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保障员工的身心健康,在条件允许的范围内,穿书局给员工提供了不少福利。
比如这家大众澡堂,如果是原著中的角色走进来,只会看见不起眼的招牌、凌乱寒酸的换衣沐浴区,破旧得几乎倒闭的萧条铺面。
但如果是穿书局的工作人员,核对过本人ID,就能穿过沐浴区域,进入集温泉、桑拿、影院、高级自助餐和大保健于一体的员工专属放松会所。
系统第一次来这种地方,很新奇:“宿主:我们能做大保健吗?”
“不能。”俞堂说,“我们只能领免费套餐。”
系统问:“免费套餐是什么?”
“一个浴桶,一张电影票,一份套餐盒饭。”俞堂说,“等泡好了,我们去影院睡觉。”
系统绕着他,原本兴奋得锃亮的小红灯闪了闪,失落地暗下来。
休息区没有人设OOC限制,俞堂把花瓣撸下来,准备一会儿撒在浴桶里。
现实世界的物品都能兑换经验点,可以直接交易,他不准备浪费,把撸秃了的捧花转换成数据,给系统兑了十个泡泡糖。
不是俞堂不舍得,员工会所的福利待遇,支付方式原本就不是经验点,是系统员工所饰演的角色在主角身上获得的能量。
这种能量可以和很多数据挂钩,好感度,欣赏度,倾慕度……总之是主角在他们身上所付出的正向情感和关注。
俞堂在的深情备胎部,即使在所有工具人分类里,也是最不可能得到这些所谓“正向情感”的。
无望无休止的陪伴、付出和追随,一路护送,最后停在仿佛触手可及的终点前。
没人会回头看他们。
他们是最好用顺手的工具,轻易就会被舍弃。那些廉价的好感,没有根基一挥即散,连一个晚上的大保健都换不来。
“浴桶也很好。”
俞堂在POSE机上刷员工卡,开导系统:“还有免费的酸梅汤,免费的大麦茶和妙脆角……”
他话音顿了顿,忽然“咦”了一声。
系统问:“宿主,怎么了?”
“我的能量条。”俞堂和它一起凑在屏幕前,“现在是3。”
工作了这么久,俞堂的能量条唯一有数字的一次,是第二本书的主角喝醉了,把他攥着衣领按在地上,神色凄怆疯狂,赤红着眼睛死死盯住俞堂,像是透过他竭力寻找另一个捉不住的人。
可惜也只持续了几秒钟,就飞快落回去了。
不光落回去,从那之后,第二本书的主角看俞堂的眼神就不怎么对,总想要囚禁他。
俞堂看不见主角对自己的好感度,不太放心:“系统,隋驷对柯铭的好感度变了吗?”
“没有大幅变化。”系统飞快帮他核对,“涨了两点,现在是92点,属于正常波动。”
俞堂点了点头,稍微放了些心。
越接近满级,好感度越难上涨,能涨一两点就不容易。看来补救得还算及时,柯铭这个生日过得并不差。
只是多少有些可惜,柯铭特意学了做菜,推了工作,在家好好等着隋驷。
多浪漫的桥段,隋驷的好感度居然只涨了两点。
俞堂关掉监控面板,他检查过四本书的当前剧情,暂时没找到问题,又确认了一遍那凭空掉下来的3点能量。
对那些需要攻略主角的员工来说,一寸能量一寸金。一旦在这种地方用得多了,和主角的关系也会受到影响变淡,从而严重影响攻略进度。
所以主角部门的员工虽然能量条近乎满格,依然个个精打细算、一点能量掰成两点花,泡温泉就不敢蒸桑拿,按摩就不敢看电影,饿三天才舍得冲进来吃一次自助。
但俞堂不一样。
工具人不需要主角,只要隋驷能和他顺利离婚、和柯铭在一起打出圆满结局,他就算把这3点能量全用光了,也不会有半点影响。
来穿书局这么久,除了免费套餐,俞堂还没享受过真正的员工福利。
他的目标是尽快离婚,如果这3点能量的来源是隋驷,那就更该……尽快挥霍干净。
“系统。”俞堂问,“想做大保健吗?”
系统:“?”
“做。”俞堂说,“做全套的。”
俞堂舒舒服服泡了三个小时的花瓣温泉,做了一整套全身泰式按摩拉伸,端着餐盘,在自助区等现煎的至尊火焰战斧牛排。
“系统。”俞堂在意识里问,“隋驷和柯铭在做什么?”
