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道:“如果你真的觉得,他是我们之间的障碍,为什么,我还是嫁给了你?”
“……”
他哑然,没有说话。
我的声音带着眼泪的咸涩,艰难的道:“我答应嫁给你的时候,他还没到扬州;当他到了扬州之后,我去向他拿了休书。”
“……”
“他真的阻碍我们了吗?”
“……”
“如果他真的会是我们之间的障碍,在他来之前,我不会答应嫁给你;在他出现之后,我也不会遵守我的诺言。”
听到这句话,他的胸膛微微一震。
我靠在他的胸前,回想起在海岛的那些日子,那个男人凉薄而疏冷的眼神,却是滚烫而坚实的胸膛,眼泪无声的落下,慢慢道:“他从来就不是我们之间的障碍。”
“……”
我抬起头,看向屋子里唯一的一盏,不停摇曳的烛火——
“他也没有在我们之间。”
火光中,我好像看到了他平静而漆黑的眼瞳,深邃得好像一个无底的深潭,没有任何人能看出在他的眼神中到底藏匿了什么。他就用那样的眼神看着我,对我说——
在下对夫人,十分敬重,也极为倾慕……
“他也从来不会是,我去任何地方的障碍……”
在下对夫人的敬重、倾慕,亦仅止于此……
“更不会是,我和任何人结合的障碍……”
我对夫人,有明珠之纇,无僭越之心……
我抬起头来看着他:“你明白吗?”
他听完我的话之后沉默了下来,但眼神却显然并不平静,我能看到很多情绪在那双眼睛里挣扎纠缠,甚至撞击着,不知过了多久,他抬起头来目光灼灼看着我:“那你呢?”
“……什么?”
“他不会是你和我之间的障碍,那是他,你呢?”
“……”
“你的心里,还有他吗?”
他说到这里,呼吸也更紧绷了一些,上前一步握住了我的胳膊,将我牢牢的把控在手中,直视着我的眼睛:“还是,你根本无法忘记他?”
听到这句话,我的胸口也突了一下,仿佛心猛然间的悸动,要迸出胸口一样。
带着一丝绝望和无助,我看着他:“他就在我的生命里存在,他是我曾经倾心爱过的人,我怎么去忘记他?”
他的目光一凛,握着我双臂的手骤然用力,我顿时感到一阵钻心的痛。
他似乎也看到我的眼中的痛楚,急忙松开手,但仿佛又不愿就此放手,用十指轻颤着拢在我的手臂上,那种矛盾的心情似乎也和此刻的我一样,仿佛要被撕裂破碎。
“但——”我开口,轻轻道:“我和你成亲之后,他除了是刘轻寒,是扬州府的府尹,是妙言的三叔……就谁也不是了。”
“……”
“我没有忘记他,因为他就是一个在我生命中出现,给过我温暖和幸福的人,我忘不掉那些日子,也不能背叛我的记忆……但,那就只是记忆而已,都已经过去了,你才是我的丈夫,我的现在和将来,都是属于你的。”
听到我的最后一句话的时候,他的情绪已经全乱了,看着我发红的眼睛,他突然伸手捧着我满是泪痕的,苍白的脸,低下头,用他的唇吻住了我的泪痕。
他含糊的说道:“我知道……我都知道,我知道你是我的妻子,我知道你是属于我的,只是——”
我抬眼看着他,眼睫上还粘着湿润的泪星儿。
他也看着我,慢慢道:“我只是,我听说你们在海上相遇,我——青婴,我也会妒忌。”
“……”
“我知道他陪你度过了最难的时候,我知道他在你受伤的时候抱过你,我知道他对你——”
“……”
“他看你的眼神,我全都明白!”
我看着他眼中黯然的神色和焦灼的神情,半晌,凄然一笑:“是,我和他在海上相遇,在海岛上相依为命,他在我受伤的时候抱过我,我也把自己的命交给他,依靠他。”
“……”
“因为你不在。”
他的脸色蓦地一沉。
“元修,在我身边的人,应该是你啊。”我看着他的眼睛,慢慢道:“可是你不在。”
“……”
“那个时候,你在哪里?”
“……”
“和谁在一起?”
他的眼神一下子漆黑了。
“元修,”我望着他漆黑的眼瞳,深深道:“刘轻寒,他在我的记忆里,但不在我们之间。我们之间的确有一个人,但不是他。”
那双捧着我脸颊的手微微的痉挛了一下。
我甚至感觉到了他的气息在这一刻退了下来,但我却仍旧直视着他的眼睛,丝毫没有退避,更不让他避开的追问道:“那个人,是谁呢?”
“……”
“是韩若诗!”
“……”
“你和她相遇,她一直陪着你,那是你们的过去,我改变不了,就和我不能把刘轻寒在我生命中的留下的烙印抹去一样,我知道有的事不能强求,也强求不来。”
“……”
“但是,你娶了我,我也嫁了你。”
“……”
“我们的现在和将来,应该是属于彼此的。”
“……”
“我要的很多吗?”
