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朵的雪花飘落下来,将大地装饰的银白一片,宽敞的街道上行人无几,只偶尔路过一两个人也是穿着厚实,面带喜色,也是……快过年了啊。
望乡楼的店小二对着冻的僵硬的手吹了吹热气,拿起温在锅中的酒放在了托盘里,“没有想到,那一帮书生看起来一副温文有礼的模样,喝起酒来也是这么的没有顾忌,这都是第十六壶酒了。”
李厨子把爆炒的猪肝麻利的倒在白色瓷碟上,擦了擦汗珠说道,“这一帮齐兰书院的书生好象是明年开春要参加乡试的,这参加完了乡试就各奔东西了,算是最后一次聚聚吧。”
“也不知道有几个人能高中,俺娘怎么没让俺去读书呢?以俺这聪明的脑袋瓜子考个秀才也不是问题。”店小二一双绿豆眼滴溜溜的,很是一副惋惜的语气。
那李厨子听了忍不住哈哈一笑,作势拿脚踹他,“就你……整日的偷懒取巧,那读书人寒窗苦读十年可不是说说而已的,快给老子去送菜,马上要凉了。”
店小二嘿嘿一笑,忙说道,“这就去,这就去……李大哥,那上一桌剩下的鸡腿你可是记得要给俺留点……”
“这小兔崽子,还考秀才呢,就是个贪嘴的,知道了,快滚。”李厨子虽然骂骂咧咧,但是眼睛里却流露出笑意来,显然并不是真的生气。
店小二得偿所愿,想着那滑嫩嫩的鸡肉味道,忍不住咽了下口水,麻利的抬着托盘走了出去,那帮齐兰书院的书生是在甲字的雅间,靠着二楼的窗户,虽然冬天里没什么湖景可以看,但是一眼望去一片银白,也算是爽意。
“酒来了,五郎兄,你可是要在喝一杯!”郑子暨连忙拿过店小二送上来的酒,咕噜咕噜的倒在了宋五郎的杯子里。
宋五郎已经是喝得有些酒醉,“子暨兄,俺可是喝不下去了。”
“唉,你可是瞧不起俺?”郑子暨作势有些生气。
“怎么会,子暨兄一直对俺多有照顾,好吧……最后一杯,可是不能再喝了,晚上还要准备准备,明日就回家去了。”宋五郎说道家的时候,自然而然的露出几分笑意来,对于他们这些在外的游子来说,有什么比归家更让人温暖。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在场的人都是有些喝多了,郑子暨睁着一双还算清醒的眼睛,悄声说道,“乡试之后也不知道俺们几个何时才能相见,更不知道什么时候还能回到这里来,那倚香楼的女子都说是美艳的……今日何不去试试?”
平日就是借他们几个胆子也不会同意这事,齐兰书院的先生管的严厉,那是出了名的……只是如今分别在即,再加上倚香楼的女子确实有些才名,几个人便是跃跃欲试。
宋五郎慌张的站了起来,“俺就不去了。”
郑子暨一把揪住宋五郎的手臂,“俺们这一行里就数你学问最好,要见那倚香楼的云裳姑娘可就是靠你了,五郎兄……你不去那怎么行?”
倚香楼跟别的青楼又有些不同,弄了个雅院的名头,那当家的花魁云裳姑娘更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容色娇艳,多少人慕名而去,都被拒之门外。
“俺?不行,不行……让俺媳妇知道了,非打死俺不可。”宋五郎急的不行,连忙拿起包袱就要出去。
郑子暨带着一行人堵在门口,“真是没出息的,这么怕媳妇,不是要你去……,只要解出那云裳姑娘出的题,让俺们能见到云裳姑娘就行。”
清晨,灿烂的阳光从雕刻精美的窗棂中投射进来,宋五郎呻吟了一声……,缓缓的睁开了眼睛,头疼欲裂,想想就知道昨天肯定是喝多了。
“公子,奴婢伺候您梳洗吧。”一个俏生生的小丫头站在门口含笑的说道。
宋五郎心神巨震,忙抬眼四顾,粉色青云纱做的帷帐,红木的八步床……,这根本就不是他的房间,“你是谁?”
