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君留了邓老大看门,自己才赶向夜市。
不过当他赶到的时候,骚乱已经停止了,有两个人正躺在地上哀嚎。
他一问才知道,合着是有人看着菲菲的摊子不顺眼,想要挤掉她。
菲菲的摊子只有几盒卷烟,看上去非常可怜,而且她卖的价格也高,两块银元一包,两百铜板一斤,跟那些六七十铜板一斤的散烟叶相比,贵得令人发指。
所以,她一晚上也卖不了多少,运气好的话能卖两三根,运气不好就直接光头。
整包卖的时候也有,那是保哥儿给护卫买了两包,再多也没了。
她的买卖不好,偏偏地,却是占了最好的位置,就在距离氙气灯不远的正下方。
夜市上卖烟的,不止她一个,还有十来家卖烟叶的。
严格来说,这个夜市并不算热闹,因为这里实在太偏僻了,人流量不大,购买力有限,别看有小两千号人,做买卖的就有三五百家。
经常是卖烟叶的卖不出去烟叶,索性拿点烟叶,跟旁边的茶水摊子换一碗茶水……不管怎么说,咱两家就算开张了,对吧?
说书先生就比较惨一点了,说一晚上书,经常是得两片西瓜,收一把瓜子,还有人送一只草鞋……您既然送了,怎么也送一双不是?
不行,送的人表示了,今天的草鞋送了,明天我还来,到时候再送你一只。
当然,你讲的故事不能虐主,否则的话,你不要指望第二只草鞋了。
说书先生表示了,明天我考虑讲《杨戬——人生长恨水长东》……
当然,也有纯粹的消费者,比如说田家的施工人员,又比如说,保哥儿一行人。
但是,做为一个卖雨伞的,不能堵着他们,每天都卖给他们一把雨伞不是?
所以这个夜市,卖东西的比卖东西的人还多,除了少数几家,真谈不上什么盈利。
主要还是大晚上的,大家也没个事情做,过来消遣一下,赚了就赚了,赚不了就消遣一下,也不会损失什么不是?
然而,还真有人指望着赚钱,比如说一些卖吃食的,又比如一些……卖烟叶的。
菲菲年纪小,但是主意非常正,她将自己售卖的卷烟,直接定位为奢侈品——虽然她并不知道这个词,但是她确实是这么做的。
在这种穷乡僻壤,奢侈品的销售,肯定不如日用品,她的卷烟卖不过烟叶。
卖烟叶的摊子,其实走的是量,而且这里的买卖不怎么景气,但是架不住……卖烟叶的摊子,时不时有人上门,然后再讨价还价一番,看着煞是热闹。
菲菲是穷惯了的,对此非常眼红,总算是她没有欺负人的习惯,也知道神医不喜欢惹事,万一惹得神医不高兴,她的好日子就没了。
所以她只能看着别人发财,然而,因为年纪小,她的眼光中就难免悻悻之色。
她不高兴?卖烟叶的这些人还不高兴呢,最亮堂的地方,是被菲菲占着的——那可是黄金地段啊。
摆摊的多是周边的居民,知道这小女娃娃跟此地主人的关系,一开始,也没谁敢去抢她的摊位。
然而她久不开张,就有人觉得,这小娃娃白瞎了那么好一块地方——若是搁给我去卖烟叶,肯定能多卖一些。
而且,她眼里的不甘心,也被人发现了,于是就有人琢磨:看来,此地主人跟这黄毛丫头的关系,似乎也就是那么回事?
反正利益驱动之下,总有人会尝试挑战规则。
有叔侄俩是旁边村子的,跟菲菲一个村子,也在此卖烟叶,观察了两天之后,他们直接将烟叶摆到了菲菲的烟摊的前方。
菲菲见状,顿时就不开心了,“旺财伯伯,你们这是要干啥?”
旺财知道自己不宜招惹对方,但是他呵斥菲菲习惯了,闻言就是眉头一皱,“干啥?我那摊子位置不好,在你这儿摆一摆,反正你也不开张……咋的,还不让我摆?”
这话很欠揍是吧?但是他还真的习惯这么说了,不仅仅因为对方是孤儿,还是因为他在村子里辈分很高,说话一向老气横秋——尊重老人,也是这个位面强调的美德。
可是菲菲闻言,顿时就炸了,在她接触到冯君之前,她在村子里受到类似的待遇,实在是太多了,一时间,不尽的新仇旧恨涌上心头。
那时候没人为她做主,这次她可是不怕了,于是她大声叫了起来,“你让开,这里是我的地方!”
