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布置在卡特加特海峡中两个沙洲上的眼线,他们注意到了远方漂来一艘大船。
一名头目急忙召集忙着摸鱼的手下:“首领要我们盯住的敌人出现了,我们赶紧上船报信。”
有大胆的青年嚷嚷:“真的要红龙出战吗?咱们兄弟冲过去,如果掳了那艘大船,咱们都是英雄。”
“蠢货!如果可以,它早就被俘获了。我们快点走!”
直到阿芙洛拉号愈发的逼近,这些眼线中的大胆者才意识到自己刚刚的想法是多么的荒唐。
一艘长船从看似杳无人烟的沙洲出现,几乎是第一时间就被发现。
大部分战斗人员已经齐聚甲板,包括留里克也戴上头盔,他亲自操持一把钢臂十字弓站于船艏,督战的同时也要亲自参战。
甚至是诺伦,她出于好奇与勇气也站在甲板上,意欲帮一些忙。
远处突然冒出来的长船预示着一个危险的信号。
留里克眯着眼大声问:“耶夫洛,你觉得那是什么意思?”
“一定是侦察者。”
“他们要去哪里?”
“当然是给他们的老大报信。”
“他们的老大?”留里克想了想,猛然想到一个重要的大人物,不由地兴奋跺脚:“如果丹麦的盟主亲自出战,我们就太幸运了。”
耶夫洛颇为诧异,明明自己的大人原计划的毫不恋战穿过这片海峡。
“大人。如果没有必要,我们不用和他们打仗。”
“的确如此。不过,如若他们的盟主都出现了,你说!我们打还是不打!”
“这……如果是为了荣誉。”
“不!”留里克摇摇头,“瑞典国王奥列金死了。咱们罗斯法理上也是瑞典的一份子,奥列金被丹麦盟主杀死,我们一旦抓住可以复仇的机会,千万不能放弃。”
“啊?就凭我们这一艘船?”
“正是。但愿,我能找到那个盟主。”
耶夫洛想劝留里克不要太天真,茫茫大海上出现一艘或是多艘船,如何判定船上某人是身份最高贵者?
耶夫洛又问:“那么,我们如何对付这艘船?如果我们扬满帆,可以追上击沉它。”
“那就追!击沉它,抓获几个俘虏问问敌人的情况。”
阿芙洛拉号借助风势,载着超过五十吨的物资,以强大的势能在海上狂奔。她的航速保持在十节上下,相对于一般长船,这速度算是航行的极限,但事实证明了极端状况下,阿芙洛拉号可以在风暴中被狂风吹得跑出二十节的神速。
她在逐渐收束的海峡里狂飙,就算那眼线长船的水手拼命划桨,阿芙洛拉号不可阻挡地冲了上去。
时机已经成熟,耶夫洛大吼一声:“是时候展现你们的能力了!把握好时机发射!”
新招募的巴尔默克佣兵,此番正是人生中的第一场海战。他们居高临下操纵扭力弹弓,待阿芙洛拉号一记顺滑的侧舷对敌,五座弹弓几乎同时发射。
两船的距离区区仅有二十米,长船的划桨手在惊恐中尖叫,他们全都看清了这鬼魅大船上站了一排持弓的人,紧接着就是致命打击。
因为“舌头”只需要一个就够了。
足够近的距离,扭力弹弓把长船砸出四个大洞,船上之人大规模的遭遇箭矢攻击。他们根本没来得及将船舷处挂着的圆盾拿起来防御,仅着布衣或是花臂赤膊的这些丹麦人便纷纷中箭。
“停止吧!你们做得很好!”耶夫洛下达挺火命令,初战的巴尔默克佣兵在极度紧张中放下了弓。
一次干净利落的海战,这一幕,头戴铁皮盔的诺伦看得真真切切。
海战居然是这样吗?这就是罗斯人的战斗方式?
诺伦的心脏在狂跳,她急匆匆跑到船艏抓紧丈夫留里克的胳膊,虽无言胜有言。
“你怕了?”
