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优重新换好衣服出去的时候,宋从极也已经换了一身等在店里了。
此时的他,穿着白优特地为他挑选的红色劲装,不同于平日里的冷淡,红色劲装下的宋从极,俊朗帅气,宛如一抹浓墨,重重地打在了人的心上。
白优有一瞬间的愣神。
或许……这才是他原本该有的样子。
谁也不知道还是时霓的时候,其实她曾悄悄来过一次上京,想要看看自己这个未婚夫到底长什么样?
可是,那个时候正好赶上他要离京,远远地她只看到一抹鲜红的背影。
鲜衣怒马的少年,气质冷淡却又明艳浓烈。
一冰一火恰到好处的融合在了他的身上。
明明只是一个背影,却也依然让人无法挪开视线。
他似乎从来都是一个矛盾体。
不管是过去的冰火,还是现在的黑白。
他的身体里总是有两种极端不同的内在情绪包裹着他。
让他如此与众不同,却又充满神秘。
宋从极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轻咳了一声。
白优这才回神,笑意盈盈道,“大人果然穿什么都好看。”
“……”
宋从极开口道,“走吧。”
白优点了点头跟上他。
一路无言。
四周热闹异常,随处可见甜蜜行走的男女,白优和宋从极之间却始终透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尴尬。
只不过,没走多远,就有人打破了这份宁静。
一个礼貌客气的小厮拦住了两人的去路。
“白小姐,宋司主,我们主子就在对面的茶楼,想请你们一起赏脸喝个茶。”
白优:“你们主子是谁?”
“安王。”
白优和宋从极互相看了一眼,鱼……上钩了。
宋从极:“带路。”
白优和宋从极刚走进茶楼,就听到楼上传来的琵琶声。
清铃干脆,透着愉悦。
都说安王善于享乐,白优之前对此还没什么概念,但一进屋,看到躺在软塌上的人,立马就领会到了。
暂且不说他来趟茶楼,用的东西全部换成金杯玉盏也就算了。
安王的身后,两个穿得无比凉快的侍女正给他扇着风,另外两个跪在地上给他捶腿。
还有一个手指漂亮得过分的美女,给他剥葡萄。
他的对面,还有两个负责讲笑话逗他开心的婢女。
他全程只需要动嘴,其他全部事情都由别人完成。
这般享受程度,白优还真是第一次见。
白优:“……”这和瘫子有什么区别?
安王看到两人进来,立马挥了挥手,屋子里的人瞬间撤了下去。
“来了啊,快坐。”安王热情的招呼他们。
宋从极与白优行礼入座。
正常来说,见到皇子是不便直视其面容的。
可是,白优却发现,他的面相显然不对。
如果说樊一同那一类改改穿搭就可以,那么,他却是的的确确更改了自己的面相的。
安王这张脸,轮廓分明锋利,狐狸眼狭长微挑,按说搭配的应该是一副锋芒毕露的面相。
可现在,这张脸上眉眼舒缓,亲和力十足。
尤其嘴角一颗浅淡的黑痣,笑起来的时候随之上扬,加深了他的笑意,更让他整个人看上去和善又纯良,根本看不出其原本该有的锋芒。
白优一时之间竟无法从他的面相上对他整个人做出准确的解读。
世人皆说他与所有皇子不同,享受人生才是他的最终目标。
可一个只在乎享乐的人,为何要更改自己的面相?
或者,又何必要遮挡脸上原本的锋芒?
“……听闻白小姐占卜很有一套,我那二哥书呆子一个,不懂这些,得罪了白小姐还请多多担待,别因为他而坏了我们兄弟在你的心目中的印象。”安王翘着腿,一派悠然地对白优说道。
白优笑了笑,面对安王,最不需要的便是客套。
要想得到他的另眼相待,最好的办法便是让他看到自己的实力。
所以,白优直接开门见山地问道,“王爷要我过来是想要测何事?”
安王怔了怔,当即笑了起来,“白小姐果真名不虚传,我还什么都没说呢。”
“王爷想说的话,脸上都写着的,并不难猜。”白优故意说道,想看看安王的反应。
可他神色如常,似乎根本没听出白优的试探,笑道,“我这月底打算出海游玩一趟,白小姐不妨看看,此行出去玩可否顺利愉快?”
“有铜钱吗?”
下人立马出去换了一些铜钱回来。
白优接过铜钱仔细地挑了挑。
安王打量着她,满眼都是好奇,“听闻白小姐寻常算卦不需占卜,今日怎就要了?”
白优不常算卦,因为她的卦,从没有过失误。
正是因为如此,她不会轻易给人算卦。
但若是出海……
她总是有些不安的预感的。
“王爷之事又岂非寻常,自然要更准确些。”白优一边挑一边答道。
安王哈哈笑了笑,没再多问,安静地等待着。
白优一共数了七枚铜钱递给安王,“安王亲自来撒吧?”
