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新界,元朗秋田围。
虽然已经是十月份,但是农历也不过才刚刚进入八月,连中秋都还差几日未到,正是群山如碧,夏树苍翠的时节,此时又是午后,甚至不到两点钟,骄阳当空,气温足有三十四五度,毒辣的阳光肆无忌惮的照下来,晒得山林间的鸟都停了鸣叫,一只只缩在枝桠间无精打采的呆立着。
盛嘉树和花柳龙两个人,按照裴美玲之前留的地址赶来秋田围时,正看到在围村外的水塘边,裴美玲头戴着一顶竹笠,上身穿着半袖的薄纱小衫,裤管高高挽起到膝盖处,露出白皙的小腿和一双赤足,小心翼翼的迈步走进水塘。
而阿鸠则立在水塘边一颗老柳树下,照看着裴美玲脱下的鞋袜,盛嘉树走过去抚摸着阿鸠的头顶,正准备开口朝裴美玲打招呼,阿鸠却先朝着盛嘉树做了个嘘的手势。
直到水塘里的水没过大半小腿,裴美玲才停下脚步,略俯下身,眼睛在身体周遭的水面上慢慢寻梭,过了三五分钟也不见再有动作,仿佛整个人成了水塘中的一尊雕像。
盛嘉树忍不住好奇心,开口朝裴美玲喊道:“玲姐,难道因为你生得靓女,所以满塘的鱼不怕太阳暴晒,个个浮上来围住你搭讪咩?”
裴美玲听到盛嘉树的声音,惊愕的回头望过去,就看到一袭白衬衫的盛嘉树立在自己儿子身旁,正笑嘻嘻的望着自己,裴美玲先是脸色一喜,随后就又白了盛嘉树一眼,最后学着阿鸠的动作,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花柳龙立在盛嘉树身旁,叼着香烟,也不以为然的开口:“这种天气,鱼早就沉到塘底,不要说聊天,就算是敲锣打鼓舞狮舞龙都未必肯浮上来被太阳晒!”
裴美玲没有理会两人调侃,而是继续把目光投向水塘,直到最终锁定水面的某处,这才扭头朝着阿鸠招了招手。
看到自己母亲招手,阿鸠从树下拎起准备好的一根两米多长竹竿,用镰刀在竹梢处破开一道十几厘米长的口子,随后从自己小巧的口袋里取出早就准备好的一根细竹蔑,把破口撑开,如同一个大号竹夹,随后凑到水塘边,小心翼翼的把竹竿递给裴美玲。
花柳龙看到阿鸠递过去的这支竹竿,有些狐疑的开口:“不是吧,难道是准备抓鳝鱼?鳝鱼中午晒太阳?不都是晚上才浮上来换气咩?”
裴美玲慢慢接过儿子递来的竹竿,朝着左前方一片水面把竹竿探过去,顺着竹竿的方向,盛嘉树努力眯起眼睛观察,只见最多四五平方的一处水面,能隐隐约约看到水面上几十个指尖大小的气泡,换做是谁,站在岸边不仔细观察,都很难发现这些气泡,一个气泡一条鱼估算的话,最少三四十条鱼,可是抓鱼不是用渔网吗?
盛嘉树正好奇时,裴美玲突然动手,手里两米多长,前端改造成夹子的竹竿瞄准一个气泡斜斜的凌厉戳去!入水瞬间,水流撞击撑着竹夹的竹篾,竹篾脱落,失去支撑的竹夹迅速合拢!裴美玲一个后扯竹竿的动作把竹竿既轻又快的扯出水面,朝着盛嘉树,阿鸠,花柳龙的方向甩来,等竹竿前端甩到自己面前,盛嘉树才倒吸一口冷气!
竹竿前端夹住了一根一米多长的水律蛇!此时蛇身正不断在竹竿上缠绕扭动!
“阿鸠,把蛇装起来,然后撑竹篾!”裴美玲眼睛盯着水面,头也不回的说道。
阿鸠习以为常的走过去撑开竹竿,用手把这条肥滚滚的水蛇取下来扔进旁边早就准备好的布袋内,随后又取出一根竹篾,和方才一样,再次用竹篾把破口撑开,随后递给裴美玲。
盛嘉树此时终于看清了那片水面下的景象,那些气泡下,一条条长短不一的水蛇静静的直立在水中避暑换气,几十条蛇聚集的画面过于惊悚,让盛嘉树主动把目光收回来,不再去看。
就这样,裴美玲负责捕蛇,阿鸠负责装袋,盛嘉树和花柳龙负责扮演看傻眼的观众,一番配合下来,母子用了半个多小时,总算把盘踞在这片水塘趁着中午避暑换气的一窝水蛇赶尽杀绝,足足三十六七条水蛇全都进了布袋,看着已经鼓鼓囊囊不断蠕动的布袋,再三确认水面上已经没有气泡之后,裴美玲才依依不舍的返回岸边。
看到裴美玲上岸,盛嘉树把香烟给这位老板娘递过去帮忙点燃,嘴里说道:“要不要抓的这么干净,三两寸长的蛇子蛇孙都不放过?可以等它们长大些再抓嘛!”
