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君登基之后,便还都东京,旋即亲自出战,大败金军,生擒金人统帅完颜宗辅、监军完颜希尹及前锋完颜突合速,一时军心大振,士气如云,天下欢欣。
是日李世民返回东京之后,朝廷上下与内宫之中免不得有一番庆贺,百官齐齐叩首,口称万岁,孟太后与魏皇后也极为欢欣,下诏赏赐京中诰命夫人,又令人在城中施粥以贺。
李世民带了永福帝姬归宫,这位年幼的小公主几月来屡经摧残,见了皇太后及皇后之后,免不得又是一场痛哭,许多对于异『性』兄长不好言说的话语,这时候终于有人能够倾诉。
“那群畜生半分人『性』都没有,怎么糟践人怎么来,北行之时,宫嫔和几位姐姐不乏身怀有孕之人,随行宗姬、命『妇』亦妊者,金人为『淫』乐计,全数下令集中落胎,一时哭声不绝,血把营帐内的褥子都染透了……”
永福帝姬两颊凹陷,脸上却因为激愤显『露』出几分不正常的『潮』红:“还有有孕六七个月的,腹中胎儿业已成型,生生落下来,命都掉了半条,饶是如此,金人也未有丝毫怜悯,暴行如常……没过几天,人便随那可怜的孩儿去了!”
孟太后听得胆战心惊,连声念了几句阿弥陀佛,魏皇后也是捂着心口,惊惧之余,痛恨之『色』尤甚:“彼蛮夷之辈,殊无人『性』!该杀!”
永福帝姬抬手用帕子去擦眼泪,却如何也擦不干:“昔日在宋廷之时,我们姐妹几人总不喜王淑仪,却不想一众女眷之中,唯她节烈刚直,北上途中,完颜宗翰索取王淑仪,皇父讷讷不敢作声,王淑仪宁死不愿为金人所辱,遂夺剑自刎,殒命于众人面前!”
她神情钦佩,又有些自怨自艾,凄凉道:“现下回想,真不如那时候便如她一般去了,起码走得干干净净,不必再受那些羞辱,在金人帐中活的狗都不如,既辱没自己,也损了皇家颜面……”
“傻妹妹,这便是胡话了!”
魏皇后见她神情惨淡,大有了无生趣之意,忙执了她手,柔声安抚:“错在金人,与你有什么干系?刑部判案向来都是只判处罪犯的,谁敢说受害的人也有过失?该死的是金人,毫无人『性』的也是金人,你哪有分毫错误?王淑仪刚烈自尽,自然值得褒赞,但你暂且忍辱,以待来日,又有什么错?若你当日真与她一道去了,如何还有今日重逢?”
永福帝姬合上眼眸,神情痛苦,任由泪珠滚滚落下:“嫂嫂,你不知道那些畜生是怎么对我们的,什么帝姬,什么公主,我们在金人寨内活得连娼『妓』都不如,他们一个接一个……否则几位姐姐怎么会被他们折磨死?腻了之后再彼此转赠,辱已甚矣!”
“母后,嫂嫂,父兄与亲母、姐妹尚在金国吃苦,我如何能独享安乐?还请母后和嫂嫂规劝九哥早日北上,迎众亲还京!”
说到此处,她睁开眼眸,跪下身去,痛哭道:“靖康之役世人皆知,靖康之耻如何能瞒过人去?天家公主受辱至此,上至宫妃帝姬,下至宗姬命『妇』,竟无一幸免,此前所未闻之大耻,今日只我一日归京,尚且不会引人注意,来日众人皆返,又该如何同天下人交待?!”
魏皇后听得心中酸涩,随之落下泪来,孟太后也是无声饮泣。
永福帝姬则更咽道:“佛保已经定了主意,今日拜见过母后和嫂嫂后,便剪了头发做姑子去,若朝野上下及民间物议如沸,有损皇家声誉,索『性』一条白绫吊死,了此残生。”
“胡说八道!”
魏皇后流着眼泪斥责她,说:“你才多大年纪?十四岁而已,天家公主,平白遭难,受此大辱——难道金人是你引来的,东京城门是你打开的?!如何便要你出家、自尽来平息天下议论!那些个弃城而走的男人尚且能厚颜无耻苟且偷生,你又何必非要往绝路上走?!”
