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八点钟,寿仁长生店就已经关店熄灯睡觉,只是盛嘉树躺在棺材内,双手枕在脑后,翻来覆去却睡不着,倒是旁边的棺材里,夏洛克鼾声如雷,睡得香甜。
被鼾声实在吵到头疼,盛嘉树坐起身点了支烟,抓起棺材边用来防贼用的木棍朝着对方棺材敲去!
咚咚几声响之后,夏洛克抹着嘴角的口水坐起身,看向嘴边一闪一闪的盛嘉树:“咩事呀?”
“死肥仔,减肥啦,死人都被你鼾声吵到起来骂粗口呀!”盛嘉树开口骂道。
夏洛克睡意惺忪的开口:“大佬,你是身骄肉贵的阔少咩?出来揾饭食,都这样啦?如果怕吵,半岛酒店我开间房俾你好不好!”
探手点燃棺材旁的油灯,盛嘉树把手里的烟盒丢给夏洛克:“聊几句,等下我先睡,你再睡。”
夏洛克接过香烟不情不愿的点燃,上半身靠在棺头看向盛嘉树:“聊乜鬼?”
“随便啦。”盛嘉树神色烦闷的说道:“聊这单生意好啦,玲姐这间店撑不起嘅,一定要另找人做,你有冇好主意?”
“是你接来的生意,当然你想。”夏洛克鼻腔喷出两道烟柱:“这一单生意如果做成,以后香港长生行,玲姐也算响朵,对了,你有没有去拜山?”
盛嘉树一愣:“拜山?”
“当然要拜山啦,一个小小的长生店居然接下咁大单,不去拜山你让那些长生行大佬怎么看你?”夏洛克侧过脸,对盛嘉树说道:“亏你在东莞做过长生行,这都不明白?”
盛嘉树掏了掏耳朵:“香港鬼佬话事,难道我去揾鬼佬,各位洋大人,我代办七叔葬礼,请多关照?”
“不是鬼佬,是福禄寿,鬼佬那三家店都只做鬼佬的生意,中国人当然是福禄寿殡仪馆,人家长生行行首来的,如果你不拜山,对方觉得你不懂规矩,同扎纸,木料甚至停尸房随便打声招呼,你以后生意都冇得做啦?”夏洛克打着哈欠说道:“你在东莞不用拜山得咩?”
盛嘉树眼睛看向灯火:“在东莞,都冇人敢提自己是行首这个词,不怕被绑咩?南粤盗匪甲天下,你以为讲笑啊?”
“说的也是。”夏洛克在棺材内调整了一下坐姿,整口棺材顿时发出嘎吱嘎吱得响声。
盛嘉树弹灭烟蒂,熄灭油灯,躺回棺材内:“反正人还未咽气,我明天去拜山,他老母,又要同玲姐预支工钱,睡啦。”
“睡啦。”夏洛克答应一声,也躺了下去。
店内再次陷入了黑暗,盛嘉树双手枕着头,慢慢闭上双眼,隔壁棺材里“噗~”的一声屁响,打破了店内的静谧。
“吔屎啦!扑街!”盛嘉树开口骂道。
还没等夏洛克还嘴,店门被人从外面敲响,随后有个男声响起:“盛嘉树是不是住这边?出来,有人找!”
……
宝勒巷荣华酒馆储菜间。
花柳龙帮林海球倒酒,林海球沉着一张脸:“你不是讲你做正行?”
“当然是做正行啦师傅,福禄寿的仵工,算不算正行?”大只仔说着话,又帮自己的酒杯倒满。
林海球盯着花柳龙的双眼:“做正行要去烧人家的店面?”
花柳龙正要举杯,听到林海球的话,马上停下动作开口解释:“呐,师傅,放焰火不是去烧店面,不是你想的那样,这是长生行规矩来的,杨先生让我带人去那家店,不是纵火,是带齐元宝蜡烛,纸人纸马,在他店门外烧完,意思就是做事不懂规矩,替他那家店做场白事,以后等关门。”
“那如果不关门,会怎么样?”林海球开口问道。
“你中意继续开也无所谓,只不过杨老板同其他行当打声招呼后,那家店以后就不用再想能买到做棺材的木料,葬礼用的纸扎,甚至帮忙选墓的风水师傅和搭棚抬棺的仵工都请不到。”花柳龙看着自己的师傅,举起酒杯说道:“就好似师傅你开武馆一样,都是讲规矩嘅,弱肉强食嘛,想站稳就要功夫犀利,功底差偏偏又跑出来招惹高手,那下场一定是被打到武馆摘牌嘛,是不是?”
林海球举起酒杯和对方碰了一下:“那家店是你死去师叔开嘅,孤儿寡母不懂规矩,有没有路走?”
“所以我未叫人去直接放焰火,先去把那个未过门的师妹夫请来聊两句,他只要肯去同杨老板讲声知错,不懂规矩,也就冇事啦,杨先生大老板来嘅,哪会为难孤儿寡母同一个后生仔。”花柳龙喝了口酒,对自己师傅拍着胸口说道:“放心啦,我担保冇事。”
“嗯,既然不再捞偏门,就退的干净些,我等你有一日能得我衣钵,到时写个够靓的匾送你。”林海球喝了口酒,伸手拈了粒青豆送进嘴里说道。
花柳龙咧了咧嘴:“早就睇清楚啦,我运气好,老天都未收走我,那些家伙当然不会傻乎乎来找我麻烦,当然,如果真的来揾我,我也不会同他们讲规矩。”
“老实讲,我当初收你们这些捞偏门的后生仔,是有私心嘅。”林海球感慨的看向大只仔:“没有几个能在江湖上出头的徒弟,我的馆点能开在尖沙咀码头?虽然如今尖沙咀码头上够威的双花红棍仍要叫我声师傅,可是我都不知道这是第几个死掉的徒弟,第四个,第五个?四五个徒弟,替我打响了名头,也替自己钉死了棺材。”
花柳龙举起酒杯:“师傅,不关你事,路是自己选嘅,我之前都是江湖大佬来嘅,都是大路元帅,堂堂坐馆来的喔,现在不是努力改过自新,带着一班兄弟做仵工赚钱?”
“你?你都算江湖大佬了咩?当年拜师时,一身牛屎味。”林海球开心的笑了起来,想起面前这个徒弟当年十七岁立在自家武馆外的模样:“傻乎乎对我自报家门,林师傅,我是元朗洪门和一平坐馆大只龙,想同你学功夫抢包山王的名头。”
说完这句话,像是想起了什么,林海球看向大只仔:“我记得你之前叫做大只龙,现在为什么人人都叫你花柳龙?”
花柳龙的脸顿时垮下来:“师傅,我是清白嘅,你是知道我嘅……”
“停住,我知不知无所谓,生未生花柳也无所谓,总之,你记住,第一,不准打我女儿主意,第二,宝勒巷附近,你尽量不要来寻欢作乐。”林海球对花柳龙说道。
花柳龙啊的一声恍然大悟:“我当师傅你关心我,原来是不想我在宝勒巷附近找女人过夜,怕两人不小心睡过同一个,到时师徒成了契兄弟,把花柳传给你!喂,你这样对得起我师娘同未过门的阿英咩?”
“收声啦!扑街仔!我守寡十几年……”林海球出手如电,啪的一下敲在花柳龙的头上骂道。
刚好外面盛嘉树的声音响起:“球伯,不是很想打扰你同这位龙哥交流心得,只是怕继续听下去容易被人灭口,所以提前打断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