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日,是太华老祖留给逐不宜的备战时间,逐不宜会完两位炼器前辈后,便将自己关在了房间,一步不出,夷昭门众人只感那房间内气息一日比一日壮大。
而在这时,仙魔两道暗潮涌动,为了从动了怒的太华老祖手中,为逐不宜博得一线生机,众人都操碎了心。
上佳之法,其实是取消这场荒唐的决战,奈何太华老祖意已决,逐不宜也一心应战。
前去夷昭门劝解的人,听说逐不宜已在闭关应战,气了个仰倒。
战,战什么战。你小子一个元婴,拿什么跟人太华老祖斗,实在想斗等以后修炼到合体不成吗!
众人都急得不行。
事已定下,无可更改,只能多去些化神以上的大能,等决战那日出现什么意外,将人护住。
仙魔两道未曾想,他们还有跟预言中的祸世者站在同一战线的一天,逐不宜这小子,真是开了先河了。
随着十日之期的临近,众人都绷紧了神经。
决战前一天,游说任务圆满完成的司韩成,回到夷昭门与司洛汇合,左右护法对视一眼,皆松了口气。
斗转星移,十日之期眨眼而逝,到了太华老祖与逐不宜约战之日。
金乌跃出海面,水天相接处翻滚起粼粼波涛,海浪拍打礁石,在无妄海海心岛屿上,前来观战的仙魔修者眺望远处,翘首以盼。
决战双方没来,观战的众人倒是先来了。
到了卯时,海天相接处,终有一片孤影逆光卷浪而来。
是决战其中一人,太华老祖。
太华老祖淡淡瞥了眼众人,道袍一甩,浪潮翻卷成三人合抱粗的龙柱,将他托至半空,海风掀袍,遗世独立。
众人望着太华老祖,心绪复杂。
他们还记得千年前那个浴血诛魔、为九州除乱的战神,却没想到,如今太华老祖不顾当前局势,强为昭明寺出头,并以合体修为向一元婴少年宣战……这与他们所知道的太华老祖,变化太大了。
众人纷纷肃身,行礼,“太华老祖。”
太华老祖眼底泛起冷漠,他知晓这些人这十日私底下的动作,都站在逐不宜那边,妄图与他作对。
老祖盘膝坐在巨龙浪柱上,垂目刹那,周身威压赫然散开。
众人只觉得肩上一沉,犹如被大山压背,脸色微变,急忙运转灵力,缓解不适。
他们暗觑一眼高柱上的老者,知道这是他给予他们的警告,心下凛然,老祖性情,是真的与以往有很大不同。
而且他的实力,似乎不止是合体初期,至少是中期往上。
这样的实力,他们若要救下逐不宜,怕是免不了一场恶战。
众人惊疑之际,周源生率昭明寺众人赶了来,略有些浑浊的眼睛扫了扫,发现海岛上还有一处绝佳的落脚地,便带人过去。
“周长老——”旁边修者意欲提醒,这地方不能站,是留给等会到来的前辈的。
周源生却有些迟钝,“嗯,什么?”
看到周源生的模样,那想要提醒他的修者一下愣住。
才几日,这周长老遭遇了什么,精神颓靡,连腰背都佝偻下去,怎么一下衰老成这样?
周源生没听见这人说话,耷拉着眼角,打了个呵欠,便站在原地低头打盹。
昭明寺其他人见太上长老这般模样,颇为无奈,太上长老自从查清楚昭明寺落败真相,大受打击,从那时起便一蹶不振。
其中一人只好接过挑子,环顾一周,没瞧见逐不宜影子,立刻道:“逐不宜那小子怎么回事,还没来?”
“逐小友还在路上,是尔等来太早了!”
