澄澈的蓝天下,传送法阵周围亮起了耀眼的白光。
数息后,白光将法阵内站着的所有人都吞没。
待白光退散,暮春的风吹卷而过,传送法阵顿时变得空荡荡的。
“呜呜——”
白怜的耳畔响起了哭声。
轻轻的。
细细的。
当越来越多的哭声汇聚在一起后,就连空气中都开始散发着一股酸味了。
师妹们很坚强,她们眼皮耷拉着,情绪很低落,但终究没有哭出声。
哭着走过来的是佟谣。
年仅十四岁的少女平日里看起来比许多成年人还要成熟。
但是在目送清羽峰首座秦师叔踏上传送法阵后,她还是忍不住哭起了鼻子。
泪水如链珠般滚落。
眨眼间那白皙的面颊就染上了一抹病态的红色。
“佟师姐!”
“师姐,师父一定会没事的。”
围在佟谣身旁的弟子慌张地安慰起她来。
但没有用。
眼缝一开,就像打开了阀门似的,水流不止。
没有人嘲笑佟谣。
跑到这里来送行的人本来就是比较感性的人,他们自己也伤心,没哭出来只是因为在强忍着。
佟谣和师父的关系有多好他们都看在眼里,那就和父女没什么区别。
师父是个酒鬼,一般人要是碰了他珍藏的酒,客气点都得直接送执法堂去了。
但佟师姐不同。
师父的酒她动了少说也有十几回了,师父最多也就是让她禁足。
“白师姐。”
佟谣跌跌撞撞地走到白怜面前。
她的身高才刚到白怜肩膀。
瘦瘦的,小小的。
当她哭泣时,看起来就像雨夜里无处可去的可怜流浪猫。
任谁也不会想到这样一个小姑娘将来会成为冥王殿主、名动四方的“女帝”吧。
但白怜知道。
她还知道佟谣是怎样一步步登上那个位置的。
那其实并不是一个值得人羡慕的故事。
那条通往王座的道路就是由令人无法接受的生离死别铸造出来的。
两年后。
也就是游戏中度仙门迎来第一次危机的时间。
珏云子在百年等待后终于等来了自己的鸹风劫。
渡劫重塑真身,这原本是值得庆贺的大事。
但在最关键之时,曾与前任掌门结仇的散修在蛰伏了数百年后突然现身。
长恨绵绵无绝期。
他等这个机会已经很久了。
满腔仇怨化作魑魅魍魉。
那时候安岚不在门内,这个散修借着一件威势惊人的魔器重创了珏云子。
绝大多数线里,佟谣的师父秦师叔在掩护珏云子撤退的过程中陨落。
在此战中死去的普通弟子更是不计其数。
身为游戏主角的“白师姐”在这里就有好几种不同的死法。
喜事变丧事。
秦师叔的死对佟谣造成巨大打击。
她一改原本的活泼,变得沉默寡言。
半年后,通过这次事件得知自己还有一个私生女流落在外的冥王殿主找上门来。
心如死灰的佟谣便跟着自己生父回到了冥王殿。
在那里她一步步往上攀爬,最终击败了所有竞争对手继承了殿主的一切。
如果给佟谣一个选择的机会,她会愿意用权势和力量换取秦师叔活下来吗?
白怜伸手摸了摸佟谣的脑袋。
感受着手心的温柔,佟谣哭得更加伤心了。
她用含糊不清的声音说着很跳跃的话。
“白师姐,我错了。”
“以前我总觉得师父管我管得太多了……”
“我现在很害怕。”
“那个魔头那么厉害,师父会不会受伤啊。”
“我想师父了,要是我的实力再强一些,我是不是就能代替师父。”
随着佟谣的诉说,不少清羽峰弟子都低下了头。
他们以前总嫌弃佟师姐管得太宽,可要是哪天佟师姐突然消失了,清羽峰还是清羽峰吗?
