔桑点了点头,然后对摄政王屈了屈膝说道:“那奴才就先行告退了。”
摄政王看着她,淡淡的应了一声:“嗯。”
乔桑又对乔子策和宁致远点了点头,这才转身走了。
乔子策对摄政王和宁致远说道:“王爷,致远兄,那我也先回去了,还有我的课。”
说完就也进了国子学。
门口就只剩下摄政王和宁致远。
“不追上去?”宁致远说道。
摄政王看他一眼,不紧不慢的往前走。
宁致远袖手说道:“现在可不是跟小姑娘置气的时候,刚刚你也看到了,前有狼后有虎啊,小姑娘要是被虎啊狼的叼走了,你可别后悔。”
多大年纪了,还跟小姑娘闹别扭,脸不脸红?
身边的人也受罪,摄政王成天在朝堂上阴着张脸,动不动就参奏这个参奏那个,搞得人心惶惶,都有人打听到他这里来了,看摄政王最近是不是有什么不顺心的烦心事。
摄政王冷哼一声:“与本王无关。”
宁致远啧了一声:“那你回头可别来找我喝酒。我先回去了。”说着就笼着袖子往太医院方向走了。
走出几十米,扭头一看,哪里还有摄政王的影子。
顿时摇了摇头,啧啧啧,嘴上说着与他无关,腿脚倒是很诚实。
“站住。”
身后突然传来一道清朗好听的声音。
乔桑停住脚步,转身行礼:“奴才给王爷请安。”
“起吧。”摄政王在她面前停了下来,顿了顿,问:“害不害怕?”
乔桑抬起头来,眼神有些疑惑:“王爷说的是?”
摄政王问:“如果要嫁给他人为妾,你怕不怕?”
乔桑想了想,还是诚实的摇了摇头:“我知道我不会,所以并不害怕。”
摄政王挑起眉,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本王倒是忘了,宇文世子倒是向你保证了,不会让你嫁给他人为妾。”他说完了一顿,笑也变得恶意:“你说,若是本王下一道旨,将你指给付修文为妾,又特赦你出宫如何?”
乔桑一点都没被他吓到,平静的看着摄政王说道:“王爷不会这么做的。”
摄政王一双凤眸盯着她:“那你说说看,本王为什么不会这么做?”
乔桑一双眼坦荡又清透的看着他,不说话。
摄政王也不说话,就这么看着她,凤眸中带着某种审视和探究,像是要将她看穿。
三年前还只会不分场合的在殿前哭诉惹人厌恶的少女,到底是经历了什么,才会成长成现在的模样。
摄政王忽然说道:“本王输了。”
乔桑愣了一下,有些困惑的看着他。
“你说的对,本王的确不会那么做。”摄政王看着她,仿佛认命般说道:“因为本王不舍得。”
说完那句话,他就径自离开了。
乔桑站在原地,有些怔愣。
乔子策回府的第一件事,就是去了父亲乔元贞的书房。
听他说完来意,乔元贞皱起眉:“你怎么管起她的事来了?那孙修文是工部尚书的嫡孙,以乔桑的身份,嫁过去也不算辱没了她。再者孙大人亲口跟我提的,我既然已经应允,又怎么能出尔反尔,像什么样子。”
乔子策也皱紧眉,不赞同的看着父亲说道:“可三妹妹与那孙小公子素未谋面,事先也不知情,父亲怎能如此轻率。”
“你这是什么话?自古以来,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这个做父亲的,难不成还做不了她的主了?”乔元贞瞪完眼,态度又缓和下来:“为父知道你向来心软,但是这件事情不该你来管,乔桑只是你的庶妹,自小又不亲近,你何必掺和进来。”
乔子策说道:“父亲,在我看来,乔桑和乔姝一样,都是我的妹妹,并无区别。”
乔元贞说道:“你可知乔桑三年前在殿前抓着我哭闹,已经在京都传开了?你另外那两个庶妹,自及笄以来,媒人几乎踏破门槛,可乔桑却从未有人托人说媒,她已经十七岁了,等到十八岁放出宫来,已经是个老姑娘了。现在有人来求娶,已经很不容易了,就连她的母亲,得知了这门亲事,也是极满意的。”
乔子策说:“可乔桑她不愿意。”
乔元贞沉下脸来:“容不得她愿意不愿意!”