永福帝姬眼眶通红,还要再讲:“嫂嫂……”
魏皇后当即打断了她未尽之语:“好了,此事不要再提,我不同意,你九哥必然也是不会同意的!”
孟太后将她拉到近前,怜惜不已的拥住,哭着劝慰道:“好孩子,可千万别那么想,从前那么多苦都忍下来了,这会儿回了家,却保不住『性』命,岂不荒唐?听你嫂嫂的,没错。”
从孟太后宫中离开,魏皇后便往福宁殿去见丈夫,殿外听见内里他正同朝臣议事,便不曾贸然入内,等朝臣都散的差不多了,这才入内去说起永福帝姬说的话。
末了,她神『色』里添了几分迟疑与怜悯,低声道:“佛保说的倒也有些道理,帝姬、宗姬也就罢了,皇家血脉,无论如何终究可以荣养终老,若她们愿意,再嫁也使得,可其余人呢?诸多王妃命『妇』,甚至是太上皇与皇长兄的宫嫔,又该如何处置?”
帝姬、宗姬遭难,驸马与郡马们自然不敢有异声,但宫嫔、王妃,乃至于其余命『妇』们呢?
钦徽二帝与她们的丈夫也能接受妻妾为人所辱,返回东京之后如没事人一般继续做夫妻吗?
只怕是不可能了。
李世民眉头微皱,神情思索,不曾做声。
魏皇后见状,也不催促,从果盘里取了一个橘子,坐在他对面慢慢剥开,剔去丝络之后,递到丈夫手里。
李世民掰了一瓣送入口中,慢慢咽下去之后,方才徐徐道:“此事关系重大,不可一概而论,须得分类处置。保不住东京的是男人,欺辱女眷的是金人,没道理叫那些苦命女子承担一切。”
他顿了顿,正『色』道:“若城破之后、北上期间,其夫死节壮烈,其妻仍在,则令其落发出家,余生长伴青灯古佛;若此期间其夫仍存,则夫妻关系自动终结,两不相欠,若二人有意再续前缘,自可继续婚姻,若是无意,各自嫁娶也便是了。”
于那些被金人掳走的女眷来说,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魏皇后听得松一口气,再想起钦徽二帝,神情不禁凝滞一瞬,压低声音,道:“那被掳走的宫嫔们又当如何?”
她注视着丈夫面庞,试探道:“待二圣南归之后,自行处置?”
叫那两个王八蛋自行处置?
呵,别看他们俩文治武功不行,甩锅却一定很强,真叫他们俩回来了,那群宫嫔能有的活才怪呢!
李世民心下讥诮,看一眼身旁妻室,道:“既是宫嫔,便不要再行改嫁,有儿女的到了岁数之后出宫去与儿女同住,未曾生育的落发出家,皇室赡养她们终老也便是了。”
魏皇后闻弦音而知雅意,霎时间便明白了丈夫话中的未尽之意——钦徽二帝肯定回不来了,所以他这个新君直接便可以做主处置一干被掳掠北上的宫嫔。
二人夫妻情深,这时候也真正是一根绳上的蚂蚱,若真是迎回钦徽二帝,到时候自家如何处之?
若是让位于二帝,只怕自家就成了他们的眼中钉,可若是不让,那二人又岂肯善罢甘休?
果然,被金人抓走的太上皇才是好太上皇。
魏皇后想到此处,不禁微笑起来,起身去帮丈夫『揉』肩,言辞之中不无感慨:“官家慈悲,有心保全那群苦难女子『性』命,妾身在此谢过官家了——若换成太上皇和皇长兄,她们的『性』命怕就保不住了。”
李世民对那二帝嗤之以鼻:“他们被抓了都能忍辱偷生,怎么别人就得自尽保全名节?东京是男人丢的,仗是男人打输的,被俘北上都在一起受罪,女眷们受的苦尤为惨烈,怎么到头来还得以死赎罪?不知道的还以为大宋是女帝当家,搞得朝堂上乌烟瘴气,丢了自家都城!”
