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宁忍不住笑了。
“他不成的。”
“为什么不成?”玉瑶公主执着的追问。
因为他是男孩子啊,怎么能给公主做伴读?
不等谢宁想好怎么回答,玉瑶公主自己问出了个答案:“是宫规不许吗?”
谢宁赶紧点头。
玉瑶公主时常听郭尚宫苦口婆心的劝她,总是提起宫规。宫规不许这个,宫规不许那个。玉瑶公主不知道宫规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但她知道十分厉害,连父皇也是要按宫规办事的。
那读书就没意思了。
玉瑶公主又问:“那我要是给他写了信,能让人送到林家去吗?”
谢宁都快被问哭了。
送信小事,现在林家进了京,谢宁真恨不得天天往家送信。
可是谢宁觉得是小事,落在旁人眼里就是大事了。那些人不知道会借这由头造出什么谣言来。
谢宁还是只能说:“这得问你父皇了。”
玉瑶公主眼里那神情简直不加掩饰了,那意思谢宁看得明白。
如果直接说出来,玉瑶公主肯定会这样说。
您这也不行,那也得问,您到底能管什么事儿啊?
谢宁本来觉得自己现在管事儿挺多,权力挺大的。可是被玉瑶公这么瞅着,心虚的不行。
好象她管的还真都不是什么大事儿。
连着两问都没得到答复,玉瑶公主也泄气了。她以为读书可以挑自己的伴读了,就象兄长那样。没想这伴读还是不能由自己的意。
“那我等父皇回来再问吧。”
问了也是白问。起码伴读的事情肯定不可能。外头话本戏词里有男女同学堂的,可人家那是女扮男装,打着念书的幌子其实是为了定终身。到了他们这里,难道让林敏晟男扮女装不成?
宫里头除了皇上和未成年的皇子,就没真正的男人了……想进宫的话,除非割那么一刀。
开什么玩笑,那可是林家的嫡长孙啊。
“那这读书还有什么意思?”
玉瑶公主羡慕兄长读书之后有自己的伴读,每天都能去书房,和父皇总有话说,谢娘娘也总是夸他。可现在她渐渐明白过来,这不是读书不读书的原因,这是因为她和兄长不一样。
她不是个男孩儿。
男孩儿们能做的,她不能做。男孩儿们能出去,她不能。
等皇上回来之后倒是十分痛快的答应了玉瑶公主送信的要求,还问:“只捎信吗?还有没有别的东西要一起捎给他?”
玉瑶公主乐的嘴角弯了起来,象只喜鹊鸟儿,声音清脆的说:“我想一想。”皇上就含笑看着她想。
“我今天吃了一道点心很不错,我想让他尝尝。”
“好啊。”
玉瑶公主飞一般的跑出去了,郭尚宫连忙跟着追上去。
说是送一样点心,玉瑶公主后半晌吃了三样点心呢,膳房不知道公主说的是哪一样,干脆每样送了一盒子来。玉瑶公主把那封费了很大力气写出来的信折起来,放在郭尚宫给她的封袋里,又在外面郑重其事的写上了林敏晟三个字。
这三个字一个比一个写得大,笔划最少的那个当然最小,笔划多的那个封袋上都快写不下了。
信和点心送了来,皇上拿起放在盒子上的那封信问:“父皇能看看吗?”
谢宁特别尴尬。
可皇上问的那么坦然,也许这就是天子风范,与众不同吧。
玉瑶公主头摇的象波浪鼓:“这又不是给您写的。”
皇上颇有些遗憾的将信放下:“那就送走吧。”
其实皇上早知道信里写的是什么了。玉瑶公主那水平,一个字一个字问大皇子的抠出来一封短信,统共没有一百个字。因为写错的太多,后来誊抄了两回。之前写废的,皇上早就已经看过了。
这信当然不可能是什么私相授受的情信之类。玉瑶公主就是说,你为什么不进宫啊?我也出不去。你近来又玩花炮了吗?我过上元节也亲手点了花炮,不比你差。我要开始读书了,哥哥也在读书,你读书吗?下回你家再办喜事我还要去玩。
全是孩子话。
皇上看着这样一纸涂鸦既感慨,又觉得有点泛酸。
闺女跟他都没有说过这么多话,偏偏跟林家的小子这么有话说。
白洪齐就要吩咐人去送信送东西了,玉瑶还不忘了赶紧补上一句:“让他给我回信哪。”
白洪齐连忙笑着应下了。
林家接了宫里送来的信和点心也是十分的意外。本来见着宫里来人,还以为是贵妃有什么吩咐,一看是长宁殿的人,又以为是不是皇上有事传召林季云。怎么也没想到居然是玉瑶公主送信来给林敏晟。
当着宫中派出来的太监,林家大人们只好将信递给了林敏晟。
来的太监还笑着说:“林公子现在就拆看吧,奴才们立等回信。”
林敏晟虽然还没正式进学,可是打小耳濡目染的也识得些字,只是要让他写字,那就要了他的命了。看侄孙抓头,林季云也知道他那点斤两,只好站出来跟那太监打招呼:“权公公好,今儿赶巧,您请进内坐下歇歇,喝杯茶。这回信啊只怕一时半会儿的好不了。”
今天来的这位权公公自然知道贵妃是何等盛宠,连带着这两位林家的爷们儿也是圣着优渥,皇上对别家可从来没有过这等厚待,所以他对林家也十分客气:“好好好,林公子也不必急,尽可以慢慢的写,细细的写。”
林敏晟小脸儿皱成一团,转身问祖父:“非得回信吗?回个口信儿行不行?”