乔子策还欲再说。
忽然管家敲门进来,恭敬道:“老爷,摄政王来了,正在正厅等候。”
乔子策有些惊讶,虽然两人私下交情甚笃,但是摄政王却从来没有来过府中。
乔元贞也惊得立刻站起来,一边往外走一边问乔子策:“摄政王可是来找你的?”
乔子策还未说话。
管家就说道:“摄政王说是找老爷有要事相商。”
“找我?”乔元贞有些紧张起来,摄政王最近心情不佳,同僚之中有不少人倒了霉,难道今天落到他头上来了?他向乔子策问道:“子策,你可知摄政王找我所为何事么?”
乔子策也想不到,只说道:“今日在宫中,摄政王不曾透露说要来府中。”
乔元贞心里更没底了。
到了正厅,只见摄政王一袭玄色朝服,竟像是没有回府更衣,而是一出宫就往这里来了,也没有落座,就站在正厅仰头看堂上的题字。
乔元贞心中战战兢兢,脚步在门口停顿了一下才走进去,拱手道:“摄政王光临寒舍,下官有失远迎,还望恕罪。”
摄政王转身过来,一双深邃凤眸让乔元贞不敢直视,微微垂下头去。
摄政王却微微一笑,一脸和煦的说道:“乔大人不必多礼。”
乔元贞看到摄政王脸上这叫人如沐春风的笑,却生生打了个寒颤:“王爷光临寒舍,不知有何事要吩咐下官?”
摄政王微笑道:“本王今日冒昧前来府上叨扰,却不是为了公事,而是一件私事。”他微微一顿,说道:“可否到乔大人书房一叙?”
“自然自然。”乔元贞心里越发没底,忙吩咐了下人倒茶来,对着摄政王一抬手:“王爷这边请。”
摄政王微微颔首,对着乔子策一摇头,示意他不要跟上来,然后就跟着乔元贞去了书房。
一炷香时间后。
摄政王从乔元贞书房离开,乔元贞亲自把摄政王送到府门口,目送他坐着摄政王府的马车离开。
乔元贞忽然踉跄了一下。
乔子策忙伸手搀住了,有些担忧的看着父亲:“父亲?”
乔元贞站稳了,双腿依旧使不上力,只神情复杂的对乔子策说道:“你不用操心你那三妹妹的婚事了,我待会儿就亲自上门,去找孙大人退了这门亲。”顿了顿,他又说:“你这三妹妹,真是好本事啊......”
乔子策怔了一下,想到什么,又有些震惊。
第二日早朝。
摄政王又在朝堂上参奏了工部尚书孙大人监察失职。
孙大人今年六十多了,再干几年就要回家养老了,在养老前,肯定要把自己的儿子扶上位。这件事按理来说,属下官员失责,上司也要连带受责罚,但孙大人年事已高,怎么也得给几分面子。摄政王却突然在朝上发难,的确叫人惊讶。叫人怀疑孙大人极有可能不能平平稳稳在尚书这个位置上待到卸任了。
摄政王这一出,更是叫本就氛围紧张的朝廷,一时间人人自危起来,毕竟真要查起来,谁能说自己身上没有小辫子让人抓呢。
宁致远听说了,便立刻猜出好友这是在公报私仇了,怪只怪孙大人的孙子不长眼,打谁的主意不好,偏偏打到摄政王心上人头上去了。
只是罚俸回家反省,没直接把孙大人从尚书位上弄下来,都该回家烧香了,毕竟摄政王手里捏着多少官员见不得人的命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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