“……”
“没什么。”留里克平静地看着船舷,“战斗已经开始。敌人有所准备,我们不可能人畜无害地通过。放弃幻想准备战斗。亲爱的,你会拉弓吗?”
“我……”诺伦嘟噜着嘴猛然狠下心:“我会。”
“给你一把短木弓,一旦开战你就在我身边射箭。听着,我的女人必须是女战士。现在,和你的巴尔默克故乡人一起战斗,然我们都看看巴尔默克首领女儿的风采。”
须臾,一名落水者拽着抛下的绳索上了大船。
就像留里克惯常做的那样,他许诺只要说出一切,不但能活命,还能被释放。
这不,甚至不需要耶夫洛亲自拎着木棍殴打一番,这俘虏又看到落水者尽数被杀死后,考虑到自己的处境,一五一十全都说的。
一船的人皱着眉头听着俘虏的“战争威胁”。
虽说留里克和兄弟们早有心理准备,谁又能想到,丹麦人愣是封锁(名义上)了所有进入波罗的海水道?
尤其是本该最宽最安全的厄勒海峡水道,它成了重点把守之处。丹麦盟主哈夫根和那危险的红龙号就在海峡游弋。
耶夫洛不知该笑还是该悲哀:“大人,战斗果然不可避免。既然他们的盟主等着我们去闯,我们……”
“当然是攻击!”留里克摩拳擦掌,眼神里说不尽的战斗渴望。“船艏涂成红色?那艘红龙号是他们的骄傲?盟主哈夫根就在那大船上?!”
“舌头”显然是听到了这年轻而高贵的北方领主大人的嘀咕,即刻爬到留里克脚边,祈求道:“哈夫根就在那艘大船上,几个月以来他一直想复仇。你们硬闯海峡,会有五十艘,甚至一百艘船拦截。红龙号必会与你们决斗。”
“决斗?好啊!”
“大人。”俘虏继续祈求:“我告诉你们真相,现在就把我释放吧。”
“释放?当然。”留里克耸耸肩,“等我们打赢了你的盟主,就靠岸将你放走。”
“啊!这……”
“怎么?”留里克情绪突变,俯首藐视,“你觉得我们会战败?你会变成鱼的饵料?”
“啊!不会。你们会胜利。一定会……胜利!”
很明显,这俘虏的内心无法想象自己的罗巴德部族会战败。
留里克懒得多言,他猛然给予耶夫洛一个眼神,又瞟了一眼船艏,最后勒令俘虏站起来。
“行。我现在把你放走。耶夫洛,办事了,你知道的!”
“好嘞!大人。”
结果,伴随着一声惨叫和落水声,俘虏被从船艏直接扔出去。俘虏的身躯直接与阿芙洛拉号的龙骨碰撞,落水后的人当场死亡……
整船的人都知道了真相。接下来,当然是大战红龙!
“兄弟们!准备大战了。现在,把我们的旗帜挂在主桅!老战士们,穿上我们的战袍!”
“我不要任何的掩饰!我要让敌人知道,与他们交战是罗斯人!”
阿芙洛拉的主桅飘扬起白底交错蓝纹的船桨旗,而这面旗帜相当多的丹麦领主已经知道了其所代表的势力——瑞典人。
如今的罗斯人只属于瑞典的一部分,但去年的战争堪称“西波罗的海大战”,所有势力都被卷入其中,一大批逃入日德兰半岛的哥特兰人,让丹麦人明确记住了那面旗帜。
飘扬的旗帜就是留里克故意的挑衅,大船的魅影更是让半径五海里内的丹麦长船都能看得极为真切。
快到中午的时候,战斗已经不可避免的即将爆发。
阿芙洛拉号已经进入厄勒海峡的入口处!她过分张扬的身姿早被守株待兔的丹麦人发现。
这些日子里,盟主哈夫根勒令红龙待命。他时刻打磨着自己的铁剑,战斗意志从未因时间的推进而变化。
正在斗志昂扬之际,手下人在狂喜中汇报了那所有人都期待的情报。
“真是太好了!”哈夫根拔出自己的长剑,气势汹汹跑上停泊待命的红龙号。
多达二百名战士登上这艘最强大的维京长船,人们喊着号子离开泊地。
在其身后,又是十艘长船跟随。
那巨大的桨叶推动船只前进,鸟瞰而言,普通的龙头长船如同蚰蜒,而红龙号就是一只凶险的红头大蜈蚣。
这支丹麦船队的确非常危险,罗巴德部族组织起了一支本时空北欧的极强船队,如若哈夫根有意南下并漂到塞纳河,法兰克王都会畏惧。
但是,这有什么用呢?