他们喜欢那座山,是因为他们喜欢那座山上的人。
白怜最终还是听清了佟谣的话,也听懂了佟谣的意思。
她想她应该有结论了,至少现在的佟谣肯定愿意换。
至于将来……
人是会变的啊。
当你回头时,甚至会觉得过去的自己很陌生。
白怜轻轻揽住佟谣。
泪水打湿了她的衣襟,她觉得这场闹剧就像是对未来的预演。
但她不会再让这出戏按照剧本演下去。
纸片人的故事尚且会动摇人心,当这些人融入她的生命后,她又怎能无动于衷。
于是她轻轻拍打着佟谣的后背:“你放心,秦师叔会没事,掌门会没事,度仙门也会没事。”
白怜的声音夹杂着难以言说的坚定,就像承诺。
她的心底有一把剑。
一把想将无边黑夜射爆的剑。
她想起了芰荷。
便是魔门中人也把传承视作比自己的生命更加崇高的追求。
这个世界能在一元一轮回的大劫中将文明的火种保存至今,少不了这些殉道者。
当下一元到来时,白怜希望大地上的人仍能听见度仙门的故事。
佟谣停止了颤抖。
她顺着白怜轻拍的动作挤进了白怜怀里。
这冷冰冰的身体让她的内心前所未有的火热。
白师姐,果然如天上的月亮般。
师父一定会像白师姐说的那样平安归来。
望着这和谐的一幕,苏幼微的眼皮狂跳了起来。
她大意了!
如果刚才她也哭出声,那白师姐的怀抱不就是她的了?
佟谣这个奸诈狡猾的家伙……
苏幼微磨了磨牙。
最后她还是放弃了挤眼泪的打算。
她的胸口有些闷,看到佟谣在白师姐怀里破涕为笑后,她又觉得那股烦闷去了不少。
就让佟谣这一回吧。
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她有的是机会扑到白师姐怀里。
苏幼微现在只想尽快提升实力。
正如佟谣说的那样,如果她的实力足够强,她在乎的人就不会遇到危险。
这时候和她有相同想法的度仙门弟子不在少数。“这就是希望啊!”
站在传送法阵附近的珏云子感受着附近的一草一木。
他在度仙门待了五百年,这三个字已经融入到他的血液里。
今天,珏云子忽然觉得就算他突然陨落了,度仙门也一定能完成复兴。
这是最好的时代。
哪怕是历史上度仙门最强势的那段时间,门人弟子也不曾有这样的凝聚力。
但这也是最坏的时代。
眼看着度仙门就要苦尽甘来,天地大劫却也不远了。
且行且看吧。
……
从云罗峰归来时,余缨的房间也建好了。
稍微收拾了一下她便搬了进去。
午后。
余缨在房间里来回踱步。
在离别之情的感染下,她对度仙门产生了极大的认同感。
这和她曾经待过的任何一个地方都不同。
在武安侯府,她看见的只有尔虞我诈和互相倾轧。
在那个小庄子里,她看见的只有冷漠和阴森。
而在琼明峰,她第一次被温暖紧紧地包裹。
太舒服了!
这就是回家的诱惑吧。
二师姐、三师姐和兔兔就像关系和睦的姐姐,而白师姐就像操持家务的母亲。
至于师父……
“说师父像父亲好像也不太对。”
倒不是说性别不对,主要还是气质上的问题。
师父威严满满,但要是和白师姐这个“妈”站在一块儿,似乎用不怎么喜欢说话的长姐来形容师父更合适。
(๑•̀ㅂ•́)و✧
没错,就是这种感觉!
余缨脸上露出轻快的笑容。
在师父平安归来前,她也得拿出十二分的努力才行。
她决定努力提高自己在玉英榜上的排名。
玉英榜便是度仙门的年轻弟子实力排行榜。
在冲榜的过程中她可以积累战斗经验,为通关祖龙试炼第二层做准备。
除此之外,余缨还觉得她不能只为自己考虑。
她想到了那些可爱的师姐。
大家好,才是真的好!