安王双手包住,在手里抖了抖,扔到了桌面上。
白优看向铜钱摆放出来的样子。
离卦——凤凰涅槃。
白优:……
这卦象也太大了。
白优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只是随意出海而已,怎会有那么大的卦象?
“如何?白小姐但说无妨。”安王有些兴奋地在旁边问道。
白优沉吟了一下,未将凤凰涅槃的这个终极信息透露出来,而是说了最浅的一层。
“下下等,王爷这一趟出海,会有血光之灾。”
“大胆!”旁边的侍卫听到此话厉声一喝。
宋从极冷眼瞥了过去。
安王轻轻应了一声。
侍卫立马认错,缩到了一边。
屋子里有片刻的安静。
许久,安王道,“这卦象有点意思。”
“王爷若是可以,还是换个时间吧。”白优真诚建议。
“有解吗?”
“没有。”
“按你们命理风水是说,该来的早晚会来,我若不去,这血光之灾是否以后也同样躲不过去?”
白优犹豫了一下。
他这个卦象,一定得死一次才能真正涅槃重生。
所以,白优也不敢保证。
安王笑了起来,已经从她的沉默里得到了答案,“我啊,虽信天命,但却总喜欢逆天而行干点不一样的事情。再怎么说,我也是皇子,怎么能因为区区一个卦象就被打倒?这海……我出定了。”
“……”说好的最相信占卜的呢?
“不过,这一趟出海本王谋划许久,大家都说白小姐胆大心细,不知可——敢与我同行?”
“……”
都用到敢这个字了,白优明知他是在故意激将,却还是做出了选择。
“王爷既然都发出了邀请,白某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白优含笑回答。
“爽快!白小姐当真让人刮目相看。”安王一拍掌,高兴的就要送白优礼物。
而身侧的宋从极沉默许久,开口问道,“王爷是当我不存在吗?”
安王愣了一下,“宋司主的意思,也愿意来了?天玄司公务繁忙,我这不是怕耽误宋司主嘛。你要是能来,我简直求之不得呢。”
宋从极微微颔首,算是确定。
安王看着两人,像是瞬间明白了什么,恍然大悟道,”果然啊……”
白优:“果然什么?”
安王看向白优,“你们两……关系不同一般啊。”
宋从极:“……”
“当然,我心悦大人啊。”白优一脸坦然地接话道。
宋从极:“……”
安王意味深长地笑了笑,“那可不止哟……”
白优莫名其妙,想问他不止什么,安王却已经转移了话题,聊起了别的……
这一杯茶,一直喝到了天黑。
要不是宫里找,安王恐怕能拉着两人说到明天天亮。
白优说了一下午的话,累得直舒气,可一想到宋从极要跟着出海,她的眉头都拧了起来。
“大人也看到了,这一次卦象并不好,你为何还要去?”白优无法理解地问道。
宋从极却不以为然:“你又为何?”
“……”
好吧,大家都一样。
吴永业是安王的亲信,那帮人显然不会轻易放过安王。
出海,或许就是他们下手最好的时机。
所以,不管是刀山火海,还是血光之灾,要想抓到那帮人,就必须与安王同行。
这是他们唯一的机会。
两人心照不宣地看了看彼此,既然已经知道了有可能会发生的结果,谁也无法说服谁,接下来就只有回去做好准备了。
月底一到,安王接送的马车就到了他们各自的府门。
站在码头,看着那艘豪华的三层船坊,白优却拦住了明善。
“你不用跟我上去了。”白优悄声对她说道。
明善不明所以。
白优递给了她一个红绳编的手链,“……一会儿你安排马车回府,自己找个地方躲起来,别让人发现了。”
“小姐要我做什么吗?”
