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第十九章(1 / 1)

明昙在与林漱容短暂商量后,决定不将这一线索再告诉其他人。

甚至,她还难得对锦葵摆起了正经的公主架子,冷声给对方下了令,不许后者将此事禀报给皇后。

春去夏至,季节更转,沅州大旱总算在朝廷的赈济之下渐渐过去。灾后事宜繁杂,单是今年农户们的收成稀少、交不起税这一点,就足够让皇帝头疼许久。

赈灾开的明明是国库,可那些官员们却也不肯消停,个个都像是被咬下了一块横肉那般,成天在朝堂上吵得不可开交——口舌中掷地有声,是为了百姓社稷;暗地里心怀鬼胎,想的却是自己腰包中又能添多少银两。

而前朝与后宫,也本就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户部尚书祝之慎“赈灾有功”,获了皇帝嘉奖,宁妃在宫里的地位更是水涨船高。

先前也曾提过,后宫派系复杂,妃嫔之间拉帮结伙乃是常态;宋贵嫔能在御花园中如此猖狂,公然欺辱静贵人,原因便是她跟了个好主子,正是宁妃祝溪声。

妃位之下便是贵嫔,宁妃又正得着势,难怪祝宋一党会更加大胆,连明昙这个九公主都不太放在眼中了。

“眼下这种形势,打狗也要看主人。”

林漱容立在那片文殊兰旁边,垂下双眸,扫了一眼满地雪白团簇的花朵。

“更何况,殿下中毒一事早已按下不表,此时又忽然提起,难免有寻衅生事之嫌,反倒可能会被对方钻出空子。”

“你说得对,”明昙点了点头,冷冷补充道,“而且,目前的线索远远不够。即使我能仗着宠爱,状告到父皇跟前,也完全无法确定幕后的真凶究竟是谁……”

“时机未到。”林漱容缓声总结,有些担忧地望向明昙,微微叹息一声,“还要请殿下……再委屈一段时间了。”

明昙不以为意地嗤笑一声,负手到身后,朝对方抬眼一笑,“放长线才能钓大鱼。这点委屈还是受得了的。”

她眨眨眼,脸上神情忽然促狭许多,不由分说地再次抓上了林漱容的手,催促道:“好啦,正事就说到这里——若是一会儿回宫,冰沙化完了,就罚你明天亲手给我再凿十碗出来!”

林大小姐未必会亲自为她凿冰,但一定会大清早就守在相府门口,亲自迎接首次微服出宫的小公主。

明昙撩开帘子,被锦葵扶着跳下马车,甫一站定,便抬头朝林漱容扬眉而笑,“如何?我准时吧?”

“您自然最是说话算话。”林漱容弯眸欠身,比了个“请”的手势,“家母与舍弟都在前厅,还请您移步入府吧。”

此时恰逢上朝时间,林相尚未回府。因此,为了不引人注目,站在门口迎接的只有林漱容一个。

“唔,”明昙点了点头,也不和她端架子,直接道,“锦葵,带上礼物,是该好生拜见丞相夫人与林公子。”

林漱容笑道:“殿下抬爱了。”

两人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地随意聊着,缓缓步入了府中。

林相为官十余载,乃是被皇帝亲手提拔到丞相之位的心腹大臣。他走得是贤臣路线,相府也是御赐,是以其中布置虽不荣华,却同样不清贫简陋,反倒十分雅致古典,颇有几分文人的意趣在其中。

明昙自知是客,不愿让林夫人与林家小弟久等,因此也没再多看,只默不作声地加快了脚程。直到快要抵达房门跟前时,她才猛的一个急刹,歪头瞧向林漱容,用眼神无声催促。

后者莞尔,率先跨入门槛,笑意盈盈道:“母亲,阿珣,永徽公主到了。”

下一秒,屋中传来座椅挪动的声响,和一个中年女人的嗓音:“快请公主进来!”

