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上封皇七子为宁王,就封雍凉,即刻到达,宁王命雍凉州府官员城外迎接,不得有误——”
这个回答让络腮胡子掏了掏耳朵,不禁问道:“他说什么,宁王?”
“是的。”
“来干啥?”
“好像是说,就,就封?”
“封地?”
“是这样的吧?”边上亲兵不太确定道。
络腮胡子眯起眼睛,“我的意思是他怎么来的?”斗金山的土匪都死光了吗?
城下的侍卫牵着马等了一会儿,见毫无反应,不禁取出腰上的信封,再一次大声喊道:“皇上封皇七子为宁王,赐封地雍凉,请即刻开城迎接,另派兵镇压匪寇,不得有误!”
侍卫喊了三遍,终于让人听清楚了。
“头儿,这宁王的封地咋到这儿了。”
“你问我,我问谁去。”络腮胡子瞪了他一眼,“还不赶紧开城门,让他进来!另外,立刻派人告知卢大人和冯将军!”
第68章知州
此刻的卢万山正在看胡戏。
胡人女子高挑纤细,露出一截雪白蛮腰,目光较汉人女子大胆放肆,在舞池里扭动起来跟条水蛇似的勾人,特别是为首的一个,腰更细,动作更露骨,一张艳色漂亮的脸,看得周围男人的眼睛都直了,呼吸都浓重起来。
凉王段平坐在卢万山的下手,见卢万山的目光也朝着那女人看,不禁笑了笑,等到一曲歌舞结束,他拍了拍手,那妖娆的女人直接上前,坐到了卢万山的身边,双手一勾缠上了他的脖子,依偎过去。
见此,所有的男人都羡慕地看向卢万山,嫉妒之余,又遗憾这样一朵艳丽娇花却给了这又老又丑的男人。
卢万山年过五十,早已经有了孙辈,女儿更是嫁给了段平,育有子嗣。这漂亮女人于他的确不相配,可是那又如何,谁让他知州呢?这些年的经营,就是早先看不起他的张氏,也慢慢地重视起来,更逞论胡人?
卢万山能走到今天,就不是个能被美色所诱惑的人,他任由女人缠在身上,却并不急着搂上去,反而端着酒杯故作不解地问:“凉王这是何意?”
“岳父大人,朵儿朵曾是西车国的一位公主,只是国王被奸臣所害,这公主出逃,机缘巧合流亡到了雍凉,在下怜惜便收留下来,如今正给她寻个归属。”
段平的话让周围惊讶起来,目光重新打量起这个妖娆的女人,仿佛因为公主的身份又重新镀了一层稀罕的光。
卢万山抬起女人尖小的下巴,饶有兴致地问:“真的?”
女人点了点头,一双眼睛里写满了大胆的爱意。
“哈哈,如此尤物,凉王自己收下岂不是更好?”
段平道:“她仰慕聪明人,就喜欢岳父大人这样的智者,可不是小婿授意。再说,小婿对夫人一心一意,怎会看一眼别的女人。”
这话说的聪明又中听,让卢万山哈哈大笑起来,“既然如此,你们有什么话也就直说吧,以你我情分,何必如此分生。”
“多谢岳父大人。”段平抬手学着中原礼仪作了一个揖,以他那副胡人的相貌,这番动作就显得不伦不类,不过卢万山觉得很受用。
然后段平回头看了眼身边的胡人,都是长老团里说的上话的,其中一位白着胡子穿着长袍的老人起身道:“尊敬的卢大人,打搅您的兴致,真是万分抱歉,只是来自西域的商队陆陆续续到了,他们翻过漫长黄沙山丘,一路冒着严寒,小心地避开马贼,千里迢迢历时几月到达雍凉,期待着将货物卖给中原的商人,换取所需的布料,药品和茶叶,然后返回家乡。可是……”
卢万山脸色不变,凑着朵儿朵的柔荑喝了一口美酒。
“已经开春了,可中原的商队一直迟迟不来,在雍凉的商人又因为离不开,也不愿过早地交易,货在手里一直滞留着,实在让人着急。”段平将接下去的话给补充了。
“是啊,是啊,还请卢大人想想办法。”几个胡人一同起身,恭敬地行礼。
“原来是这样。”卢万山一叹,好似第一次才听说,他想了想,面露为难道,“可是城外流民数量实在太多,占据着官道,商人想来也来不了呀,若是他们能到开城门倒也无妨。”
“卢大人!”