“在过生日。”
系统调出监控:“停电了,热水器和空调都不能工作。隋驷冲了个冷水澡,修了半个晚上的电闸,现在正和柯铭一起点着蜡烛吃蛋糕和圆葱炒土豆丝。”
系统抱着乌龙茶蛋卷冰淇淋,依然想不通:“为什么要用圆葱炒土豆丝?”
俞堂:“……”
俞堂接过热腾腾的至尊战斧牛排,找到张桌子坐下。
隋驷的那栋公寓,他以前也住过几次,是当初柯铭说想要个安稳的住处,和隋驷一起商量着买的。
柯铭那时候只有人气高,被公司控制得死死的,挣的钱短期内拿不出来。隋驷为了柯铭的事,和家里断了联系,不再用隋家的钱,那时候又刚成立工作室,资金周转也艰难。
两个人紧巴巴地凑了钱,买了一处不算大的公寓。
隋驷很珍惜那处公寓,哪怕后来工作走上正轨,连工作室都搬到了寸土寸金的核心区域,也没再买过其他住处。
隋驷想让柯铭有安全感,让柯铭相信他不是过不了柴米油盐的普通日子,让柯铭知道,不论到什么时候,都还有个他们一起的家在等着。
温馨是温馨。
就是公寓买得便宜,地段偏,房龄老,电路系统隔三差五就要出问题。
喻堂定期就要去检修一遍电路,这才过了一个月,柯铭就又把刚修好的电表箱烧了。
“宿主。”系统也在查看那一段时间线的记录,核对到一半,忽然闪起小红灯,“隋驷还欠了你的钱!”
“欠了几万,当时他们买房的钱不够。”
俞堂点点头:“要是办贷款,又一定会惊动隋家。”
那时候喻堂还是隋驷的助理,才攒了几万块钱。他知道隋驷缺钱,鼓起勇气敲开隋驷的休息间,把整整一塑料袋有新有旧的现金抱给了隋驷。
隋驷从小见支票,后来跟柯铭在一块儿,多了几张卡,还从没见过有人就这么拎着一兜子现金到处跑,险些以为喻堂跑去抢了银行。
“隋驷说,欠的那些钱,让宿主从工作室的盈余里自己拿。”
系统继续往下翻:“但那两年工作室其实都是倒贴钱在运营,不要说没有盈余了,有时候工作人员的奖金发不出,还要宿主接私活填补。”
系统:“喻堂那时候顿顿凉水馒头方便面,加上超负荷工作,胃病就是那时候落下的。”
俞堂切了块香嫩多汁的牛排。
系统坚守岗位,抱着冰淇淋继续问:“后来工作室有钱了,宿主为什么不把他欠的钱拿回来?”
俞堂拿过黑椒汁:“不是我不拿,工作室有钱以后,我就结束实习,把角色托管了。”
托管的角色不再受员工控制,会回到NPC模式,在需要作为工具人出现时临时生成,剩下的时间里,只作为数据流存在。
换句话说,只有在隋驷需要喻堂时,喻堂才会被作为角色生成,剩下的时间不会有任何行动。
这样的好处是减少世界数据运行负担,最大限度提高系统运行速率,但毕竟机动性太差,附加剧情延伸不足。俞堂回来接手角色,就因为没有相关支线,连个像样的住处都还没有。
“宿主,宿主,今天在这里睡吧。”
系统和他商量:“我们可以做一个投影,放在工作室,这样隋驷也能找得到你。”
从剧情角度来说,喻堂亲自把隋驷送回了有柯铭的那个家,不愿再回医院,最可能去的地方也是工作室。
喻堂没上过大学,他十九岁跟着隋驷,二十二岁和隋驷假结婚,再过几个月满二十五岁。
他的生活里没有自己,五年的时间,全一腔孤勇搭在了隋驷身上。
被从隋驷的生活骤然剥离,他根本无处可去。
俞堂清楚这件事,他原本想亲自回工作室坐一宿,被系统提醒,才想起还有这个功能:“投影能做出回应吗?”
“没问题,只要隋驷和你说话就行。”
系统保证:“投影不能自主开启互动,但我们是受过训练的,只要隋驷和你的投影说话,投影就能立即运转进入人设,做出符合剧情的回答。”
俞堂放心了:“好。”
系统跟着俞堂在四本书里赶场,很想让他好好睡个觉,高高兴兴闪着小红灯,用最后的能量点给俞堂订了一间大床房。
隋驷站在窗前,胸口莫名地一轻。
像是有什么东西被从他的身上无形取走,他觉得轻松,身后却像是全空了,想往后退一步,又茫然得不知道该退去什么地方。
隋驷吸了两支烟,把烟头在窗沿慢慢捻灭,回到床边。
柯铭已经睡了,听到动静,迷迷糊糊睁开眼。
“有心事?”他察觉到隋驷身上的烟气,“工作上的事吗?”
