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明寺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转眼沦陷。
周源生神色颓唐地站在昭明寺外,短短五六天,屹立几千年的昭明寺,就此没落。他眼睁睁看着那些同门被处死,看主持被移交给夷昭门,两日后,魂灯熄灭。
昭明寺真的要灭了吗?
周源生不甘心。
可再愤懑又能如何,因为逐不宜那小子,昭明寺已臭名昭著,再无翻身之日。
昔日辉煌盛极的昭明殿,在暮日映照下,透出一股子颓败。
周源生眼神消沉地扫过昭明寺,正欲离开,余光扫到百里外的一座小山,他脚步一顿,眼底陡然焕发光彩。
那座山,他记得,是那位……
若这位老祖能出手,昭明寺肯定能起死回生。
周源生身姿纵跃,几乎是飞一般的,朝那山头奔去。
太华老祖,是两千年前昭明寺第九任主持,那时九州正值邪魔祸乱,太华老祖率昭明寺上下浴血奋战,险些拼尽全寺力量,功德卓著,由此奠定了昭明寺千百年荣耀。可惜,老祖因目睹太多寺众死去,痛心之下卸去主持一职,从此一心闭关,非魔祸不出。
直到百年前,他才现身而出,修为已臻半步合体。他一出面,便解决了九州西部血魔之乱,之后不顾主持挽留毅然离开,独自游走世间,诛魔灭邪。
老祖前两月曾回过昭明寺,待了没多久便因事匆匆离去,走前留下一道召唤符,言寺内有大事可引触符咒,召他回来。
如今,昭明寺危在旦夕,老祖却不知身在何方,不得不召回他了。
他出关前,曾查验过寺内的魂灯,魂火悠然,昭示老祖无恙,却不知他走到了哪处偏野,才没收到九州讯息。
周源生胸腔中噌地腾起热焰,等太华老祖回来,定能击败逐不宜那祸世者。
苍茫森林,鸟兽争鸣。
周源生灵力运转于脚,身影迅疾如风,一刻钟后,终于在山林里寻到了太华老祖布下的传送阵。
地面枯叶满地,已找不到传送阵具体方位,直到碰上一道护阵屏障,被阻挡住了步伐,才确定了位置。
周源生站在无形屏障外,想到尸骨未寒的主持,想到了昭明寺的处境,深吸了口气,心一横,毅然抽出腰间佩剑,割破掌心。
血霎时涓涓流出,周源生就着血,以灵力为鼻,引动鲜血在半空中画召唤血阵。
老祖所留召唤符,在主持那里,主持惨死在逐不宜那小子手里,召唤符不知所踪,只能用血阵强召老祖。
召唤血阵乃是禁术,使用此阵者,可召来任何人,然而这阵法强大却不稳定,需要耗费大量的血和灵力,轻者修为下降,重者丹田枯裂沦为废人,或者,当场丧命。
可为了救昭明寺,管不了那么多了。
血阵落下一笔,青紫的筋脉陡然鼓起,如蚯蚓般爬满全身,随即,一股诡异的力量紧贴伤口处,将筋脉中鲜血源源抽出,和着疯狂涌出的灵力,扭曲的线条在半空徐徐绘就。
周源生脸色可见地苍白,他清晰地感觉自己修为在以一种恐怖的速度下降,化神中期、化神初期、元婴、金丹……
幸运的是,当血阵抽了他大半身血液,修为下降到筑基期时,血阵成形。
一股玄秘威压顷自血阵中透出,顷刻间扩散至方圆十里,鸟兽纷纷遁逃。血光迸发,映亮了周源生惨白如鬼的脸,和眼底熊熊燃起的火焰。
“非晚辈叨扰老祖闭关,实在是不得已而为之。”
“太华老祖,回来吧!”
“太华老祖,回来吧!”
“太华老祖……”
连呼三声,一股冷沉威压,自大阵中汹涌而出。
“何人召吾。”
周源生被威压压得跪地,却激动道:“昭明寺有大难,求您救救昭明寺!”
一道黑影从一旁传送阵走出,他穿着金线镶边的玄色劲装,眉眼凌厉,凛声道:“说清楚。”
周源生终于不再克制心底的仇恨,悲怆万分:“老祖,昭明寺被一个叫逐不宜的祸世者毁了!”
周源生将逐不宜算计昭明寺一事说出。
逐不宜心狠手辣,诡计多端,他分明是星慈老祖推算出的祸世者,昭明寺奉命捉拿,却遭到他与炎火族的记恨,落得悲惨下场。
周源生语声苍凉:“那些以公徇私的人,是昭明寺监管不力,可罪不至死……”
“这是以逐不宜为主,仙魔两道肖小合谋,联合针对我昭明寺的歹计,我们立寺宗旨是做九州刀刃,不惜一切代价,除掉隐患,这些年得罪了太多人……”
太华老祖听完周源生的话,冷了脸色,“主持呢?”
