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他浑身冷汗,神思恍惚之中,耳边隐隐传来了卢多维克的声音。
听完之后,他的脸色变化,许久之后,开口,声音沙哑:“鉴于叶清玄身份原因,根据第三修正法案,现宣判此案移交震旦帝国进行处理。”
木槌落下。
他神情灰败的起身,匆匆离去,再也没有回头看一眼。
喧嚣声响起,所有人都被这个爆炸性的新闻震撼到了,一瞬间,甚至都没有反应过来。不过,等他们反应过来之后,看向叶清玄的眼神就分外古怪。
这个家伙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现在在所有人的眼里,叶清玄简直就变成了一根人形搅屎棍。
走到哪里哪里出事,遇到什么人什么人倒霉。
到了阿瓦隆,阿瓦隆的政坛就开始大地震,到了奥斯维辛,奥斯维辛就遇到了天灾入侵。还没到圣城就让信理部颜面尽失,现在就连圣轮法院都遭不住。
碰到他的人好一点的名声丧尽、颜面尽失,糟一点的干脆就死无葬身之地,甚至生不如死……
东方人说命犯贪狼,天煞孤星,所谓人形天灾不外乎如此了吧?
叶清玄听着那些纷纷扬扬的议论声,表情顿时复杂起来,他甚至听见旁听席上一个穿着主教教袍的人对身旁的人吩咐:
“以后让我们的人注意点,别跟这个家伙打交道,听见没?”
“……”
叶清玄一口老血差点吐出来。
而此时此刻,麦克斯韦表情也分外复杂,不过幸好,毕竟见过多少大风大浪,虽然事情的展开如此核突,但他还遭得住。
他看向身旁尴尬伫立的胡先生,露出复杂的神情:“没想到,胡先生说的转机不是安慰我。”
“说实话,这件事儿我也不清楚。”
胡先生叹了口气:“我只是将叶清玄的状况上报了天子而已,希望安格鲁不要怪我多事。”
“安格鲁无法改变叶清玄的身份,他终究是天人之血。”麦克斯韦说:“虽然站在安格鲁大臣的角度上我不希望和震旦有什么牵扯,但在我个人看来,这是一件好事。”
“多谢体谅。”胡先生笑了笑,拱手。
“彼此彼此。”麦克斯韦点头:“但我还有一个问题,希望能够从胡先生这里得到解答。”
“嗯?”
麦克斯韦看着他,一字一顿地问:“震旦,又准备如何处置叶清玄呢?”
“叶侯爷。”
赵宦官将叶清玄拉到一边,对他说道:“陛下另有一道口谕给你。”
“哦。”
叶清玄点头,可赵宦官一脸严肃,全然没有开口的意思。他一愣,旋即恍然,点头:“呃,我需要下跪么?”
“陛下说了,入乡随俗。”赵宦官缓声说:“行觐见之礼即可。”
于是,叶清玄单膝跪下,低下头。
赵宦官颔首,从怀中取出一个巴掌大的盒子打开,在齿轮摩擦的细碎声响中,机簧震颤的声音嘈杂的汇聚在一起,到最后竟然彼此重叠,化作了一个清冷而漠然的女声。
“叶清玄,你的事情,孤知道了。”
盒中的声音淡然说道:“念在你年少无知,尚是初犯,便罚你四百户食邑,不与你计较。
锦城虽云乐,不如早还家。你既然是叶氏的子弟,总飘在诸国之间也不是个样子。过两年就回国吧,叶家的东西你总归是要继承的。
就这样吧。”
声音戛然而止。
“完了?”叶清玄抬头问。
赵宦官点头:“完了。”
“然后呢?”叶清玄问。
“然后?然后就随侯爷您喜欢了。”赵宦官摊手:“咱家明日就启程回国复命,不知侯爷是否随咱家一起?”
“呃……我可以不随么?”
“瞧你说的,我难道还能强迫您不成。”赵宦官笑了,将一块玉牌交给他:“这是您的凭证,切莫弄丢了。我今晚就住在使馆,若是您改主意,可随时来震旦的使馆找我。”
赵宦官似乎就真的是来当好人的,行了个礼,转身告辞了。
等叶清玄反应过来,他就已经飘然而去。
然后,他听到身后胡先生的声音。
“借一步说话?”