小丫头含笑说道,“奴婢绿萝,是云裳姑娘的贴身婢女。”
“云裳姑娘?倚香楼?”宋五郎这下所有的酒都醒了,他一蹦三尺高的从床上跳了下来,冷汗淋淋的查看这自己,还好……衣服虽然褶皱少许但是还算完整,他提到嗓子眼的心终于放下来。
那小丫头似乎觉得宋五郎的举动好笑无比,抿嘴笑了笑就走了过去,“奴婢帮公子换下衣衫吧?”
“别过来!不许碰俺……俺自己能穿。”宋五郎避如毒蝎一般的跳开,急匆匆的合上那有些开口的衣襟,他脸色绯红,几许发丝散落在额前,只是这样狼狈的姿态不显颓废,反而在清亮的阳光下越发的面容俊秀,姿态飘逸,只看的小丫头心跳了好几下。
云裳走进来的就是看到这样的场景,一个面容俊秀儒雅的少年被俏丽的丫鬟拽住衣袖,少年脸色绯红的极力推拒,那丫鬟却是紧抓着不放。“这是怎么了”
绿萝马上屈膝行礼道,一副委屈的语气,“小姐,我想伺候这位公子换衣衫,他就是不肯。”
云裳噗哧一笑,“你这丫头,又欺负老实人了,这宋公子脾气好,不然早就把你赶出去了,你且出去吧。”
宋五郎神色一顿,那云裳确实不负虚名,这一笑当真是如花绽放一般,娇艳无比。
“宋公子,你可还记得作夜的事情?”云裳见绿萝走了出去,转头对着宋五郎问道。
宋五郎紧抓着衣襟,似乎担心下一刻云裳就会化作饿虎扑向他一般,“依稀记得一些,小生只是略作了几首诗而已……姑娘,小生昨晚是否有失礼之处?”
云裳脸上浮现淡淡的胭脂红,本就花容月貌,这下更显得姿容艳丽,让人不敢直视,“昨夜……,宋公子你夸赞奴家容貌美丽,还……”
宋五郎心里这个悔啊,他到底干什么了……想到家中的王二妮,他此刻真有种跳楼的冲动,“还怎么了?”
“还说很喜欢奴家。”
云裳见宋五郎脸色煞白,一副伤心欲绝的模样,急切的说道,“云裳姑娘,你肯定听错了,俺家里是有娘子的,不可能……”
云裳脸上显出几分哀伤之色,“奴家知道宋公子是瞧不起……”
“姑娘,不是你不好……只是小生心里已经有了娘子就再也装不下其他人了,可否请姑娘暂且避一避,让小生穿好衣衫。”宋五郎抓着衣襟的手更加死紧。
“是奴家疏忽了。”云裳点了点头就推门走了出去,只是刚到门口就忍不住露出笑意来,若不是估计形象真恨不得大笑一般,这宋五郎当真是纯真的很,她说什么就信。
屋内的宋五郎可没有那么轻松,他一会儿后悔,一会儿心焦,在屋内走来走去,不知道想到什么,当下心一狠……推开了窗户,蹑手蹑手的从窗沿爬了出去。
云裳和绿萝在外守了半天也见动静,两个人好奇的推门走了进去,却见屋内空空如也,人却不知道跑哪里去了。
正待云裳纳闷之际,却见绿萝走到了窗口往下一瞧,惊得大叫道,“小姐,宋公子……他……”
云裳心中一突,忙走了过去,只是这一眼却是让她忍俊不禁,原来宋五郎爬到一半,却是被突起的木环勾住了衣袖,这不上不下的,很是尴尬的挂在墙壁上。
绿萝忙说道,“宋公子,你的过夜费已经叫郑公子付过了,何必要如此?”
云裳忍不住大笑道,“让人抬了梯子过来吧。”
宋五郎本就窘迫的厉害,他慌乱逃跑不过因为觉得无法面对云裳,只觉得自己做了对不起的事情,哪里想到过什么银子问题……这下见两人要叫人拿梯子让自己下去,一想到被人围观的窘态,心里急的不行,一狠心把被勾住的外衣脱了,直直的跳了下去,一蹦三尺高的跑了。
绿萝看着像是兔子一样跑掉的宋五郎,纳闷的说道,“小姐,那宋公子跑的这样快,难道我们这里还藏着什么妖魔鬼怪不成?”