留里克治下的罗斯人,与整个欧洲,下的可不是一盘棋呀。
这是一场宿命之战,船艏的留里克已经能清晰看到了那突然冒出来的整个船队。
“红龙号?那个最长的船一定就是了。”耶夫洛持剑说道。
留里克以手遮挡正午的阳光,他看清了那如同海蛇般修长的长船,对比别的船只,它的确非常特别。
“这一定是红龙号。啧啧,除了船体很长,划桨手很多,两个桅杆与风帆,这就能称之为强力了?”
耶夫洛好心提醒:“大人,我们的确该有所警惕。”
“你的提醒很好。依我看,战斗已经结束了。我们会轻易取胜。哎,真是无趣……”
自己的大人居然在叹息,这年轻且漂亮的少年,竟然会因为胜利取得太容易而失望叹息?!该称赞他勇武自信,还是应该什么都不说?
耶夫洛选择闭嘴,接着保持谨慎贯彻落实自己的职责,即要求手下的佣兵战士们恪守自己的职责,在战斗中完全听从命令办事,对于敌人亦毫不手软。
留里克的确非常失望,想不到被那俘虏吹得法力无边的、丹麦骄傲的红龙号长船,就是这等货色?!
如果说一般的长船相当于一辆小轿车,那么红龙号就是加长林肯。
但阿芙洛拉号这等体态,分明就是一辆重型坦克呀!
随着距离的逐渐逼近,留里克注意到敌人聚集起来的船队正在采取某种战术队形。
本是觉得这无非又是一场快速胜利的留里克,赫然意识到敌人居然在采取“海上钳形攻势”。
“丹麦人是打算包夹我吗?到时给我带来一点威胁。”
有道是擒贼先擒王,留里克下达最简单的战斗命令:“兄弟们!目标那最大的船只!目标红龙号!冲锋!听我命令,击沉红龙!杀死红龙上的所有敌人!杀死丹麦盟主!”
不错,哈夫根与亲信们考虑到那大船的实力,所能想到了最合理的战术就是钳形攻势。
红龙号是中军核心,两翼的大量长船负责包夹。哈夫根相信自己的红龙足够强劲,必能阻止敌人的冲劲。一旦得手,就是虫群围攻,无数钩爪带着战士爬上去,胜利便属于丹麦。
战斗的双方竟有了决斗的默契。
不过还是阿芙洛拉号率先动手。
公牛投石机抛射大量石块,虽是仅有两枚石弹击中了红龙,就造成了一名划桨手脑袋开花暴毙。
突如其来的伤亡让哈夫根觉得不可思议,明明两船的距离还是很远的(约250米)。
所有投石机只有一次射击的机会,甚至是阿芙洛拉号也仅有一次冲锋机会。
真正的武将一骑讨,什么大战三百回合都是荒诞。
留里克看清现在的局面,真正的杀手都是一击定乾坤。
阿芙洛拉正是如此,她现在的排水量已经接近一百吨,实为本时空船只的奇迹。反观红龙号,就是运载了二百人,其总排水量也才三十吨。
阿芙洛拉的青铜球鼻艏若是撞上去,甚至不需要实际发生,按照传统物理学的计算,留里克就已经赢了。
现在,就好比两名重甲骑士的校场对冲比武。丹麦盟主哈夫根的骄傲正被迫在眉睫的威胁瞬间侵蚀干净!这个胆大狂妄站在船艏的男人,就如同站在飞驰卡车前的靓仔。
远远看去那三角风帆的大船也不是很很大,但碰撞即将发生,哈夫根终于明白,自己重伤的妹夫当时究竟在哭诉什么!自己的妹妹居然没有说任何谎言!可怜的哈夫根已经没有任何逃跑的机会,他就是在蚍蜉撼树螳臂当车。
阿芙洛拉号留在水面上的船艏高达四米,她如同一块巨石一般,干脆地与红龙号直接碰撞!
