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瞳心怀悲壮,这一次压上所有邪魔,攻上四城。
也许受到主帅影响,所有邪魔都异常凶悍,不畏死地一次次攀上城墙。甚至,还有攻城利器,投魔机——
这是血瞳偷学人族对付邪魔的法子,着手下仿照投石机,做出几架魔石机,只要邪魔坐在车篓里,砍断另一端绳索,邪魔就化为炮弹,咻地,被投进了城墙里。
落入城中的邪魔,一个个飞快地站起,冲入城中大肆破坏,与城外的邪魔里应外合,双向夹击。
这一法子,猝不及防,令驱魔师们吃了大亏。
自接连战败后,邪魔终于夺回了一次胜利。
不过,论法子还是人族的多,当第二次,血瞳故技重施,还想用投石机投魔时,收效甚微,所有被投入城中的血魔,还没落地,便被半空中布置的天罗地网接住,将邪魔一卷,落地便熊熊燃烧起来。
这是,炎火族炼器师新炼制的焚魔网,专门克制想走“捷径”进入城中的邪魔。
血瞳还没体验够胜利的快感,便很快又回归无穷的失败。
血瞳气急,但再生气,换不来胜利也无法。它转而又想出其他阴招,倒是夺回一两次胜利,可很快的,便被驱魔师见招拆招,粉碎了所有阴谋。
血瞳:“…………”
若问它讨厌人族什么,懂得创造这点,最令它咬牙切齿。
而偏偏,邪魔吞噬了人族血肉,继承了所有记忆和情感,却继承不了创造。
它们只会掠夺,摧毁,吞噬。
经过几番激烈战斗,四城遭受了损失,未到伤筋动骨的程度,邪魔大军却急速锐减,血瞳从一开始的孤注一掷,打了几次后,再难聚拢起一支军队,一时也无新的兵源补充进来,很快面临窘境。
人族胜利得愈发轻易,势如破竹,一度打到腹地,血瞳逃窜入乾阳宗,封闭大门,再也不出。
驱魔师们追击血瞳,到了腹地外,望着被黑雾萦绕的山门,止住了步伐。
“少城主,怎么办,要进去吗?”
有人回头,请示身旁的逐不宜。
再往前走,可就是夜魔老巢了,那可是渡劫期的实力,未知搭上他们所有人的性命,能否给予这邪魔首领一个重创?
离胜利只差一脚,却没有哪个驱魔师敢掉以轻心。
开玩笑,这最后一脚,面临的可就是传闻里凶名赫赫的夜魔了,纵观九州,还没有人是它的对手。
人群让开一条道路,逐不宜手持大刀走来,掀眸,定在了面前的山门上。
黑雾仿若活物般,笼罩在山门上,门匾上乾阳宗三个大字,早已被岁月和邪魔之气侵蚀,山门内里影影绰绰,看不分明。
山门未阖,也未设阵法,敞开着大门不阻止任何人进入,但这比山门紧闭,更让攻城者犹疑。
逐不宜掌心摩挲着刀柄,视线沉静地扫过一周。
“血瞳虽战败,撤离时从不见慌张,仿佛早有预料,提前规划好了路线。”
身边,莫商甘会意,“少城主是说,血瞳是故意战败?”
可是,邪魔如今不比以往,质量本就不高,数量更是越打越少,佯装战败,退入腹地,图什么呢?
想将他们引入腹地吗?
他们就算追到了大门口,就这阴气森森的氛围,一看就有阴谋,他们也不敢进去啊。
逐不宜沉思半晌,脑中灵光闪过:“邪魔,是不是很久没增兵了?”
莫商甘:“是。”
逐不宜俊脸一凝,急速道:“不好。”
中计了!
“撤”的命令一下,东城众驱魔师潮水般撤出腹地范围,回守东城。
其他三位城主,见逐不宜宣布撤退,略略思索,也想通了其中道理,脸色一变,立时也宣布撤退。
血瞳确实是孤注一掷,却不是为了攻城,而是借用攻城的障眼法,为夜魔的真正行动作掩护。
夜魔不再制作血魔,那他真正的目的,还能是什么?
制造银魔!