魏皇后忍俊不禁:“官家这话也忒刻薄了点……”
李世民气哼哼道:“朕这是实话实说!”
此前东京一战,李世民生擒完颜宗辅、完颜希尹与完颜突合速三人,之所以未曾取其『性』命,便是有意以这三人来与金人交换被掳北上的皇室中人。
魏皇后对此不甚了解,难免有所迟疑:“金人肯换吗?”
李世民神情自信:“一定会肯的!”
金朝立国之初国势不稳,故而从不立少主,而是兄终弟及,弟弟死后再还政于兄长之子,如此轮回行序。
也是因这缘故,金太/祖完颜阿骨打虽有十六个儿子,但他死之后继位的却并非亲子,而是与他同母所出的胞弟金太宗完颜晟。
这一点倒与本朝立国之初有所相似。
人都是自私的,得了什么好处必然都想往自己家捞,更别说是至高无上的皇位了。
高粱河车神继位之后,嘴上说兄终弟及,但最后还是没忍住,将弟弟侄子清理干净之后,把皇位传给了自己儿子。
就这方面的情『操』而言,金太宗并不比邻居宋太宗高尚多少。
他也想传位给自己的儿子,但金国并非宋朝,权力体系并不像中原那样完善,仍然保留有部落时期特点,军政尚未完全分开。
金太/祖十几个儿子都目『露』凶光的盯着,但凡这位皇叔敢说传位给他亲儿的屁话,金国上层立时便会掀起一场动『乱』,好容易建立起的国家旋即便会四分五裂。
来自宗室和朝臣的压力过于强大,即便金太宗也无法违抗,到底没有立亲生儿子为皇太子,临终前将皇位传给了金□□后嗣。
现下正是建炎元年,金太宗五十二岁,按照这时候的平均寿数而言,他已经是个老人,此前因立储之事,也屡屡同宗室和朝臣们发生碰撞。
按照金朝旧制,皇储的人选该在金太/祖完颜阿骨打诸子之中选出,说的再明白一点,就是在金太/祖业已成年的诸子之中选出。
完颜阿骨打的长子完颜宗干生『性』暴虐,不得人望,次子完颜宗望已经于今年六月逝世,不在讨论当中,第三子便是为李世民所俘虏的完颜宗辅,第四子完颜宗弼也是赫赫有名的金朝名将。
第五子完颜宗峻乃是完颜阿骨打的嫡子,本该是名正言顺的储君人选,只可惜早早辞世,其子年幼,不在立储范围之内。
最终的人选便该在宗干、宗辅、宗弼之间决出。
至于后来声势浩大的宗翰一系,此时还没有完全成型。
宗干兄弟三人俱已成年,又各有所长,完颜宗干是庶长子,可惜不得人望,宗辅与宗弼颇有战功,平分春『色』,三人身后俱都跟随有诸多亲信势力,一时僵持不下。
现下宗辅为李世民生擒,最着急的便是宗辅身后的派系势力,想想也是,原本有三分之一希望角逐金国皇帝之位的派系头领被宋人逮住了,搁谁谁不心急?
先前投入了那么多,另外两派也彻底得罪透了,这时候头领死了,你说『操』蛋不『操』蛋!
完颜宗辅是金太/祖之子、金国皇位的有力角逐者,完颜希尹也是三朝老臣,德高望重,极有声望。
饶是宗干一系与宗弼一系都巴不得宋人赶紧把完颜宗辅推出去砍了,此时也不好表『露』出来,惹得完颜希尹的学生亲党不快。
刚刚完成了靖康之役、被金太宗赏赐铁券的完颜宗翰此时尚在河北,虽对完颜宗辅观感平平,奈何他向来与完颜希尹、完颜突合速交好,出于本人意愿,也不会反对进行交换。
钦徽二帝与一众被俘之人身陷北地已经有几月之久,该折辱的也折辱透了,李世民倒不急于争这几日时间,稳坐钓鱼台,只等金人遣使谈判。
反倒是金国内部深知宋地反金之声何等强烈,唯恐完颜宗辅三人为宋人所杀,金太宗闻讯之后,便匆忙传召众臣议事,商讨如何处置此事才好。
换是一定要换的。
完颜宗辅几人被俘之后,三家夫人便到宫门前哭跪不止,尤其是完颜宗辅之妻,大有皇叔若不换我丈夫回来,就是借机铲除异己、阻止太/祖之子承位的意思。
又声称若是皇叔不肯与宋人交换,使丈夫死于宋人之手,她就往阿骨打庙去上吊,叫太/祖皇帝看看他弟弟是如何迫害子侄的!
