驸马的人选都是早就筛选出来的,两位公主又亲自瞧了,苗皇后便催着丈夫早日下旨,把婚事给定下。
“倒不是说咱们急着嫁女儿,而是不好迟迟拖着别人。”
她笑着同高祖解释:“静柔十五,娇娇十四,出嫁最早也得等明年,有的是时间准备,但您相看的那些人选当中,可不乏有二十三、四的,人家家里边还急着娶妻呢,咱们这儿不定下,他们家里不敢相看别的人家。”
高祖心里边隐约还有些忧虑,哪里顾得上这些,闻言便皱眉道:“他们有什么好急的,公主挑剩下的人选,身份还往上抬了呢!”
这倒是真的。
谁都知道皇帝此次为两位公主选夫婿的标准有多严苛,层层把关之下,肯定都是好的,即便是落选了,也绝非寻常纨绔子弟可比,日后再出去相看妻室,总也被人高看一眼。
苗皇后听他语气烦躁,眉宇间神色怏怏,心头微微一突,再想起此前丈夫挑过的刺,自以为猜度到了几分,便温声劝道:“郭阳嘉那孩子我也见过,比娇娇大了七岁,很是成熟稳重,吕修贞我虽没见过,但听韩昭仪说,也是很出挑的,凡事太过苛求完美,反倒不好……”
高祖也知道自己是有些太过介怀于那傻叉似的两句话了,叹一口气:“是我有些着相了。”
“罢了,”抬手揉一揉额头,他定了心神,道:“我这就令人拟旨赐婚。”
清河公主与昭阳公主的公主府还差几个月便能完工,选址时也有意挨在一起,一盏茶的功夫便能到,好叫姐妹俩串门方便,日后出嫁了也都有个照应。
苗皇后向来与韩昭仪交好,二人儿女关系也亲近,聚在一起商量了几日,等高祖再去探望苗皇后时,苗皇后便笑道:“我跟韩昭仪说了,当初叫静柔和娇娇的公主府挨在一起,就是为了让她们彼此有个照应,要是再把出嫁的时间错开,反倒少了这一层意思,干脆就把婚期略微往后延长一下,叫她们俩一道出嫁算了。”
高祖饮一口茶,道:“那依你之间,把婚期婚期选在什么时候才好?”
苗皇后早有准备,差人找了月历来,勾画几笔递了过去:“明年十月,如何?具体的日子就叫钦天监去算好了。娇娇是六月的生日,明年十月出嫁,也十六了,静柔比她大一岁,十七了,年纪上正合适。”
高祖自无不应:“行吧,就这么定了。”
现下不过三月,明年十月出嫁,还有足足一年七个月的筹备时间,怎么算也够了。
苗皇后身体不太好,虽是三月,内殿中还燃着暖炉,香气隐约,极为舒适。
夫妻俩相对坐着说了会儿话,就听外边宫人前来回禀,道是太子妃领着小皇孙来给祖父祖母请安了。
高祖一听便笑了,坐直身体道:“请他们进来吧。”
册立皇太子一个月之后,高祖便降旨为皇太子选妃,几经筛选之后挑了英国公之女邓氏为皇太子正妃。
英国公是跟随栾正焕打天下的老臣,彼此都知根知底,邓氏年少失母,很小的时候便跟随父亲东奔西走,期间还得照拂年幼的弟妹,性情不似寻常女子柔弱,反倒有些刚强,苗皇后怜惜她,时常叫她过去说话,同栾安国也算是青梅竹马之谊。
邓氏运气不坏,成婚没多久便有了身孕,十个月后瓜熟蒂落,顺利生下了栾安国的长子,高祖亲自为长孙取名嘉成。
外边帘幕一掀,宫人毕恭毕敬引人入内,太子妃抱着小皇孙进了内殿,问安之后,孩子便被苗皇后接过去,爱怜不已的亲了亲他小手,温柔道:“好像又长大了些。”
太子妃脸上浮现出初为人母的慈爱:“五个月了。”
小皇孙有了力气,这时候便躺不住了,手脚活泼的动弹一会儿,慢慢坐了起来,虎头虎脑的左右张望着。
苗皇后看着这个肉呼呼的小家伙,真是怎么疼都疼不够,吩咐人把暖炕上乱七八糟的东西都挪走,又拍着手笑吟吟的逗他玩儿:“嘉成,看这儿,祖母手里拿的是什么?”