他愣了一下,点头。
圣轮法院之后,寂静的庭院中。
叶清玄跟着白衣的文士漫步在绿植之间。
“今天还没有谢过胡先生。”
叶清玄说:“为了我,先生费了不少心。”
“你不怪我多事就好。说实话,我也没想到会闹得这么大。”
胡先生挠了挠头,有些尴尬:“而且,就算我不搀和,你也不会有事的。今天只是初审,麦克斯韦的手里一定还有隐藏地更深的牌……虽然见面的次数不多,但我觉得那个家伙恐怕还有什么不为人知的东西没有拿出来呢。”
叶清玄笑了笑,没有说话。
“过几天,我也要启程走了。毕竟当初我来西边,最重要的一个使命就是找到叶兰舟。”
胡先生叹了口气,“这么多年,叶兰舟没找到却找到了他的儿子,我也应该回国了……我在外面飘着,恐怕很多人心里不痛快吧。”
说着,他从怀中取出一本厚厚地笔记。
“这是我帮你收集的一些乐章,其中大多都是琴谱,九霄环佩是一张好琴,不要辜负了它。”
叶清玄接过琴谱,不知说什么才好,只是心中顿感怅然。
一直以来,自己从胡先生身上获益良多,就连突破知见之障都有靠他来点醒。甚至还不辞劳苦帮自己收集了市面上绝难见到的东方琴谱。笔记厚重,几乎都是手写,恐怕这一份礼物胡先生很早之前就在准备了。
“什么时候走?”他说,“我送你。”
“不必了,你现在已经是侯爷了,送我,于礼不合。”胡先生摇头:“传回东方去的话,恐怕会被那帮闲极无聊的清流参个好几本呢。有心就够了。”
“侯爷?”
叶清玄苦笑:“说实话,我到现在还接受不了自己忽然之间变成侯爵的现实。而且长余侯这个名字这么见鬼,跟格拉摩根伯爵一样,听起来让人不太舒服。”
胡先生笑了。
“高余冠之岌岌兮,长余佩之陆离;芳与泽其杂糅兮,唯昭质其犹未亏。”他说,“你要明白陛下的意思。”
叶清玄一脸懵逼:“什么意思?”
“……”
胡先生愣了半天,表情也尴尬起来:他才想起来面前这个年轻人从小在西边长大,自己吊的书袋根本就是鸡同鸭讲……
“这句话出自古代的文章。”胡先生解释:“它大概的意思是:佩戴高冠与修长的坠饰香料哪怕与淤泥混在一处,纯洁品质也不会**。”
叶清玄听了,依旧有些懵:“听起来,陛下是勉励我做个好人?”
“差不多。”
胡先生的语气意味深长:“你要做好人,但你要做谁的好人呢?”
“……”叶清玄继续懵。
“东方的事情,想必你在这边也有耳闻。”
胡先生淡淡地说道:“这些年来,随着陛下长大,民间呼唤摄政王还政的呼声也越来越高。陛下和摄政王之间表面上看起来一团和气,其实暗地里矛盾闹的越来越厉害,已经水火不容。
民间的儿歌童谣都说:帝无道,生白恒,匡扶社稷,分辨浊清……
白恒犯上作乱之心,可谓昭然欲揭。若不是碍于名分和大义,朝中还有大臣护持正统,恐怕陛下早就惨遭毒手。
龙脉九姓传承到今日,还剩下六家,其中有三家已经归附了白氏,若不是猜不透白恒的心意,恐怕劝进表都准备好了。”
胡先生停顿了一下,凝视着叶清玄:“现在,明白你这个爵位究竟有多烫手了吧?”
叶清玄问:“陛下希望我支持她?”
胡先生点头,“叶氏哪怕只剩下一个空壳,也有数不清的人愿意认这个名字。只要你愿意回东方去,哪怕躺着都可以重振家族,下半辈子只要躺在床上疯狂地生孩子就行了。”
“……说实话,我还挺期待这样混吃等死的生活。”
叶清玄苦笑了一下,神情愁苦起来:“不过,我觉得白恒现在肯定恨死我了。”
“你现在才知道?自从你的消息传回东方开始,你就是他的眼中钉了。”胡先生摇头,“更何况,对于他来说,你也绝非只是一个叶家的继承者而已。”
“嗯?”叶清玄听不明白。
“现在说这些不知道对你来说算不算太早。我只能告诉你,白恒的身份,绝非是一个乱臣贼子那么简单。这些年来,我一直在猜测,他有可能是某种……”
说到这里,胡先生停顿了一下,欲言又止,到最后,变成无奈地苦笑:“算了,说这些捕风捉影的事情也只是徒增烦恼。”
叶清玄沉默,许久之后问:“胡先生不希望我回东方去么?”
“我不知道。”
胡先生摇头,低声叹息:“出来这么多年,我有时候会觉得东方是一个巨大的泥潭,像你这样的年轻人本来于它无关,应该有自由的生活。
可有时候我会觉得,其他的地方也好不到哪里去……你看,整个世界都像是一锅被煮过头的羊杂汤,哪怕捏着鼻子也躲不过。”
“所以,回不回去,你决定吧。”(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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