林伯鞠心情复杂的摇摇头:“你瞧瞧人家公主,比你还小,都能写信了,你白长这么大个子。”
林敏晟往常最怕念书写字的,可是现在真恨自己当时没用功。
这信最后只有那么几个字,一个字都快有个饼那么大了。
林敏晟回信说,多谢,点心好吃,多来玩。
这几个字跟鬼画符一样,勉强能辨认出字样来。
皇上一看这回信就乐了。一看这字就是没进过学的人写的,横划弯如波浪,竖划粗如木桩。就这么几个字,还不知道写废了多少张纸呢。
“去,快送去给公主看看吧。”
谢宁觉得脸上挺挂不住的。
皇上看她有些不自在的神情,很自然的收敛了笑意,若无其事的说:“公主的伴读,这几天朕让人先选一选,再送来你挑挑。”
谢宁赶紧跟着说:“既然是给公主挑伴读,还是和公主合得来才行。”
要是玉瑶公主根本看不上或是不喜欢,那再精挑细选也是白搭。大皇子听话,老实,皇上给定了一个表兄他也欣然接受,自己从六个人里再挑出一个程锦荣来也相处的不错,可是玉瑶公主不是这个脾气啊?瞧瞧她这行事,喜欢的就一门心思的要好,不喜欢的就能象那天对陈婕妤一样把脸抽的啪啪响。
这脾气……
谢宁愣了下。
她怎么觉得玉瑶公主这脾气,仿佛有点象某个人?
不不,肯定是她想错了。虽然人家都说侄女儿象姑姑,可是皇上和明寿公主又不是一个娘生的,这已经隔了一层了,玉瑶公主和明寿公主长的就一点儿不象嘛。至于姑娘家的娇骄之气,这又不是什么稀罕事儿,哪家的姑娘没点儿小脾气呢?
何况皇上又不是先帝,玉遥公主又没有一个象太后那样的娘,断不至于最后养成明寿公主那样无法无天的脾性的。
“若是选了伴读,可以把靠西面的听风斋收拾一下,给她念书用。伴读们也可以安置在那里。”
之前明微公主她们读书的地方是在东六宫,皇上自然不能让玉瑶公主跑那么远去念书。
至于伴读的小姑娘们,这个自然不用愁,有的是人家愿意把女儿送进宫来。陪公主念书啊!这是多大的荣耀和脸面,将来长大了议嫁不知道占多大便宜呢。虽然说孩子小,骨肉难离,家人难免舍不得,为了这一份儿长远富贵,现在就算骨肉分离那也值得了。
宫里头放人当然不是一批全放出去,而是分成了几拨。头一拨人少,先放了不过三四十个人。隔了些日子又放了第二拨。
其间宫中也有自尽的,只是都被掩下来了,反正现在还没到二月二,天冷儿着呢,那种自己想不开寻短见的,内宫监有的注上一笔病殁然后销了此人的名字,有的连这一道儿都省了,直接拉去烧化完事。
青珠也是混在这一批里头,报了一个病殁,无声无息的。夹在这么些人里头,丝毫都不显眼。
按说宫里按批的放人,那人手该短缺,活儿该干不过来了吧?实情却并非如此。明明各处都裁减了人手,活计也没少也没多,却仍然能象从前一样全都完成,且既不拖拉也没什么错漏。
一是宫里本来人就比事情要多,冗余闲人太多。二是留下来的人都打起了精神,生怕再不卖力些,下一拨放出去的就是自己了。
这么一来,反而显得人人精神抖擞,个个干劲十足,比吃了仙丹妙药还灵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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