一道中气十足的声音从天外传来。
听到这熟悉声音,周源生低垂的眼皮骤然撩起,晦暗瞳底划过一抹暗色。
晨曦微光中,衡予老祖领着几位州安卫,如海鲸般乘风踏浪而来。
衡予老祖到了跟前,眼神在观战海岛一扫,立即相中了一块好地,可惜,名地有主。
正是昭明寺一群人。
衡予老祖盯视为首的周源生,半晌,笑眯眯地瞬移过去,走到周源生身边,大掌猛拍他肩膀:“周小友,此地风景不错,给老人家我腾个位置。”
差点被拍背过气去的周源生:“……”
见过抢位置的,没见过这样抢位置的。
但半步合体的老人家是真惹不起,周源生颓着脸,不甘不愿地往旁边挪出一人之地。
谁知,才让出位置,身上陡然刺来五道视线。
周源生眼皮狂跳,就见衡予老祖身后,还有三个‘老人家’,都在虎视眈眈地盯着他。
衡予老祖捋了捋胡须:“小友,麻烦再给老人家让出三个位置。”
周源生:“……”
昭明寺众人:“……”
就这样,四个霸道的老人家,强横地将昭明寺一群人赶出了这片地方。
一群强盗还感谢:“多谢周小友,周小友如此谦让,我等感动得,都不知说什么好了。”
衡予老祖高兴地眯起眼睛,和善地目送昭明寺众人离开,无人注意到,同周源生身影交错时,他袖中多出一缕光芒,随即光芒一闪,他将那东西,收进了储物袋。
衡予老祖捋了捋胡须,仿若无事般,边等待决战开始,边与另外三个好友交谈起来。
周源生带众人在海岛另一处落了脚,随即,就见沧澜派掌门、星明老祖也赶了过来,引起一小片惊动。
这一场二人决战,竟引得仙魔两道最顶尖的宗门,也纷纷赶来观战。
周源生环视一圈,见九州一半以上的顶尖强者陆续聚集,垂下的眼角里,释出浓烈恨意。
……太华老祖,不,这个披着老祖身躯的银魔,今日,必将留下。
万事俱备,只等着逐不宜的九霄剑。
也不知,炎火族那位合体老祖是否会来,以司容琰疼外甥的劲儿,明知外甥送死,定会提早准备。
周源生如今虽仍对逐不宜心怀芥蒂,毕竟此子心性诡诈,比以往任何一个祸世者都难对付,可若是与那银魔相比,这点芥蒂就微不足道了。
等了快一个时辰,天光大亮,然而约战另一方,仍迟迟未至。
很多人开始议论。
昭明寺一人小心觑了眼太华老祖,大声道:“逐不宜那小子为何还没来,莫不是害怕了,要临阵脱逃?”
“脱逃倒不会,年轻人还在长身体,要多睡点觉。怎么,你有意见吗?”一道狂拽的嗓音,带着狂霸之气,从天上来。
周源生一愣。
隆隆的螺旋声响彻天空,一艘豪华飞舟破云而来,顷刻遮蔽半边天,飞舟两侧,独属于炎火族的火焰旗猎猎作响。
衡予老祖一见这阵仗,哈哈大笑起来,朝飞舟招手,“司小友,快过来,老夫这里视野好。”
司容琰在舟上笑问:“前辈可介意晚辈多带一人?”