隋驷露出笑意,摇了摇头。
他的年纪比柯铭长几岁,始终觉得自己有照顾柯铭的义务,并不想把柯铭搅进来,一起承受这些压力。
柯铭仰起脸,看着隋驷。
柯铭睡前才洗漱过,发梢还带着一点湿气。他的确长得好,这样看着隋驷,没有舞台上的张扬,像不谙世事的斯文学生。
有时隋驷会想,明明比柯铭还小一些,为什么喻堂身上就会有洗不净的圆滑世故,为什么就不能像柯铭这样,单纯又明朗干净。
“我是在想,我们大概的确该换个住处了。”
隋驷没再想下去,他也掀开被躺下来,调暗台灯:“再买一套房,记在你名下?”
“记不了。”柯铭笑了笑,“我又没有帝都的星籍,怎么能记在我名下?”
隋驷一愣。
他从没关心过这些,心底莫名沉了沉,蹙起眉:“没有星籍,就不能买房子?”
柯铭失笑:“当然啊,要用工作签证,满五年才能申请资格……怎么了?”
柯铭停下话头,看着隋驷忽然不对的脸色,握住他的手:“我又不是没地方住,暂时不能买就不能买,急什么?”
隋驷沉默,点了点头。
他喉咙里像是堵了什么坚硬的东西,隔了好一会儿,才又低声说:“不急。”
他在柯铭背后轻轻拍了拍,温声说:“睡吧。”
柯铭为了来和隋驷过生日,赶了几天的工作,的确累得不轻。他埋在隋驷肩头的淡淡烟气里,阖上眼,不一会儿呼吸就渐渐平稳。
隋驷睁着眼睛,静默在黑暗里。
回家的路上,司机去看喻堂,回来时对他说,喻特助一直就站在街角。
隋驷想,喻堂总不会一直站在那儿的。
喻堂说他买了一处小公寓,喻堂给他做了这么多年的助理,手里应该有钱,喻堂该有自己的生活,该回自己的家,早晚有一天会这样,喻堂总要习惯这个。
长痛不如短痛,总要下一下狠心,割断一些东西。
时间已经来不及了,隋驷没让司机再绕路去看喻堂,直接赶回家,把礼物送给了柯铭。
柯铭年纪小,还是小孩儿脾气,见到盼了好久的限量款领带,高兴得早忘了赌气,只一本正经挑他今年居然没带花。
隋驷陪着柯铭闹,心里想,喻堂也有自己的家可回,总不会一直站在那儿。
可喻堂没有帝都的星籍。
隋驷是知道的,喻堂没有星籍,也不会有工作签证。
工作室不是正规公司,还在初期运行阶段,喻堂跟在他身边的这五年,圈子里人人知道的喻特助,没名没分,没有任何官方的工作证明。
喻堂根本买不了什么小公寓。
喻堂为什么要骗他?
隋驷躺在枕头上,他摸到手机,又对自己说,喻堂或许是在什么地方租了房子,没有星籍也是能租房子的,喻堂总要有去处,不可能真的没地方住。
隋驷一点点抽回手臂,他躺了一阵,慢慢坐起身。
总不可能真的没地方住,喻堂给他做了五年的助理,和他演了三年的配偶,连一个正经能住的地方都没有。
这太离谱了。
隋驷没有惊动柯铭,他放轻动作回到客厅,原本想发两条消息,编辑到最后,还是拿过直通工作室的可视电话。
工作室的人打过趣,说喻特助每天来得最早、走得最晚,什么时候联系工作室,喻特助都会立刻回复,简直像是每天晚上干脆就住在了工作室。
隋驷倚在沙发上,他看着手机里聂驰发来的记录,喻堂看心理医生的记录和频次,喻堂抽屉里的药。
今天来帮他处理柯铭的生日,喻堂明明看起来完全正常。
隋驷看着屏幕,可视电话被接通了,另一头光线昏暗,能看见有人坐在对面。
喻堂的办公桌。
喻堂坐在办公桌前。
和白天的温和从容完全不同,喻堂看着他,没有动作,也没有表情。
他不说话,喻堂也不说话。
像个苍白的、没有生命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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