云裳却是有些伤感,“真羡慕宋公子的娘子。”她见多了那些道貌岸然的男子当着人面把她们青楼女子说的一文不值,关了门却是如色中恶鬼一般。
“这倒是,奴婢看宋公子昨夜虽然喝多了,但是中规中矩的……昨夜只一会儿抓着奴婢手喊着媳妇,那哀婉的音调,奴婢听了都有些心里难过。”绿萝若有所思的说道。
宋五郎跑了出老远来,才惊觉的擦了擦脸上的汗珠,这大冷天的……跑的满头汗水,也够他辛苦的了。
“五郎兄?”
宋五郎顺着声音一瞧,正是拉着他去倚香楼的罪魁祸首郑子暨,此时郑子暨挤眉弄眼的看着宋五郎说道,“怎么样,昨夜滋味如何?俺可是把银子都给你垫上了。”
“你,混蛋!”宋五郎气的牙痒痒,一个拳头挥了过去。
好一会儿……,可怜的郑子暨,此时眼睛变成了熊猫眼,无限委屈的说道,“都说你畏妻如虎,果真是真的,不过一夜风流……”
宋五郎赶忙赌上了郑子暨的嘴,瞧了眼四周,见没人关注,这才咬牙切齿的说道,“什么一夜风流,俺可什么都没做。”
“什么都没做?”
宋五郎在有些羞涩的点了点头,“自然……早上醒来衣服好好的穿在身上。”
郑子暨嘴变成O形,左看右看,仔细打量着宋五郎,只看的宋五郎心里发毛,“你这是干什么?”
“俺在想,你是不是有问题?别怕……跟兄弟说,俺认识一个名医专治那不举之症。”郑子暨神秘兮兮的说道。
宋五郎一口茶水差点喷了出来,“胡说什么,俺好的很……就是媳妇,总觉得俺太小。”
“太小?”
“是啊……”想到王二妮宋五郎的脸就塔拉下来,上一次之后有一年多没有见面了吧?刚开始是不敢面对,再后来却是学业太忙,有时候半夜睡不着……真想啊,想的心里都觉得寸寸难受,夜不能宿。
“你还小?那玩意可不是小尺寸了。”男人么,总是会无意的去比对这些,就像女人总是会比谁的腰身细一样。
宋五郎简直忍无可忍,额头上青筋暴起,拿着茶杯狠狠的砸向了郑子暨的头,那手劲儿一点都没有假的。
郑子暨这悲催的孩子,头上立时起了个大包,他两眼发红,只差流下眼泪来,“五郎兄,你是不是记恨俺?”
“……”
“俺就知道,那一次俺穿坏了你媳妇给你做的衣衫,你怀恨在心。”郑子暨悲催的一脸控诉道。
“没有……”
“那就是上次俺把穿了两天的绸袜无意中丢到了你脸上。”
“不是……”
“那肯定就是你帮俺做了文章,被孔夫子发现,抽打藤条的那次?”
“没有……”
“那就是俺把你媳妇做的手帕染上墨汁?”
“也不是。”宋五郎越听越悲催,不说还好……郑子暨这么一说他才发现,他怎么就这么倒霉,遇到这样一个同窗?
郑子暨本来气愤难当,只是越往下说,越发觉得自己还真有些对不住宋五郎,忙咳嗽一声说道,“算了,俺不同你计较。”
宋五郎欲哭无泪,到底谁不跟谁计较啊?
两个人一起吃过早饭,宋五郎收拾好行李,拜别了老师,坐进了那早就雇好的马车内,本来宋三郎的意思是要叫府里的车夫来接他,只是宋五郎从小就被哥哥们供养,总觉得自己一个男子不能赚钱很是羞愧哪里肯接受。
宋五郎坐在摇晃的马车上,看着窗外的雪景,心里有些激动,又有些不安,激动的是不久就可以见到了媳妇哥哥们……不安的却是自己去青楼的事情会不会让媳妇生气?
马车在雪地上压出印子来,慢慢的消逝在路的一头……那是回家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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