“死了。主持,死了。”周源生沉痛,“仙魔两道为与炎火族结交,竟将主持捆去送给了逐不宜,受尽屈辱而死。”
“昭明寺如今已是过街老鼠,人人辱打。”
“是我等无能,未能护住昭明寺,愧对千年前那些为九州牺牲的先辈,如今人人诋毁我昭明寺,竟连累那些前辈一同被诋毁。”
听到最后一句,太华老祖面色陡然冷肃,袖袍一震,登时灵力鼓荡而出。
一尊拔地参天的老者虚像霎时出现在天地间,惊动了九州众人。
“吾乃太华,昭明寺第九任主持,许久未归,今日才得知,昭明寺因监管不力,未能发现某些寺众恶行,他们死有余辜,吾无话可说。可某些污名,吾昭明寺却背不得。”
沉稳隐含怒气的声音,雷霆般炸响千万里。
周源生愣了片刻,没想到事情会如此顺利,随即目光狂热,昭明寺有救了。
精神委顿的昭明寺众人,顿时欢呼雀跃,太好了,他们的老祖回来了,再不必受窝囊气。
而其他仙魔两道所有人望向半空中那位太华老祖,脸色皆是一变。
这位竟回来了,他回来,是想为昭明寺做主,还是有其他打算。
星宿海。
在会客厅等待太|公出关的古玉桢,听到外头声音,赫然侧头,看到窗外半空那具身影,泛起凝重。
他没注意到,秋夏听到这声音,小脸闪过一抹惊慌,小声问:“师父,太华老祖是做什么的?”
“千年前是昭明寺主持,后来辞去职位,一心闭关和诛魔。”
“哦,原来是这样。”
是这样吗?
秋夏垂眸,遮住眼底那抹与实际年龄不符的复杂。
“师父,太师父何时出关?”
小孩子语声有些急,古玉桢以为她等急了。安抚道:“短则三两天,长则七八天,再耐心些,你若无聊,去别处走走,日落前记得回来。”
秋夏嗯了声,却没出去玩,只是走到庭院,抽出木剑回忆所学招式。
徒儿勤奋,古玉桢倍觉欣慰。
星宿海外,沧澜派掌门,云韶府府主,黄泉道道主等等,则第一时间放出疾讯符,询问情况。
“吾不知。”
“老夫如何知晓。”
黄泉道主抬眼,觑见太华老祖神色,“看着架势,莫不是来找我等算昭明寺的账?”
“我等问心无愧,相信老祖不会苛责。”
州安卫暗营中,正与衡予老祖下棋的司容琰,手中黑棋一顿,看到了天边那个虚影,“前辈,太华老祖不会是来寻晚辈与外甥的过错吧,毕竟昭明寺变成这般,皆因我们而起。”
想到昭明寺,司容琰眼神凝冰。
昭明寺害得他阿姐魂飞魄散,还欲对他外甥赶尽杀绝,如此深仇大恨,仅仅是诛杀如何能抵。他与逐不宜报复的手段已经很仁慈了,再不满意,呵呵……
纵是合体老祖又如何,他炎火族有,为天下奔走的功德,炎火族更是不缺,非要再将往事掀起,那不妨再仔细清算一回。
衡予老祖觑了眼司容琰脸色,捋着胡须:“虽说昭明寺咎由自取,但说不准。太华老祖行踪不定,老夫了解得不多,只听说他嫉恶如仇,又极固执护短。”
司容琰淡笑,笑意不达眼底,“那晚辈猜测,他是来找我们甥舅算账的。”
果然下一刻,太华老祖话锋一转,视线扫遍九州,落在边缘一处。
他说:“昭明寺追杀司容瑶与逐不宜,并非某人说的为泄私愤,而是二者为祸世者,危害甚大,必须得除。”
“我昭明寺千万年来,为安定九州所做之事诸位看在眼里,而今却因两位祸世者,便要灭我昭明寺——”
太华老祖话未说完,另一道隔空传来的少年冷笑,打断他话。
“太华老祖,若非您模样做不得假,晚辈还以为是谁冒充了您。”
“从前晚辈翻阅九州仙魔史,对太华老祖您颇为敬仰,苦恼无法见您一面。谁知如今一见,还不如不见,难以想象,此番毫无凭据的话,竟是从老祖这般德高望重的老前辈口中说出。”
“真的很失望啊。”
“吾与你昭明寺的恩怨,非老祖您三两句自辩可解。事到如今,尔等还不知错悔改,既如此,那便一战。”
一番堪称狂悖忤逆的话一出,原本还因太华老祖言语而摇头的众人,都狠狠愣住,逐不宜那小子,敢这样和老祖说话,不要命了。
夷昭门内。
正遗憾战帖未能发出、痛快与昭明寺打一场的门众,乍然听到天外传音,惊了一跳,待听清楚其中之意,勃然怒了。
“事到如今,竟还有人说门主是祸世者,门主诛魔无数,不曾抢夺别人一针一线,没平白杀害一猫一狗,就这样,还说门主是祸世者?”
“像门主这样的,都不算好人,那我等岂非个个人间祸害?”
“我看他们就是挑事,不服,来战。”
“那便一战!”
司韩成和司洛忿然,又是祸世者,没有谁比炎火族人更厌烦这则预言,当初的大小姐,如今的门主,都不曾做过什么,却被这轻飘飘三个字坑了半生。
他们下意识去看逐不宜,“门主,这叫太华老祖的,实在可恨。”
逐不宜将九霄剑抱在怀里,低沉笑了一声,却叫人莫名骨冷。
“昭明寺不甘心,这是请了外援呢。正好,吾也很不甘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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