那涂抹朱砂的红色蛇首被直接撞成齑粉。
力量是相对的,阿芙洛拉号也为之剧烈震颤,甲板上的大部分人即便有所准备也因震颤倒地。
留里克拉扯着诺伦,赶紧从甲板上站起。
就在刚刚,因剧烈撞击阿芙洛拉号猛地侧倾,好在船舱里的巨量的麦子导致重心在水线之下,她迅速稳定了船身。
“喂!看看情况!我们的船只是否破损!”留里克大吼。
一名水手急忙跳进船舱,须臾传来闷声的怒吼:“老大!我们坚不可摧!”
留里克大喜,又对着大概晕头转向兄弟们吼道:“战斗!都起来战斗!让红龙号彻底沉没!”
撞击已经结束,实质上阿芙洛拉号已经穿过了丹麦人的防线,留里克完全可以勒令恢复稳定的大船本着波罗的海扬长而去。
红龙号虽受到致命伤,就好似被割断了喉咙的蛮牛,它在挣扎,但距离死亡还有一段时间。
不过,一代枭雄哈夫根,就在刚刚的撞击中,被阿芙洛拉号的球鼻艏撞了一个粉身碎骨!
也许一个高贵的贵族,他的战死也该轰轰烈烈。
就像是狮心王死于一个农夫的十字弓狙击,就像是身披重甲的巴巴罗萨渡河中途坠马活活淹死。
有些高贵者过于大胆,竟不知自己在战场的位置堪称找死。
丹麦盟主哈夫根,卒年三十七岁。
死因,站在自己坐舰红龙号船艏,意欲阻止阿芙洛拉号的突进,被当场撞死。
可留里克如何第一时间知道他亲手杀了丹麦盟主,为了自己另外两个妻子卡洛塔和艾尔拉报了血海深仇呢?
阿芙洛拉号在精悍水手的操作下,顺滑地一个转弯,大船上各种远程武器发射,屠戮着站在逐渐沉没的红龙上的那一堆惶恐又无助的丹麦战士。可怜,这些丹麦人释放了一点箭矢,做了象征性的抵抗,紧接着就面临着奔袭而来的大船的船底碾压。
红龙号毕竟是敞篷的加长版长船,若是传统的北欧跳帮式海战,此船绝对是海上帝王。奈何其船艏整体毁灭,海水快速涌入整艘船,再在留里克授意的补刀下,整艘船沉没……
其他的长船震惊了!许多丹麦人意识到,自己的首领哈夫根怕是已经战死。现在怎么办?红龙已经死了!那艘海怪一般的大船还在肆意杀戮!
各艘长船作鸟兽散,战斗意志崩溃的他们竭力划桨直奔最近的海岸而去。
似乎一切尘埃落定,红龙沉没于海峡水道。海面上漂浮着大量的木块、浮尸,乃至抱着碎木竭力游向海边的人们。
“已经结束了!全都结束了。真如大人你说的,我们一下子就赢了。”耶夫洛气喘吁吁笑道。
留里克点点头,搂着自己情绪激动的诺伦,面对着甲板上的表情各异的手下:“我不知道丹麦盟主是否死了。你们看,他们的骄傲已经变成了木屑,也许这些浮尸中有那个可恶的哈夫根。我们赢了!走吧,我们回罗斯堡!”
战斗从发生到结束,前后仅仅半个小时。
阿芙洛拉继续借着北风前进,到了傍晚时分,狭窄的水道豁然开朗。
留里克,已经回到了波罗的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