裴美玲吸了口香烟,又用毛巾擦了擦额头的汗水,这才靠着坐下柳树休息:“家里的老人家讲过,见蛇不打三分罪,打蛇不死三世仇,当然要赶尽杀绝,蛇的怨气重,如果被它们跑掉几条,以后会找人报仇的,你们怎么跑来乡下?这么快生意就关门大吉?”
“玲姐……”盛嘉树准备说话,裴美玲已经一摆手:“得啦,不用安慰我,这么多年乜嘢风浪我未见过,死男人都撑得住,不过是间店而已,今日运气好,这些蛇等下留四五条做菜请你们尝尝,剩下卖给族里,怎么都值几十块。”
盛嘉树蹲在裴美玲身边:“玲姐,能不能让我讲完,怎么我遇到的女人都不喜欢听人把话讲清楚就下结论?”
“女人?”裴美玲正擦干小腿和双足的水渍,把木屐穿好,听到盛嘉树的话,顿时抬头反问。
盛嘉树抿了抿嘴唇:“林师傅的千金,一位朱先生的秘书,再加上你,都是这样啦,我是讲,有大生意上门,这次来是让你准备收拾一下,回去准备签字收钱。”
裴美玲把盛嘉树的话当成调侃,完全没有理会,而是问了一句没有一起赶来的夏洛克:“肥夏呢?怎么只有你们两个。”
“肥夏现在正在警察总部报案,听说他发现有人盗墓,被盗墓贼打伤。”盛嘉树看着裴美玲,笑呵呵的说道。
裴美玲不耐烦的瞥了盛嘉树一眼:“到底出了什么事,直接讲清楚,不用因为我们孤儿寡母就遮遮掩掩。”
“我讲的就是真话,你相信我啦?”盛嘉树扭头看向花柳龙:“呐,龙哥,你不是想要带着那班兄弟继续做仵工咩,那就要看我的老板娘愿不愿意收留你们。”
裴美玲穿好木屐站起身,自己拎着竹笠,示意盛嘉树去扛起装满水蛇的布袋,盛嘉树吓得连连摇头:“如果你逼我,我即刻辞工走人。”
花柳龙从旁边拎起布袋:“这种事我来罢。”
“你是不是男人,连无毒的水蛇都怕?”裴美玲对盛嘉树递了个不屑的眼神:“走罢,先回围村再慢慢讲。”
水塘距离秋田围不过一里多地,四人沿着土路转过两个山坡,就能看到秋田围三米多高把整个村子包围起来的围墙,围墙外,一条护村河蜿蜒流过,河上一座石桥正对着围村门楼,门楼下则是一道铁铸的连环闸门。
护城河外则用石灰水泥平整出几块空场,充作围村用来晒粮食的谷场,闲暇时也是围勇们操练受训的场所。
四四方方的围墙四角设立了四处更楼,更楼比围墙还要再高些,有人在更楼里二十四小时放哨守望,围墙上还设有枪孔,遇到敌人攻打时,可以从枪孔里瞄准射击。
此时一个足有七十岁的枯瘦老者被一群人簇拥着站在门楼下,正与从一辆轿车上走下来的朱恩良握手攀谈,谢青鹭陪在朱恩良身侧,不经意回身时,看到了正拎着竹竿,戴着竹笠朝围村走来的盛嘉树四人。
裴美玲也发现了围村村口的众人,她蹙了蹙眉,低声对盛嘉树说道:“等这些人先进去后,我们再进村罢,不然我这个死了男人的寡妇在太公面前……”
盛嘉树此时则看到了朱恩良和谢青鹭两人,谢青鹭已经在正与老者对话的朱恩良耳边低语两句,朱恩良顺着谢青鹭指来的目光,看到了盛嘉树,随后笑容温和的朝盛嘉树招招手:
“昨晚你个后生仔搞出那么多事,今日仲有心情来乡下捕鱼?过来,让我同裴太公看看你的收成,要是有好货色,刚好买下来佐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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