“……”他沉默着,再开口的时候,竟似也有些痛苦:“青婴……”
“我可以接受这个府里的人事与我无关,”我打断他的话,也没有让他的痛苦延续,直接说道:“我也不在意,所有的人只是在嘴上叫我夫人。元修,富贵已极的生活我早就经历过,甚至比你们想象的还要多,那样的生活,我拿的起,但我也放的下。”
“……”
“所以这些,我都可以不在乎。”
“……”
“我在乎只是人。”
我想要伸手去捧住他的脸,但那一边受伤的肩膀已经在刚刚的情动和挣扎中完全失去了知觉,只剩下一只手臂,却也已经没有了余力,我咬着牙才轻轻的抬起来,去抚摸着他变得有些微凉的脸颊,和长出了一点胡渣的下颌,那熟悉的轮廓让我感到一阵心安,却也随之带来一阵心悸——
“元修,你还是以前的那个元修吗?”
不知为什么,当我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我紧贴着他的胸口,感觉到那里微微的一震,那种感觉,仿佛有什么东西在里面破碎了。
甚至连他的目光,连他的声音,都已经在这一瞬间,支离破碎。
他开口的时候,脸色沉沉,我身后那透过大门投入这屋子里的,淡淡的晨光照在他的脸上,竟似有一丝悍然的意味,那是我过去在他的身上从来没有看到过的。
看着这样的他,我几乎窒息。
他沉默了很久,说道:“我,早已经不是当初的那个太子。”
“……”
“就连你也知道,我不是什么天家皇子。”
“……”
“我只是……只是——”
“元修!”我打断了他的话,吃力的用那只虚软得随时可能垂落下来的手抚上他的脸颊,指尖轻轻的摩挲着他的脸:“我在乎的不是这个。”
“……”
“你是皇城里的太子也好,是这金陵的公子也罢,就算你只是一个最普通的教书先生,客栈小二,对我来说都没有区别,我吃得不多,穿得也不用太好,我没有母仪天下的奢望,也不必人三拜九叩的来追捧。我在乎的只是——”
我轻轻扶着他的脸,让他对着我的目光:“你还是我最初,遇到的那个元修吗?”
……
经过了这一夜,和身上的伤,我已经疲惫不堪,当说完这句话的时候,我也几乎到了极限,甚至没有等到他的回答,我踉跄了一步,一下子撞上了身后的门。
哐啷一声,并不算太响的声音,却在我和他的寂静之间震出了一丝裂缝。
他抬眼看着我,感到我的手已经无力的垂下,整个人靠在门上,门外的晨光透进来,照亮了我苍白的脸庞,却照不亮我因为疲惫而越发倦怠的眸子,清晨的寒意带着一丝润泽,从外面透了进来,也让我微微的有些瑟缩。
他立刻上前一步,紧贴在我的身体上。
两只手,撑在我的身子两边的门上,将我锢在了他的胸膛和门之间。
他的气息和体温,也在这样的距离里,慢慢的弥散开来,仿佛一个看不见的怀抱,将我紧紧的拢在中央。
他低下头,看着我的眼睛,用微微颤抖的,有些沙哑的声音道:“我是!”
“……真的吗?”
“我还是!”
我苍白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淡淡笑容,淡得好像床头那一盏烛火,经历了一整夜的挣扎,终于在这一刻慢慢的虚软,慢慢的聚拢,最终变成一点小小的火星,熄灭在了烛台上。
……
就在两个人都分外情动,我几乎已经快要在他的拥抱下失去意识的时候,突然,背靠着大门的我听到了外面传来一阵很轻很轻的脚步声,虽然轻,却显得有些凌乱,似乎来的人还不少。
在靠近门口不远的地方,那脚步声都一一停了下来。
我的脑子里顿时一僵,感觉到裴元修的双手还在不停的抚摸着我清瘦的腰肢,那里传来的酥|麻的感觉让我战栗了一下,急忙要住了下唇,几乎要出口的呻吟被硬生生的吞了下去。
有的时候,男女之间的事是非常敏感的,就在我这一刻的悸动,裴元修几乎立刻感觉到了,抬起头来看着我。
我甚至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门外已经传来了一个侍女试探的,很轻很细的声音:“公子……夫人……”
“……”
“公子,起身了吗?”
感觉到我身体上的僵硬,裴元修的气息都沉了一下,道:“何事?”
那些侍女原本还在试探着发问,却没想到裴元修的声音会那么快,就在门口响起,一个个都吓坏了,我甚至听到了一两个胆小的发出了低低的轻呼声,而领头开口的那个急忙道:“奴婢该死,打扰公子了。”
裴元修却并没有升起,只是气息又沉重了几分:“何事?”
那侍女道:“回公子的话,若诗小姐和子桐小姐让奴婢们过来服侍公子起身了。”
“……”
一听到韩若诗和韩子桐的名字,我的气息也沉重了起来,眼神透着一丝祈求的看向他。
裴元修没有说话,那侍女又小心翼翼的说道:“若诗小姐说,府中有几件大事,需要公子示下。”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