“你记好了,如果过了今夜子时,我还没有回来,你就拿着这个链子去找承渊王盛千夷,让他务必叫上官兵出海,别的什么都不用说,到时候他知道该怎么做。”白优一脸严肃地对明善说道。
虽然此行有宋从极,但他毕竟在船上,太明显的安排人手又容易打草惊蛇,这种情况下万一真的发生了什么,盛千夷出马,才不会把矛头怀疑到他们在调查的事情上。
明善点了点头,小姐交代的事情,她从不多问,只知道做就对了。
白优一直看着明善离开,深吸一口气,才跟着人群踏上船坊。
安王的出行,邀请了上京不少达官显贵,一应设施尽显奢华。
从出海起,船上的靡靡之音就没停过。
但好在因为之前的提醒,看得出来安王还是做了一些防范。
船坊上三步一哨,五步一防,除了宾客,剩下最多的便是侍卫。
白优站在船尾,找了一个相对安静的地方独自待着。
原以为自己已经克服了再次面对海面的恐惧,可真正船舶离岸,驶入海中的时候,白优还是无法做到完全的冷静。
耳畔海浪的声音总是不可控制的夹杂着哭喊声灌进耳朵里。
白优扶着栏杆强忍着想吐的欲望,逼着自己尽快把脑海里这些杂乱的声音赶走。
此时,一个香囊突然递到了她的面前。
宋从极冷淡道,“想吐的时候闻一闻,能好过一些。”
白优:“谢谢大人。”
白优接过香囊放到了鼻子下面。
一股淡淡的薄荷香气被海风吹进了身体里。
耳朵里那些吵杂的哭喊声忽地褪去,只剩丝竹之声充斥在海面上。
宋从极负手站在她的身侧,宛如一颗定心丸。
白优渐渐平静下来。
海风拂面,比起其他人的欢愉,两人却始终保持着警惕。
随着船坊的行进,他们已经彻底远离了海岸。
夜色渐深了,夜晚的海面比陆地更加冰冷。
安王醉醺醺地来到两人身边,“嗨呀,看你们俩,背着我偷偷在这里谈情!”
宋从极脸色一冷,“王爷,你喝醉了。”
安王扶着宋从极的肩膀,“都是男人,我懂。”
“王爷……”宋从极语气加重。
安王却根本没听进去,“……放松些,不要紧张,我安排了足够的人手在船上的。你们看,不也什么事都没有嘛,不用太担心了,春宵一刻啊宋司主,你可得把握住了啊。”
宋从极冷冷地把他的手拨开,安王面对着一张冷脸,忽然之间,到了嘴边的话说不下去了。
转头看了看白优,也是一张冷脸,更说不下去了。
“嗨呀,看你们两,不知道的还以为真是夫妻呢,连板着个脸的表情都一模一样……”安王感慨道。
白优当即一惊,还没等她开口,安王就被一群美女拖住,转身和她们进去玩去了。
白优看着他的背影,心里疑惑更甚,这样一个浑浑噩噩的人,为何非要特地改面相呢?
宋从极瞥了一眼白优,发现她一直盯着安王,就连他已经进去了,她的视线还停留在他离开的方向。
宋从极以为她是对安王刚才说的话耿耿于怀,正打算解释两句,白优倏地神色一凛,看向他道,“大人,不对劲。”
宋从极:“怎么了?”
白优看了看天,又看了看四周。
太静了。
尤其刚才安王热热闹闹被人拖走的样子,对比着这四周的寂静,太过于明显。
这种寂静与这一路的寂静不同。
太熟悉了。
寂静的海面,黑乎乎的天空,诡异停歇的海风……
这风暴来临前的方式……与她三年前所遭遇过的一模一样。
是他们!
是那些杀了她的人!
脑海里那些无数哭喊求救的人重新出现在白优的面前。
无尽的杀戮……
被血染红的甲板……
一具具倒下的尸体……
还有……爷爷……
噩梦重现,白优怔愣在原地,脚下宛如千斤重。
宋从极察觉到了白优的不对劲,刚要叫她,不远处隐隐约约有一个更深的黑影靠近。
宋从极凝神看过去。
不,不是一个,是一群……
四面八方……
不同的船只正朝着他们而来。
因为太黑,之前根本没有发现。
船上的灯火照亮了对面。
此时,头顶黑云压了下来,长箭嗖地一声射中了船帆,船帆上的旗子倒了下来,重重地砸到了甲板上。
紧接着——
“啊啊啊啊啊……水匪……有水匪啊……”
一声尖叫划破深海的寂静,也打破了这船上的欢愉。
宋从极回头,发现白优脸色苍白地不停后退,整个人都在发抖。
她在害怕。
这是宋从极第一次,从她的身上感受到了害怕。
从上船起他就明显察觉到她对海水的抗拒,他以为她只是晕船,但直到此刻,她的颤抖,她的恐惧,她仿佛陷入梦魇一样的绝望眼神,才让他真正意识到,她怕的不是这海。
而是……曾经某一段让她无能为力的过往。
宋从极伸出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
白优抬头,像是从梦魇里猛然惊醒。
“大人……”
宋从极看着她,冷冽的语气里带着前所未有的坚定,“交给我。”
白优恍然一怔。
嗖——
新的利箭破空而来。
“小心!”
叮——
白优一把推开宋从极,用袖子里的匕首将箭格开。
宋从极拉着她迅速后退。
望着黑暗里不断靠近的阴影,白优眼底的恐惧散去,染上了一丝激动。
三年了,终于又见面了!
白优握紧手里的匕首:“大人,他们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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