“哈哈,不介意不介意,人多了更好,热热闹闹。”衡予老祖说着话,却猜到了司容琰要带来的人物是谁,连同几位州安卫,默默将中间最好的位置空出。
飞舟里跃出两道黑影,咻地朝衡予老祖方向飞去。
落了地,众人顿时往这边看来,想看看司族长郑重带来的这位,是否是他们心中所想那人。
然后,他们就看见了……一五六岁的小童。
圆溜溜的杏仁眼,肉嘟嘟的包子脸,萌软又可爱。
听说当年祯明老祖修炼时曾走火入魔,导致身体返老还童,永远停留在十岁。可别看他外貌十岁,实则却是活了数千年的老前辈。
衡予老祖躬身施礼,“晚辈衡予,拜见祯明老祖。”
其他人见状,也立时行礼,“祯明老祖。”
小童,也就是祯明老祖摆摆手,出口是稚嫩童音:“都来观战,大家都不必拘礼。”
说着,祯明老祖随眼一扫,便瞧见立在海中的高大浪柱,一眼瞧见了端坐在高大浪柱上的一人。
他眯起眼睛,啧啧,这家伙,感觉不太对啊。
与此同时,感觉一股强者气息的太华老祖,脸色微变,缓睁开眼,就对上了一小孩乌溜溜的眼睛。
祯明老祖盯死太华老祖,皮笑肉不笑:“老夫才出关,就听见有个合体老祖要跟一元婴小娃娃决斗,活了几千年了,还是第一次听说,便想见识见识那老祖是谁,原来竟是太华你。”
太华老祖似乎终于认出这位身份,起身,在高柱上拱了拱手,笑道:“千年不见,祯明前辈风采依旧。”
“还好吧,一直都这样。”祯明老祖顿了顿,似在斟酌言辞,斟酌半天,憋出一句:“千年过去,你比以前更出息了。”
出息得,都史无前例的,去欺负人家小孩子了。
太华老祖被暗讽,不置可否地一笑,意味不明道:“祯明老祖这时出关,可是要助那逐不宜?”
祯明老祖眨巴眨巴大眼,稚嫩的小脸充满无辜,“老夫就是来看个热闹,这场万年不见得遇上一回的好戏,老夫就算在闭关,爬也得爬起来看。”
“不过,一出关,便听说银魔现世,太华老祖也不去找银魔,为九州除恶,怎地先跟我家那不成器的小娃娃卯上了?”
这问题一出,让司容琰和衡予一众人怔愣,随即直呼妙哉。
这话不好回答,若说为除祸世者,可人家祸世者现在还站在九州这边,难道诛杀一个莫须有的祸世者,竟比诛魔大事更重要?
若说为了私怨,啧啧,相信太华老祖自己也说不出口,他一刚千年前的合体老祖,无家国仇恨,无利益勾连,顶多就是小孩口无遮拦顶撞了几句,怎就要到决斗的程度了。
怎么回答,都是坑。
果然姜还是老的辣,虽然祯明老祖面容瞧着挺……年轻。
祯明老祖一脸好奇的,等待太华老祖的答案。
太华老祖却避而不谈这问题,只道:“逐小友,为何还未到?”
祯明老祖像是被太华老祖的敷衍气到,脸颊鼓起,任性道:“你都不回答老夫问题,等会儿别怪老夫带走我家小娃娃,不跟你比了!”
说着,不远处一道修长身影,和一柄灵剑破空而来,所经海面,掀起数十丈的波涛。
到了近前,紫衣少年持剑落下,紫衣华贵,灵剑灼艳,相映成画。
“是逐小友!”
“逐不宜来了!”
众人翘首以盼,终于等到此时!
“诸位前辈久等,夷昭门门主逐不宜,前来应战!”
少年低沉嗓音,随海风扩散。
祯明老祖见到不远处的少年身姿,满意得不得了,“二十出头的元婴中期,哎吆,我炎火族数千年过去,又出了位了不得的天才。”
衡予老祖附和老道:“不宜不止修道天赋绝佳,还是诛魔的好手,若加入州安卫,何愁九州邪魔诛之不尽!”
祯明老祖听到族内后辈被夸,心情大悦,谦虚道:“就是性子不大好,有点狂妄,容易得罪人啊。”
旁边听到这话的修者嘴角抽搐了下,那叫有点狂妄?
分明是极其狂妄。
“人不轻狂枉少年,何况有我们这些大人护着,小孩子再怎么惹祸,都能护住他。”
“祯明老祖放心,我等必也会倾力保护这孩子。”
祯明老祖眼底闪过了然,豪放大笑。
不过,祯明老祖视线落在太华老祖身上,千年前他诛魔途中,曾与这人去过同一战场,那时这人豪气万丈,他颇为欣赏,如今,倒叫他看不懂了。
衡予老祖望向太华老祖,捋了捋胡须,看向了面对太华老祖的逐不宜。
然后,就看见,逐不宜仰头望着横亘眼前的巨柱,似是极为不悦,当下便扬起一剑,朝太华老祖的水柱逼去。
“!!!”