也是夜魔复生一来,一直表现得过于虚弱,而血瞳这次又打得拼命,才让他们轻忽了这一点。
银魔虽死,但夜魔却能再制造出新的出来。
才撤退出腹地,便见山门震颤,似乎,隐隐有什么可怕的东西,出现了。
逐不宜带人飞速回到东城,安置好驱魔师严守城门之后,便马不停蹄,径直去南城——千机老祖闭关之地,去拜会。
可巧,逐不宜去时,适逢千机老祖出关。
见到逐不宜,千机老祖像是早有预料般,已提前准备了两副茶盏,老人家一袭青衫,须发皆白,一派仙风道骨的做派。
这模样,与四城紧张粗犷的氛围,俨然两个世界。
这老头,不像来打仗的。
逐不宜不动声色接过千机老祖递来的茶盏,放入唇边,轻抿一口,清幽微苦,若在从前,逐不宜定会与面前老者讨论一番茶道,但眼下他心思浮动,连这是何种茶都没能品出。
没心思品茶,做出品茶的姿态也是虚伪,逐不宜一口饮尽,拱手询问:
“前辈可否告知,夜魔之事,你了解多少?”
千机老祖放下茶盏,目光定在对面的年轻人身上。
这年轻人命格倒奇怪,眉峰凌厉如刀,分明是天煞孤星、祸害世人的命格,如今却像扭转了命运,周身的阴郁之气,化为凛然正气。
听闻逐不宜的问题,千机老祖惊讶地一挑眉,放下杯盏,“何以猜到是老夫。”
逐不宜着急询问答案,索性也不卖关子,“很难猜吗,前辈与祯明老祖同为合体大能,同时进来战场,可在外征战的,只有祯明老祖。”
“前辈虽擅长卜算推演,却也是一手拂尘,一手剑,前辈的剑,想必不只是用来做摆设。”
来了邪魔战场,却一味闭关,其用意便不难猜想,不是对付血瞳,便是背后设计夜魔。
看如今血瞳还活蹦乱跳,夜魔却一反常态,缩在腹地不出,千机老祖对付的是谁,便能猜到了。
而逐不宜也并非凭空猜测,他调查过千机老祖来邪魔战场后的动作,所经之地,所做之事,再度验证了他的猜测。
千机老祖闻言,温和笑了笑,脸上带着欣赏,“老夫来战场这许久,除了知情者,真实意图,还是第一次被猜到。”
就连祯明那老家伙,他未曾告诉他之前,他也无法猜到。
没猜到,并非是思维限制,而是胆色,祯明老祖是没想到,他们区区合体,竟也能算计夜魔,夜魔之血,怕是想也不敢想。
他在接受到天意之前,又何曾敢想。
逐不宜这家伙,早听说了他的很多惊人事迹,曾因九霄入战场,也因九霄而退出战场,是一个视剑如命的家伙。
百闻不如一见,这年轻人,有意思。
逐不宜抿着薄唇,直视千机老祖:“前辈可否告知,你是如何算计得夜魔?”
只有知道这些,才能推断出夜魔的下一步的动机,提前做好防备。
自失去阿窈,他极不喜这种事情不在掌控中的感觉。
“说起来,也是得天所授……”
千机老祖毫无隐瞒,将他潜入腹地,得到天道指令摸上山,在夜魔尸体所在的血池滴了滴血的事,告知眼前人。
这一说,便是半个时辰,除了滴血,就连炼血的详细过程,也都一一讲述。
说者讲得详细,听者听得认真。
听完整个过程,逐不宜捋清了事情的前因后果,长眸中恢复了沉凝。
突地,他赫然抬眸:“若夜魔破釜沉舟,使用半身魔血,炼制银魔,再将心脏封印,前辈又该如何?”
“若夜魔豁出去,一下制造十个银魔,二十个银魔,有待如何?”
千机老祖笃定的笑容一顿,沉声道:“不可能,那样,便是将生死交托出去,他会陷入沉眠,万一这期间出半点意外,他永生再不能复活。”
逐不宜凝声:“万一,他就敢呢?”
千机老祖抬头,蓦地对上逐不宜认真的视线,某一瞬,他看出了他的想法。
若他是夜魔,沦落到这种境地,他敢这么拼。
这是疯子的做法。
千机老祖心脏噗通噗通剧烈跳动,若真是这样,若真是这样……
“老夫,会再想其他法子,对付他。”
千机老祖苦笑,亏得他还以为稳操胜券,却原来,还不如逐不宜看得透彻。
若站在夜魔那样的地步,他敢拼吗?