明昙无端有些紧张地咽了下唾沫,深吸口气,这才抬脚走进了前厅当中。

恰巧,林夫人抬起头来,正好看见个容貌精致、一袭白裙的小姑娘跨进门内。

她眸若浓墨,唇似红樱,粉雕玉琢似的,满身天家贵气;即使年岁尚幼,却也仍能明显看得出是个一等一的美人胚子。

坊间传闻里,永徽公主飞扬跋扈,无恶不作,林府上下一直忧心他们的大小姐会被对方欺负了去。

但现在,就长相而言……

不能说与传闻一模一样,只能说是毫无关系。

林夫人素来喜欢孩子,见明昙如此玉雪可爱,当下便心生喜爱,不由柔声道:“相府林苏氏,见过九公主殿下。”

她正要按规矩行叩首大礼,明昙却在此时箭步上前,一把将林夫人扶住,绷着小脸道:“夫人无须行礼!”

林夫人一愣,反倒有些慌乱,“规矩如此,臣妇理当向公主见礼……”

“明昙身为晚辈,此番又蒙林大小姐之邀,上门做客,岂能受您如此大礼?”明昙蹙着眉头,语气坚定道,“还请夫人快快起身罢!”

没想到明昙竟会如此客气尊敬,与印象里被宠坏的蛮横公主相去甚远。林夫人这下是真真正正的惊讶起来,转头看了看一旁含笑的女儿,又看了看神情认真无比的明昙,不禁有些动容道:“这……”

然而,她话刚出口,身旁就传来一声不屑的冷哼,登时引得明昙转头去看。

只见一个少年正斜着眼睛,满脸嫌恶地瞅着自己,冷声道:“惺惺作态!”

“珣儿!”林夫人吓了一跳,忙冲儿子怒道,“不得无礼!还不快向公主赔罪!”

林珣梗着脖子,分毫不怵。

他自小就是个心怀侠义的少年,嫉恶如仇,每天起床都觉得自己是正道的光,从出生开始就步入了中二病晚期,至今早已药石无医。

而且他不止中二,他还叛逆。

“哼,我才没错!”林珣怒气冲冲道,“传言九公主在宫中杀人放火,恶贯满盈,昨日打杀宫女,今天掌捆皇姐,行径如此恶劣,简直是无法无天!”

明昙:“……”

她收回放在林夫人胳膊上的手,抄回胸前,朝天翻了个巨大的白眼。

老天爷哟。

没想到明晓之前骂得还挺有根据——她在民间这稀巴烂的风评,还真是如对方所言,“好比夜叉转世”。

明昙撇了撇嘴,试图为自己辩解两句,“林小公子,其实……”

哪想林珣竟还没骂完,扭头便瞪了她一眼,继续振振有词道:“前些日子,姐姐进宫去做了她的伴读,一回府就把自己关在书房,闷声不吭的,也不知道受了什么样的欺负,可母亲您——您居然还对这罪魁祸首如此和颜悦色?真是糊涂呀!”

“……”

明昙脑门上青筋直蹦,简直无了个大语。

你姐把自己关在书房是因为自闭?

有没有搞错!她明明是在挑灯夜战地给我出题好吗?!

我这个罪魁祸首才是真正受欺负的那个人!!

眼看九公主面上没了方才的笑模样,可林珣还在口无遮拦,林夫人气得直哆嗦,又生怕明昙在此发作,不禁下意识将目光投向了女儿那边。

林珣这个混世小魔王,一向只听他姐姐的话,哪怕是林相出面管教都没用,她又如何降得住这个儿子?

而在一旁,林漱容保持了半天的沉默,正是想让林珣再多骂两句,好让明昙进一步地了解自己在民间的声望呢。

但眼看母亲此刻心急如焚,弟弟也骂上了头,林漱容只得无奈上前,刚要开口,却见九公主懒懒一摆手,反倒是示意她暂时不要说话。

“林小公子。”

被点名的林珣猛的转头,满脸威武不能屈。

明昙差点被他整乐了,但好在忍住没笑,依然维持着面上高深莫测的神情,平静道:“你口口声声说我在宫中为非作歹,言辞之凿凿,难不成是亲眼所见?”

林珣一噎,眼珠转了转,复又理直气壮道:“无风怎能起浪?京中之人悠悠众口,全都这样说,那便一定事出有因,你再狡辩也没用!”