高祖也喜欢嘉成,只是在对于长孙的喜爱之余,还有对于未来天下之主的慎重,伸手去抚了抚他小脑袋,向太子妃嘱咐道:“近来还是有些冷,夜里更凉,吩咐照顾嘉成的人用心些,仔细染了风寒。”
太子妃笑道:“父皇放心,儿臣晓得的。”
高祖颔首,又道:“这是安国的长子,也是你第一个孩子,怜惜儿子是人之常情,只是你也要知道他不是普通人,生在皇家,又是嫡长孙,一味溺爱不是疼宠,而是害他。”
太子妃听得神情一肃,郑重道:“是,儿臣记住了。”
从苗皇后那儿离开,高祖坐在轿辇之上同几个老伙计商量:“皇孙养在宫里不行啊,老话说慈母多败儿,总是有道理的。朕当年披荆斩棘创建大业,何等艰辛,安国年少时经历过的风波也不少,至于你们几位就更加不必说了,哪个年轻时候少吃苦了?蜜罐子里肯定养不出好皇帝!”
嬴政虽是秦国王室之后,却出生在赵国邯郸,年幼时吃过的苦当真是不计其数,十三岁为秦王,大权却把持在吕不韦手中,还有嫪毐和赵太后……真是想想就一脑门子火。
刘彻略微好些,但也就只是略微而已,年幼时上有窦太后,内宫中有栗姬、废太子刘荣、馆陶公主,外边还有梁王和淮南王虎视眈眈,北方匈奴气焰嚣张,外戚势力强盛,窦太后去世之后还被自己亲妈折腾的欲仙/欲死……
“慈母多败儿,哈哈,慈母多败儿!”
如此笑了两声,他语带嘲讽,对这句话,也对他自己:“哪个成功的皇帝背后没有一个爱作妖的娘呢,始皇,你说是吧?”
嬴政想想自己那个作精转世一样的妈,想想吕不韦和嫪毐,最后再想想那两个被摔死的孽种,皱着眉头,心有余悸的点了点头。
高祖说:“我就没有,我娘去的早。”
李世民说:“我就没有,我娘去的早。”
朱元璋说:“我也没有,我娘去的也早。”
嬴政:“……”
刘彻:“……”
高祖:“嘻嘻嘻。”
李世民:“嘻嘻嘻。”
朱元璋:“嘻嘻嘻。”
嬴政:“……”
刘彻:“……”
皇帝们的悲欢并不相通,他只觉得他们吵闹。
如此笑完了,李世民方才正色道:“元达顾虑的确有道理,想朕当年创业何等艰辛,其后儿孙却……的确该想个法子,好生历练一下后辈们才是。”
朱元璋也道:“允炆当年也是,在宫里边呆久了,听人吹捧奉承,脑袋都僵了,要不然最后也不会落得那么个下场。”
几个皇帝如此商讨半日,倒真也有了点眉目,只是现下皇太孙年纪尚幼,倒也不必急于教导,拔苗助长。
为两位公主赐婚的旨意早就降下,婚期之事便不必专程降旨,往礼部和钦天监交代一句,叫他们看着办便是了。
苗皇后此前已经为长子操持过婚事,现下自是轻车熟路,只着意为女儿多添些嫁妆,叫衣食无忧、富贵一生便是了。
韩昭仪却是头一次嫁女儿,忙活的不行,叫娘家人去盯着公主府那边的完工进度,又吩咐宫人把库房里边存的东西都找出来,对着单据一样样对比,看到时候添些什么东西进去才好。
清河公主哭笑不得,好说歹说才把人劝回去了:“阿娘,我明年十月才出嫁,还有小两年功夫呢,你就这么急着把我嫁出去?叫别人看见,不知道会怎么笑话呢!”
“这事儿赶早不赶晚呀。”
韩昭仪看着面前亭亭玉立的女儿,心下不舍,一把将她搂住,怜惜道:“阿娘就你这一个孩子,不疼你疼谁?眼见着你出嫁,真是既高兴,又难受,好在吕修贞这个人选不错,家世好,才学也好,更重要的是他称你的意。”
清河公主脸颊一下子红了,羞赧的垂下头,修长脖颈上带着淡淡的粉:“阿娘,你乱说什么呢。”
“跟我还用得着遮遮掩掩吗?”韩昭仪觑着她神色,低笑道:“我一看你这模样,就明白你心思了!”
清河公主低着头,眼睫温柔垂下,见左右无人,方才低声道:“其实,我从前见过他的……”
韩昭仪吃了一惊:“什么时候的事儿?”
“也好些年了,那时候人在宫外,阿爹还没做皇帝呢。他,他受了伤晕倒在路边,是我将他救起来的。”
清河公主羞于多说,只含糊道:“本来我都快忘了的,只是他眼下有一颗痣,实在醒目,我一见便认出来了。”
韩昭仪便拍着她的手,感慨道:“我的乖乖,这可真是天定的缘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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