未必。
“如此,叨扰前辈,晚辈告辞。”逐不宜起身,拱手,便要告别。
临出门前,千机老祖鬼使神差问了句,“逐不宜,你为何而回?”
即便再擅长推演,也无法推演出所有东西。他能算出所有人的命,却唯独算不出这家伙的。
他的命数,时刻在变,充满了不确定性。
逐不宜脚步一顿,薄唇勾起,深不见底的眸,泛起浅淡的笑意,“为一柄剑,为一个人。”
千机老祖听得迷糊,干笑:“小友这话听着,比老夫的批命还玄乎。”
逐不宜低声笑出声,“没什么玄乎的,吾心悦一人,所做一切,都为了让她早些回家。”
说罢,逐不宜一袭黑衣,消失在南城。
人走后,千机老祖掐指算了好几遍,满腹疑窦,“没错啊,这小子确实是天煞孤星的命格,命里注定没媳妇。”
天道说的没错,但这小子,怎么笑得一脸春风?
逐不宜从南城归来,莫商甘立即上前,紧张地问,“长老,如何,可问出了什么?”
过于紧张,下意识又叫逐不宜微长老。
这换谁都得紧张,好容易打败了血瞳,看到了胜利的希望,他当然希望,这胜利能维持到最后,赶紧结束战斗。
他在这战场待了太久,见了太多人死亡,真的不想再有战争,希望九州早点早点,恢复和平。
“长老,不少城主。”
但看逐不宜沉重的脸色,莫商甘的心狠狠一沉,嘴唇抖动。
逐不宜派了拍他肩膀,“多思无用,去警戒,做你该做的事。”
安慰的话,逐不宜无法说出,他这一辈子,除了从前那个傻傻的剑灵,还没成功安慰过谁。
“是。”莫商甘深吸了口气,背影有些颓丧。
逐不宜面无表情往前,就听见一道微有些惶恐的话,“少城主,你说,咱们能赢吗?”
莫商甘一个年仅百岁的汉子,此刻声音竟有些颤抖,“没有胜利,我,你,那些州安卫,驱魔师,还有无数无数的前辈,在这苦熬了万年,到底有什么意义呢。”
逐不宜抿唇,沉默。
是啊,如果一开始就注定了失败,他们辛苦怎么久,付出无穷的时间、精力、热血,还有意义吗?
……有的。
他知道她在努力,他也会努力,即便最后一切飞灰湮灭,他们也会死在一起,曾经为了心中的那份希望努力过,所以死而无憾。
莫商甘还在等回答。
逐不宜沉声道:“不想等死的话,总要拿起武器反抗,哪怕最后注定失败,能狠狠撕扯下敌人的一块肉,就是意义。”
要他死可以,敌人也休想好过,这就是反抗的乐趣和意义。
莫商甘狠狠一愣,是、是这样嘛?
莫名又有了斗志。
莫商甘又恢复了欢乐,“多谢少城主,我悟了。”
逐不宜嘴角抽搐,忘了跟莫商甘说,他刚才就是乱说的。
他与阿窈约定了,要等她回来,一起归隐,他答应给她的身体还没捏成,他才不会失败。
这么想着,逐不宜也斗志昂扬了起来。
夜魔可能会制造出银魔的事,兹事体大,逐不宜立即将此事,或亲自拜访,或疾讯符,告知了四城的城主。
几乎刚收到消息,由祯明老祖带头,各路人就开了个小会,开始商讨,万一银魔出现,该如何应对。
一两个银魔可以解决,三四个银魔勉强能应对,五六个、七八个、九十个,那就只能听天由命了。
血魔消失,血瞳不再出现,四城却陷入前所未有的戒备之中。
祯明老祖、衡予老祖以及逐不宜,不愿坐以待毙,几次三番前往腹地查看,却几次在腹地里迷了路,险些掉入夜魔设置的法则空间中。
迷雾漫卷腹地,荆棘漫山遍野,经过几回探索,逐不宜等人,索性连山门也进不去了。
腹地,被夜魔封印了。
当今九州至强者,站在腹地外,彼此对视,都从对方眼底,看到了凝重。
逐不宜的猜测,成真了。
几人不再白费功夫,纷纷回去,想法子应对即将到来的银魔。
在这种全神戒备之中,直至凛冬时节,九州飘落第一场雪,战场也变得冰冻之时。
银魔,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