“哎,不只是你们,我也很着急,张家的商队同样留在雍凉出不去,可谁让闹了寒灾呢?”
“卢大人,这总不是个事啊!”
卢万山摆了摆手,“诸位不如再等等,等闹事的流民消失了,商队该怎么走还是怎么走,如今天气太冷,这一路回去也艰难,不如在雍凉城里歇歇脚,等天气缓和些再走不是更好?”
“这……”
“或者诸位若是有心,帮着解决流民这事,本官也愿意配合,如何?”卢万山笑得和善,然而说出来的话却让胡人开心不起来,这意思不就是让他们出银子买粮食,去救济那些流民吗?
可是凭什么?汉人跟他们有什么关系?
卢万山说完,见无人应答,于是起身拍了拍段平的肩膀,“人我就带走了啊?”
段平勉强地笑着:“岳父大人喜欢就好。”
卢万山笑了笑,搂着女人一摇一摆离开,只是他人还走远,一个城门士兵急匆匆地跑进来禀告:“大人,城门口来报,宁王殿下派来信使,说宁王就封雍凉,请大人尽快出城迎接!”
这个消息实在太突然了,卢万山愣了好一会儿,才回过头问:“诸位都听明白了?”
段平疑惑:“宁王?”
“大顺朝廷有这个王吗?”
众人面面相觑。
“能称之为殿下……这是位皇子。”卢万山不紧不慢道,“成年皇子中有端王,有景王,俱在京中,剩下的唯一一个排第七,应该就是他了。”
皇子?
段平的目光微动,不由地与身边长老团的互相看了看。
卢万山仿若未觉,只是嗤笑了一声,“大顺立朝以来,不,从古至今,本官还从未听说过跑雍凉来就封的,这位殿下是有多不受皇上待见?”
皇帝若是喜欢儿子,一般留在京中,放在身边给予重任,或封往山清水秀的富硕之地,再次一些,也是中原安逸之处,可没有谁被贬到边陲来,恨不得直接踹出关外。
雍凉或许商贸繁华,是个大城,可对京中来说,跟茹毛饮血的蛮荒差不多了。
卢万山这一说,段平和胡人长老都放平了视线,心中一点涟漪慢慢淡下。
“那信使人呢?”卢万山说,“能到城下怕是不容易,去带过来。”
知州府内
被带进来的信使模样颇为狼狈,脸上还带着未结痂的血痕,看着似乎已经在路上整理过仪容,可依旧灰头土脸。
卢万山的师爷仔细地瞧着册封圣旨和宁王手信,然后对卢万山点了点头,“大人,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没有谁敢大胆地假冒圣旨欺骗他。卢万山故作惊讶地看着信使,“宁王这路上是发生了什么事?”
“卢大人难道不知道吗?”信使仿佛心中窝火,说话都是硬邦邦的,很不客气,“暴民冲撞,差点挟持殿下,卢大人,雍凉是怎么回事,为何有如此多的暴民?”
“这……啊呀,天灾人祸,本官也是有心无力,不知宁王殿下怎就选了这个时候来雍凉?若是提早派人来通知一声,本官也好前去接应。”
卢万山的话让信使顿时火了,讽刺道:“殿下什么时候来就封难道还要等着大人首肯不成?”
这般盛气凌人的模样让卢万山笑眯眯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凶光,但很快淡了去,他说:“信使误会了,本官只是一片好心罢了。不知宁王殿下如今怎样,可还好?”他关切地问。
“我等自是竭力护殿下左右,击退了暴民,殿下受了惊吓,特命属下先行一步请卢知州,他车驾随后就到,卢知州赶紧迎接吧,若是再有差池,殿下的脾气可不会太好。”
“原来如此,本官立刻召集上下,开城迎接,也请信使稍作休整,用些饭食,压压惊。”
然而这温言好语并没有让信使缓和下来,他叫住了卢万山,“等等,大人。”
卢万山回头,只见信使义正言辞又态度强硬道:“好好的官道被一群暴民占据,成何体统,殿下命你即刻带兵将其剿灭,不得有误!”
