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季秋来,檐后山坳间层林尽染,枫叶红透。/br/br小当扈鸟从树梢飞下来,拍打翅膀,逗弄着朏朏跳起来,扑进枫叶堆里打滚。/br/br明净的天光透玻璃窗落入厨房,锅里熬着粥,热气熏染之下,玻璃窗外的风景都变得不够清晰。/br/br楼上阳台的桌案上照例放着一盏风炉,烧红的炭火煮热了汤瓶里的山泉水,年轻男人穿了一件靛蓝『色』的宽松薄『毛』衣,微宽的领『露』出来精致的锁骨,他漂亮修长的手指捏着茶筅击打茶汤,阳光落在他的侧脸,他垂着帘,晨间的薄雾里,他似乎总是这样波澜不惊。/br/br随意搁在桌上的手机忽然响起单调的铃声,他停了手,轻瞥了一亮起的屏幕上显示的时间。/br/br他放下茶筅,站起来走向屋子里时,还转了转手腕,活动了一下手指。/br/br严峪的妻子正在楼下客厅里的长条桌前跟贺予星聊天,听楼梯上的脚步声,她转头便见李闻寂走了下来。/br/br“生。”/br/br她站起来,唤了一声。/br/br仿佛今,她仍不能从之前某天知道李闻寂是修罗神非天的震惊里回神,如此清晰地直面在家中已经供奉多年的修罗神非天,她万分恭谨。/br/br李闻寂轻轻颔首,径自走向厨房。/br/br“严太太,生不讲这些规矩的,你其不用这么拘谨。”贺予星看李闻寂走进厨房里去了,便对她小声说道。/br/br“不的,”/br/br严夫人摇摇头,“生是神,他可不在意这些规矩,但我们承他大恩,受他庇佑,又怎么能够不顾这些礼节?”/br/br贺予星原本还要再说些什么,可张了张嘴,他又觉得她说得很在理。/br/br“但是生,怎么自己做饭?”严夫人小心地往厨房那边看了一,那年轻男人背对着他们,正将熬好的粥盛小碗里。/br/br“生是照一姐姐做午餐。”/br/br贺予星面前摆着的碗里,是严夫人带来的米粉,他已经吃了大半。/br/br“照一姐姐感冒了,生她做些清淡的饭菜。”/br/br他又补充了一句。/br/br即便姜照一现今已经跳出轮回,但说底,她也还是凡人之躯,还是要比神明精怪都容易生病。/br/br李闻寂才将粥盛出来,贺予星刚好吃完米粉,忙去厨房帮着将那些漂亮的小瓷碟端出来。/br/br姜照一食量原本不大,生了病胃更不好,瓷碟里嫩黄的两块糕点精致小巧,中间点缀着两片绿叶,剩下的几碟都是些清淡爽的小菜,分量也都不多。/br/br“在唐宋生活,果然连做饭摆盘都追求极致的美感。”/br/br贺予星看了一李闻寂走上楼梯的背影,又看向桌上的饭菜,由衷感叹。/br/br李闻寂打开卧室的房门,厚重的窗帘将玻璃窗外的光线遮挡得严严,屋里没有开灯,只有橘皮里漂浮的那颗星星闪烁着暖黄的光芒。/br/br橘皮已经有些干瘪脱水,大约是姜照一这两天生病正难受,没顾上她的星星换“房子”。/br/br李闻寂走进去,随手在桌上拿了一颗橘子,坐在她的床沿慢慢地剥开橘皮。/br/br房间里弥漫着橘子的香味,/br/br姜照一的脑子仍有些昏昏沉沉的,却嗅越来越浓的橘皮香味,她睁开时,便见李闻寂坐在床沿,已经剥下完整漂亮的橘皮。/br/br他将新鲜的橘皮放床头,那颗星星便自己浮出来,落入其中。/br/br“醒了?”/br/br他才将完整的橘肉放一旁,或是察觉她的视线,他便偏头,正好对上她的睛。/br/br“我做了粥,起来吃吗?”他问。/br/br姜照一有点迟钝,仿佛是陷在他那双墨绿的瞳里片刻才回神,她有点懒,脸颊垫在被子上,缩成一团,摇了摇头。/br/br“你没吃早餐,昨晚也吃得。”他提醒她。/br/br姜照一裹着被子钻进他怀里,额头抵着他的胸膛,她说话时鼻音有点重,“可是我好困啊老公。”/br/br她总是这样。/br/br脑子『迷』糊的时候,这样的称呼很自然地脱而出。/br/br不是凡人夫妻之间寻常的称呼,但李闻寂却总是因为她亲昵的语气而心神晃『荡』。/br/br他俯才要吻她,她却一下子把脑袋缩进了被子里。/br/br“为什么不愿意办婚礼?”/br/br李闻寂放弃亲她,任由她靠在腿上。/br/br“省钱。”/br/br被子里传来她简短的声音。/br/br李闻寂将被子掀开了些,『露』出她的脸,低看她,“说真话。”/br/br“不办婚礼你也是我老公。”/br/br她有点别扭,不肯好好回答他。/br/br李闻寂凝视她片刻,随即用手指轻轻拂开挡住她脸颊的浅发,房间里寂静一片,片刻后才响起他清冽的嗓音:“姜照一,不再像那天一样了。”/br/br他认真地说,“你不需要害怕。”/br/br他说的那天,/br/br仍被姜照一牢牢地记在心里。/br/br南州的晚秋,米白的婚纱,还有镜头前,他将一只缦胡缨金玉镯扣在她的手腕。/br/br她怕那天溅在衣裙上的血,也怕那天的电闪雷鸣。