“虽然我只是个刚入门的小师妹,但我并不是哪里都小,我也可以帮到师姐们。”
余缨首先想到的就是兔兔。
在帮兔兔干活的过程中,她发现兔兔有个非常不好的习惯。
她走到兔兔的房间门口。
当她推门走进去时兔兔正撅着屁股在桌子上吃草。
这已经是今天的第五次了!
余缨暗暗摇头。
兔兔师姐沉沦于欲望之中,这不好。
要知道修仙者吸收灵力的速度是有极限的,不加节制的索取并不会带来更多的快乐,只会带来大量的浪费。
余缨向兔兔分享了自己的见解。
用两个词语来形容就是节制和规律。
灵草虽好,可不要贪吃嗷。
“唧唧。”
兔兔点了点头。
好像有点道理?
吃草时被打断的郁闷顿时被她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这个余缨果然是可造之材。
如果能和她打好关系,一定可以与萧锦瑟、苏幼微分庭抗礼!
兔兔看余缨的眼神愈发和善了。
她甚至主动提出要和余缨对练,帮她提升实战技巧。
这可算帮了余缨大忙,有了兔兔的协助,她冲榜的过程顺利了好几倍。
……
又是长夜。
苏幼微缩在被子里。
就算她没有仔细去听她也能听见灵力涌动造成的风雷声。
二师姐正式突破到筑基巅峰了。
这还不是最让她烦恼的。
就在上午,她忽然听说刚入门的四师妹杀进了玉英榜前三十名。
她跑过去一看,好家伙,榜单上显示四师妹是筑基巅峰!
以筑基巅峰的修为冲到这个排名,这不是天才是什么?
苏幼微呆愣在原地,好半晌说不出话来。
一个月前她的实力还和二师姐不分伯仲,甚至在生死相争时她还能占据上风。
现在可好,一夕之间她突然沦为琼明峰的最弱一环了。
这还是在琼明峰多了个小师妹的情况下。
到底谁才是小师妹啊?
被打击到的苏幼微很沮丧。
旋即她胸中便涌起了怒火,以她的资质本不该如此的!
她的修为之所以停滞不前全怪那个心魔。
心魔虽然已经被她压制住了,但并未彻底消失。
她若是不计代价地快速提升修为,在渡金丹雷劫时很可能会被心魔找到破绽,从而让之前所有的努力都付之东流。
“不能继续这样下去了!”
苏幼微眼中闪过一抹坚定的神采。
在此之前她一直求稳,想用水磨工夫将已拥有实体的心魔消灭。
但现在看来她不得不采取一些激进的措施。
她不想被抛下。
想到这,苏幼微封闭了自己的五感。
她沉心静气,不一会儿便来到了自己的识海。
与第一次面对自己的心魔时不同,现在她的识海不再是冰冷的监狱。
其中大半区域处在她观想出来的白师姐的庇护下,就像春天一样温暖人心。
留给那只面目狰狞的心魔的只有识海的一处小角落。
当苏幼微进来时,那只心魔正盘膝坐着,仿佛入定了一般。
“心魔!”
苏幼微怒喝一声。
心魔缓缓睁开眼睛,那浑浊的眸子扫了苏幼微一眼便挪开了。
它隔三差五就会被呵斥几句,这种事它早已习惯了。
但今天的苏幼微不同。
在喝完后,她握紧了拳头:“心魔,今天就是你的死期!”
心魔像被踩着尾巴了,它立刻站了起来。
赶尽杀绝?
它怒了。
气抖冷。
我们心魔什么时候才能站起来?
它一次又一次的忍让换来的却是苏幼微的得寸进尺!
明明它守着的只是一片十丈见方的小角落了。
“好,我倒要看看你要怎么杀了我!”
心魔毫不畏惧地与苏幼微对视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