金太宗:“……”
当时就是头大,特别大。
老实说那女人是死是活其实影响不了大局,但是对于金太宗个人来说,结果却会非常糟糕。
完颜宗辅死了,留下个寡『妇』也去公爹庙里边吊死了,死前控诉皇叔借刀杀人,为亲生子为储扫除异己,宗干、宗弼这几个侄子再借此发动攻势,到时候宗室闹起来,他的亲生子便真的一点继位希望都没有了。
换吧换吧,金□□身心俱疲的『揉』了『揉』额头,心想这样也好,被宋人俘虏过的三太子宗辅必定大失人望,即便回来,怕是也再难成气候,何必为了他而断送亲生子前途?
不值当。
现在的问题就是该用什么代价来换取宗辅三人归金了。
有朝臣提议说:“新继位的宋人皇帝出乎预料的强硬,接连罢免、处死主和派宋臣,对我金朝没有丝毫畏惧胆怯,日后必为我金朝心腹大患,今次陛下既有意换回三太子几人,不妨便将那两个宋朝皇帝送回去,届时叫他们内部争斗起来,我朝自可坐收渔翁之利……”
金太宗冷笑道:“你也知宋人那小皇帝出乎预料的强硬,连宋人善待文臣的祖训都当成了耳旁风,铁手铁腕把控朝局,这样一个皇帝,岂是那两个废物所能比拟的?将那二人留在金朝,宋人尚且心存忌惮,若将他们送回,不出三日便会暴毙而死,说不定屎盆子还会扣到大金头上!”
“不如只送一个回去?”
“两个是杀,一个便不是杀了吗?!”
“……既如此,只能从被俘的宗室和宋朝女人身上下功夫了。”
对于金朝来说,这也是最实惠的做法。
归根结底,他们劫掠宋朝女人北上,一是为『淫』乐,二是为了满足那种居高临下践踏中原天/朝皇家女子的快感。
靖康之役至今已有几月,被掳掠北上的宋女早被『淫』/虐几遍,生理上的欲望得到满足,至于践踏皇朝女子的快感,那群可怜的女子已经被踩到泥里去了,还有什么没得到的呢。
说的简单明了一些,用一群玩腻了的女人换回己方三员大将,这笔买卖稳赚不赔。
金朝君臣定了主意,却也不曾直接摆明条件,而是『奸』猾的吩咐使臣见机行事:“若宋人执意索取那两个窝囊废,一定不可以答应,相反,若是他们绝口不提那两个窝囊废,只谈宗室和那群宋女,便可以适时的将那两个窝囊废抛出去……”
使臣明白其中的细微区别,自无不应:“陛下放心,臣自有分寸。”
来自金国的使节渡过黄河,进入宋军军营,声称自己带了金国皇帝的旨意前来,要求往东京去拜见宋国皇帝。
然而实际上,此人仍旧不改早先金人对宋朝的轻蔑,入城之后,首先便提出要先去见了宗辅三人,方才肯开始谈交换条件。
底下人做不得主,去问李世民,他唯有冷笑:“到朕的家门口来交换俘虏,『毛』病还不少,既如此,怎么不把二圣和被掳掠走的宗室、朝臣带过来叫朕看看?拖出去砍了,让完颜晟重新派个人来!”
东京之战大败金军之后,李世民在禁军与士卒之间的威望不逊『色』于□□皇帝,声音落地,便有人持刀出门,不多时,折返回来复命:“奉官家令,业已斩杀来使!”
李世民听完眼皮都没抬一下:“叫副使把他的脑袋带回去,叫完颜晟换个会说人话的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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