/br/br所她不愿再穿上一样的衣装,也不想再回忆那天的种种。/br/br“那我也不要。”/br/br姜照一隔了好半晌,才说了一句。/br/br“起来吃饭。”/br/br她还是固执得不像话,他一时也不再多说,只是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br/br姜照一磨蹭了一儿,还是被他从被子里提溜出来了。/br/br打着哈欠任由他替自己穿好外套,姜照一才走进洗手间洗漱。/br/br李闻寂等着她从洗手间出来,便拿上之前剥好的橘子,但走门却没见她跟来,他便回头看向她,“怎么了?”/br/br她踌躇了一儿,才走他面前,侧脸也没有看他,但脸颊却没由来的有点红,“我洗漱好了。”/br/br她小声强调。/br/br“嗯?”/br/br李闻寂还没理解她的意思,但听她的声音有些小,他稍稍俯,凑近了她些。/br/br“你刚刚……”/br/br姜照一话说一半,她又有点说不出来。/br/br她有点泄气,干脆拉住他的手腕,仰头吻上他的嘴唇。/br/br李闻寂手里的橘子滚落出去,他睫微颤,一手环住她的腰,转的瞬间,原本半开的房门“砰”的一声关上。/br/br姜照一后背靠在门上,他的鼻尖轻抵着她的,呼吸如此相近,灼烧得人脑子有些恍惚,她忽然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我这样,你不被我传染感冒?”/br/br他微抬下颌,轻轻地亲了一下她的嘴角,温柔又克制,“不。”/br/br姜照一终于下楼吃早餐了。/br/br“小道士,青蛙叔叔真的相亲去了吗?”她一边喝粥,一边问坐在对面的年。/br/br“对啊,”/br/br贺予星提起这事忍不住想笑,“严生硬拉他去的,照一姐姐,你没看今早三春叔那张脸,他把自己弄得黑乎乎的,跟碳似的。”/br/br“要忘了他的暗恋对象应夫人可不容易,要不是不好驳了严生的面子,他也不可能去的。”/br/br贺予星仍有些感叹赵三春的长情。/br/br“我听严叔叔说,女方是游仙南边山上的精怪,是她看上青蛙叔叔的?”/br/br姜照一跟他聊起这些事来,也来了些精神。/br/br“是的。”/br/br贺予星止不住笑,“我们三春叔桃花运还是挺旺的。”/br/br“那是因为青蛙叔叔本来很好。”姜照一也跟着笑。/br/br只勉强吃了一碗粥,姜照一不想再吃了,今天外面的天气不算好,阳光不太强烈,风也有些大,她也没有出去。/br/br她看玻璃窗外,小当扈鸟阳阳正开心地追着朏朏玩儿,严夫人站在旁边,提醒阳阳不要跑得太快。/br/br她再来游仙,已经有一个多月。/br/br贺予星赵三春都是前两天才来的。/br/br这一次,他们这一人都显得不那么匆忙了,因为已经没有那样风雪满载的一程路要走。/br/br再没有什么事,要催着他们前。/br/br这两天已经睡得足够多,姜照一吃午餐之后也没再继续睡觉,她在房间里握着压感笔画画。/br/br曾经她想出一本自己画的山海经全图册,但现在,除了《山海经》里的那些奇珍异兽之外,她还想将未被《山海经》囊括其中的其它一些出现在古代各类旧籍之中的神奇动物也画出来。/br/br她画画的时候,时间总是得特别快。/br/br窗外的天光暗淡许多,她放下笔,伸了个懒腰,按开了桌上的台灯。/br/br余光扫旁边的文件袋。/br/br那是从南州寄来的。/br/br姜照一拿起文件袋,从中抽出来未曾装裱的几张照片。/br/br照片上是坐在一张长椅上的她他。/br/br她这辈子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穿婚纱,是坐在他的边,跟他一起拍结婚照。/br/br这一张,她没有看镜头。/br/br因为他那时正将一只金玉镯扣紧在她的腕上。/br/br她望向他的目光被定格,他衣袖上却没有沾染半点血迹,应该是被后期修了。/br/br李闻寂开门进来时,便见她低着头正在看手里的照片。/br/br他走她的后,目光落在那照片上片刻,开道,“如果觉得不好,我们还可再拍。”/br/br姜照一听见他的声音才回神。/br/br但她看着照片片刻,却摇头,“不用了,这两张很好了。”/br/br本来说好要拍三张,但底也没拍成,那位摄影工作室的老板娘大抵是觉得只寄一张来太,便将没看镜头的那张也精心修饰,一块儿寄来了。/br/br但好在,还是有一张看了镜头的。/br/br她看见第二张照片上,自己的笑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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