一言不合就动手,果然是十分狂妄。
不过,合体老祖以术法凝聚的浪柱,不是那么轻易就会被劈碎的——
轰——!!!
水柱轰然破碎。
太华老祖不虞地眯眼,周身杀气瞬间迸射而出,激起数十丈高的浪涛,他冷声道:“逐不宜。”
逐不宜从储物袋里取出一条遮光绫,慢条斯理缠上九霄剑剑柄,似乎是担心会伤到自己的手,似乎担心会伤到自己的手,他缠绕好几圈。
“说是决战,自然要平视对手,前辈站那么高,都瞧不见吾,吾替前辈下来。”
乐窈差点笑出声,连带着九霄剑轻微震荡。
也就是逐不宜,能把挑衅的话,扯得这么有理有据。
嚣张至极的话,让太华老祖老脸一阴,“但愿等会决战,你小子还能如此猖狂。”
逐不宜已将剑柄缠绕几圈,将朱雀眼包得严严实实,这才抬头,好奇道:“晚辈还有一个问题。”
“什么。”
“前辈的血,是红色的吗?”
这是什么奇怪的问题?
众人心头疑惑。唯有衡予老祖和周源生听到这个问题,心头立时戒备。
人的血,自然是红色。可其他东西的血,就未必了。
太华老祖似被这问题问得一愣,随即正视前方的小子,“人的血,自然是红色。逐不宜,你为何会问这样奇怪的东西。”
“当然是因为吾,怕血。”逐不宜盯着老者,似笑非笑。
乐窈眨眨眼,眼前是一团黑雾,什么都看不见,只能听到外面的声音,“这老头狡猾,没有正面回答他的血是不是红色,说了句完全没用的废话。”
逐不宜:“那就亲自检查一下好了。”
这时,太华老祖掌心已在酝酿威势,周身杀意萦绕,脚下海面随之荡出凌乱波纹。
而逐不宜手指抚过九霄剑,掀眸望一眼太华老祖,骤然遁光而去。
与此同时,太华老祖掌心抬起,四面万丈波浪无风而动,随太华老祖所指,化为数道庞大浪刀,折射犀利寒芒,攻向逐不宜。
战局猝不及防开始,几息之间,二人已交手数个来回,身影从无妄海中心,打到了另一侧。身影变幻,快得叫人几乎看不清楚,只见灵力激烈碰撞,大海掀起滔天巨浪,刀光剑影交织,炫目至极,让人眼花缭乱。
海岛上,元婴期的修者讪讪地收回目光,不行,虽与逐不宜同为元婴,但他们根本看不清他的招式,同阶之间,差别已如天堑。
最起码,让他们与合体老祖相对,他们连基本的勇气都没有。
只能询问那些看得清的前辈。
在两人交战之时,周源生眼底颓废尽扫,握紧了拳头。
沧澜派掌门摇摇头,他本以为,自家徒儿与这逐不宜相差的只有修为,却没想到,就连剑术,都相差甚远。
黄泉道主眉头紧皱,手中白铃几乎捏碎,修为上的距离,非外物可以填补,逐不宜那小子,落于下风。
司容琰鼻梁上架着一副简易版观世镜,奇怪道:“那小子,怎么一直在躲,倒不像他的性子,他在干什么?”
这话刚落,一心躲避的逐不宜剑尖猝然转向,朝太华老祖挥荡出数道剑气。
太华老祖下意识躲避,却仍有一道,切入他脖颈。
一缕极细的血丝沁出。
是红色。
逐不宜讶然,还真是红色?
太华老祖摸着脖间的血,瞳仁仿若钟摆,诡异地摇晃了两下,随即,仿佛有什么东西欲破土而出,他额头青筋蚯蚓般凸起。
他脸色一瞬变得非常难看。
逐不宜眉头挑起,随即脸色寻味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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