看来宁王在暴民手里吃了大亏,憋了一肚子火啊,卢万山了然了,他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安抚道:“下官明白了,不过此事得从长计议。”
“卢大人!”
“哎,不管如何,总是迎回宁王殿下要紧吧,万一耽搁了,有流寇跟随而来,你我也担当不起呀!”
卢万山说完,见信使哑了火,于是掸了掸袖子,淡定地离开了。
宁王就封雍凉的消息,卢万山很快就命人散布出去,又令大大小小的官员集合,出城迎接。
张家家主张峰也来了,从古至今也没有哪个皇子拿雍凉做封地,他惊奇的同时,不免过来探个消息。
“不过是个无知小儿,无需担忧。”卢万山道。
见他胸有成竹,张峰便放心了,“那老朽就备下薄酒,晚上给宁王接风洗尘,见上一见。”
卢万山笑道:“甚好。”
等雍凉大大小小的官吏,随着卢万山到达三里地外的时候,正好见远处旗帜高悬,张扬霸道的宁字旗随风飘扬,然后便是那辆五匹高头大马所驱的豪华车驾,在众多护卫之下缓缓而来。
卢万山身旁的冯阳定睛看着,待看清士兵的走路姿态,不免嗤笑道:“卢大人,宁王真是福大命大,居然能平安穿过斗金山。”
这一跛一跛的,各个身上挂彩,哪怕运气好没受伤,精神也萎靡,哪儿有亲王亲卫的架势。
看来这信使没说谎,的确经过了一场恶战,刚狼狈逃出来的。
卢万山身着官服,望着来驾,四平八稳地说:“好歹是亲王,身边护卫俱是精锐,若是让一帮流民给劫杀了,传出去可不就是个笑话。”
“只是可惜,雍凉不需要大佛,这位宁王看着不像个好相与的,大人,咱们的太平日子怕是要起波折了。”
卢万山幽幽地看了他一眼,挑了眉道:“大佛从来都是高高供起来,万事自有手下僧众代劳,不是吗?”
这话说得实在有道理,冯阳嘿嘿一笑,恭维:“大人高见。”
说话间,车驾忽然在远远的地方停下,接着一个士兵骑马离开车驾奔驰而来,待到卢万山的面前,冷冰冰地说:“宁王殿下有令,诸位步行上前迎驾。”
说完,不等人回答,就调转马头,直接回去了。
如此强硬蛮横的态度,冯阳这个暴脾气立刻不满道:“不是说城外三里迎接吗,这都快四里了,宁王好大的威风!”
“而且还是步行,这不是故意为难人吗?”
“皇上都没有这么大的架子。”
所有的大小官吏都看着卢万山,后者面无表情,只是眯着眼睛盯着那辆遮盖严实的大马车,亲王的座驾,当真华贵雍容。
车驾的士兵也好,随行下人也罢,一同朝这边望着,看不清他们面容,只知道宁王不动,他们也不动,实属傲慢。
京官向来看不起地方官,更何况是这个一脚踏进蛮荒,苦寒的地方官?
卢万山沉沉地吐出一口气,半晌之后,他失笑了一声道:“唉……养尊处优的皇子,被皇上送到这里来,实在是委屈了,更何况受了暴民冲撞,更得发个脾气,诸位耐心一点,委屈一些,随本官走上两步,将这尊大佛给请出来吧。”
他一番看似大度明理,实则暗讽的话给自己了个台阶,身后的官吏立刻笑起来:“卢大人果然宽容大量,有宰相之肚啊!”
“走吧走吧,咱们就随卢大人一起。”
在一队卫军的护送下,上百个官吏随着卢万山说笑着往车驾走去。
小团子微微掀起帘子,睁大了眼睛,惊叹道:“真走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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