“谁规定这里是你的地方了?”旺财眼睛一瞪,也大声喊了起来,“你喊它,看它应不?”
旺财的侄儿更是走上前,抬手推了菲菲一把,“麻痹的,你怎么跟老人说话呢?缺家教的小崽子,信不信我揍你?”
按说,他俩是不敢对着菲菲动手的——起码在这里不敢,但是菲菲说话不客气,冒犯了长者,这就算违背了社会的公序良俗,所以他敢推小姑娘一把,算是薄惩,同时还发出警告。
然而非常遗憾的是,他漏算了一点,想要维护公序良俗,你得有相应的实力才行。
而且,爱惜幼小,也是社会的基本道德准则之一。
菲菲被推了一把,顿时就懵了,她在冯君的小团队里,不但是处于最下层,而且还是边缘人,一时间,她都不知道该找谁去求助。
万般无奈之下,她只能一扯嗓子,放声大哭了起来。
搁在村子里的时候,遇到类似事情,她就算哭破喉咙越没用,所以那时她还真的不哭,但是现在,她觉得没准有用。
何止是有用?她的嗓子才出声,不远处就冲过来一名武者,打倒了旺财叔侄俩,“这么大的人,居然欺负小女孩,真够无耻的!”
菲菲看一眼,发现来的不是田家人,于是扯着嗓子继续哭——她要等维护秩序的田家人来。
田家人很快就赶了来,然后他们很惊讶地发现,出手的人竟然是田家的另一门亲戚:开了车马行的虞家。
虞家也是个古老家族,一度凋敝得很,后来有虞家三杰横空出世,各有场面,其中一支就是走了江湖的路子,组建了虞家车马行。
这一次,就是车马行的虞家二公子前来,见到有人欺负菲菲,要护卫出手救下。
冯君赶来的时候,事情已经结束了,那旺财叔侄虽然可恶,但终究没有大恶,被人毒打了一顿,就算是惩罚了。
不过紧接着,田阳猊也到了,他看着虞家二公子,表情有些怪异,“你此番前来,怎么不跟田家言语一声,搞得我们压根儿就不知道你来了?”
二公子有些柔弱,面容俊美得有若女子,他不卑不亢地回答,“先祖有云,虞家子弟,当不拘于万卷书,应躬行于万里路,既然道左相逢,见不见都无妨……我也不知道七舅在此。”
他这话的意思是,我走到哪儿算哪儿,开车马行的,熟人多了去啦。
当然,他若是知道,田家的顶尖高手田阳猊在此,无论如何还是该前来打个招呼。
可是田阳猊并不这么看,骗谁呢?这天底下,哪里有那么多无缘无故的巧合?
但是他还不能这么说,只能笑一笑,“那等到天亮,二公子就要继续前行了?”
果不其然,二公子很明确地回答,“此间主人煞是有趣,器物新奇,我有心多勾留几日,七舅你无须管我,自去忙便是了。”
人家这么说了,田阳猊也无可奈何,只得告诫对方,“北园府的保哥儿也在此地,他也不敢怠慢此间主人,你若是留在这里,一定要多敬重主人。”
二公子闻言便是一笑,齿白唇红,“此间地契,不是七舅买到手的吗?哪里还有什么别的主人?”
得,这话一听就能知道,这位也是有备而来,要不然他去了解什么地契?
田阳猊闻言,脸容一整正色发话,“二公子,这地契我已经赠与神医,你可知道,他曾经当场格杀了罗问道?咱们自家亲戚之间,开些玩笑不打紧,可是你若开罪了神医,那我也只能说抱歉了……”
“原来七舅也有怕的人,”二公子笑吟吟地发话,目光颇为古怪,“不过此间土地荒芜,并不值钱,有点不像七舅的手笔呀。”
“我该如何行事,还轮不到你这小辈来指手画脚,”田阳猊黑着脸发话。
他终究是高阶武师,有属于自己的尊严,对于某些小辈的客套,也就是适可而止,“你若再出言不逊,我可要拿了你去问你父亲。”
田家其实并不怎么怕虞家,只不过虞家干车马行的,眼皮子颇为驳杂,同时虞家三杰里,还留有一支,也是颇为兴盛,有一名现任的知州,并且似乎还能往上走。
这就令田阳猊比较忌惮了。
二公子也知道,自家不怕田家,不代表自己能随意撩拨田家的顶尖高手,于是眼珠一转,笑着发话,“我不过是跟七舅开个玩笑,您何必跟我一般计较?”
“哼,”田阳猊没好气地哼一声,却也不能当真,只能再次发问,“你此来所为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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