“哦?林小公子也知‘无风不起浪’的道理呀?”明昙微微一笑,慢条斯理道,“那按你这个说法,我打杀宫女岂不是也当另有隐情?掌捆皇姐岂不是一样事出有因?你品性高洁,眼里容不得沙子,但却为何不想去找到真相,反而直接就来唾骂于我呢?”

林珣被她说得一愣,心中顿觉几分古怪,急忙想要辩驳:“但是……”

明昙却不给他说话的机会,话锋一转,便又讲道:“若你要论传闻,我也正好听到了些有关于你的传闻——京中人人都说,林相大人家的大小姐才貌双绝,学富五车,素有‘不栉进士’之称。丞相府出了这样一个姑娘,本该是林府之大幸,但奈何……”

她刚说完前半句,林珣就心头一跳,差点气得蹦起来,连声道:“住口!住口!”

“……奈何,二公子却颇为离经叛道,不仅不爱读书,反倒一心舞枪弄棒,只想做个粗鄙武夫,”明昙理都不理,一口气把话说完,还要在句末感慨道,“实在是林府之大憾呀。”

林珣面红耳赤,把后牙咬得咯咯响,恨不能堵上她的嘴,“这都是些抹黑与我林府的流言蜚语,怎能轻信!”

明昙笑道:“那敢问林小公子,您心向武学,可有其事?”

“……”林珣抿唇不答,偷眼看了林漱容一眼,只见他姐面无表情,没有半点要为他出言的打算,顿时便泄了一口气,丧丧道,“是……我确实好武,却也明明未曾荒废过学业。我并不认为这是我林家之憾。”

眼见方才还意气风发的少年,此时垂头耷眼,像只斗败的促织一般,明昙反倒收了笑容,沉静地望着对方,正色颔首道:“确实,男儿好武,志在高远,这定非是什么林氏之憾。”

完全没想到明昙竟会说出这样一句话来,林珣骤然扬首,神色惊愕,却又有些藏不住的喜意,急切道:“你当真如此作想?!”

明昙挑了挑眉,却不答反问:“传闻为何如此言说,自然是散布之人有意为之。若是对相府有亲近之意者,便会说你不流于俗;有敌对之意者,便会说你有堕门楣。颠倒黑白,混淆是非,全凭话术与权势而已——这个道理,林小公子现在可明白了?”

林珣愣愣望着她,茫然道:“你、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是想让你推己及人,”明昙淡淡道,“我打杀宫女,从始至终都是子虚乌有之事;而掌捆皇姐,只不过是因为她率先出言不逊,又意图对我动手,所以才反击回去而已。”

“坊间流传的东西……呵。”她低笑一声,语气意味深长,“只不过都是那些本事通天之人,想要让百姓听到的话语罢了。又能有几分是真实可信的呢?”

一番话下来,林珣已经被震在了当场,满脸茫然,全然不似方才那般张牙舞爪。

见他半晌不动,林漱容叹了一口气,终于袖起手来,冲着弟弟提醒道:“阿珣,还不快向九公主赔礼道歉?”

林珣浑身一抖,回过神来,下意识咬住嘴唇,干巴巴地瞅向明昙,“我……”

“有什么可道歉的,”后者看出他的窘迫,干脆随意摆了摆手,耸耸肩道,“要我看,你这弟弟赤子之心,少年意气,倒比你这木头一样的大才女好上不知多少倍呢!”

结果,话音刚落,林珣便条件反射般地急了眼,冲她跳脚道:“不许你这样说我姐姐!”

“……”

明昙头疼地摁了摁额角,深吸一口气,“本公主就多余为你说话!”

林漱容在一旁忍俊不禁。

眼见九公主仅凭一席话语,便叫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还把林珣教训得服服帖帖,林夫人不禁对这个孩子更加刮目相看。

如此聪颖伶俐,通达明澈,竟比许多成人还要懂的更多,不愧是陛下最为宠爱的永徽公主……

她慈爱一笑,心中对明昙的芥蒂与防备已经消失了个一干二净,正要差使下人摆茶招待时,却忽听外头传来一声通报:

“夫人,老爷下朝回来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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