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对方原本的模样已被毁掉大半之后,法尔迪乌斯又一摆右手。
弹雨不出一秒钟的时间便停下了。法尔迪乌斯坐在旁边的石头上,表情终于缓和下来。
“冒犯了。我是一个爱说话的人,为了防止一不小心泄露机密情报,我只有对着尸体才能放心说话。”
眼前是已经什么都听不到的肉泥,他却言辞礼貌得像是面对工作上的交易对象。
“虽然我也很想知道操丘夫妇究竟召唤出了什么,但你干出来的麻烦事也毫不逊色啊。我刚才已经把你的工作室从里到外搜查了一遍没想到你想召唤的不是英灵,而是被称为神的物种。这在系统上可是犯规行为,你不知道吗?战争也要讲究规则啊。”
先前沉默寡言的法尔迪乌斯就像是另一个人似的,对着一具尸体喋喋不休地说了起来。
“虽然这里是为了达成我们目的而设的实验场,但你的自作主张还是让人很头痛。”
与破坏兰加尔的人偶那时不同的是,法尔迪乌斯并没有召集手下围在身边。是因为他如今说话的对象是真正的尸体吗
“我看了森林中拍摄的录相……没想到那个男人,不,也可能是女人,就用‘那个东西’来称呼吧……没想到‘那个东西’竟会以英灵的身份出现。如果‘那个东西’是以狂战士的职阶被召唤出来的,那倒可以如你所愿,让到达‘神明’级别的力量显现于世。”
事情的发展似乎真的很让他意外,从他的声音中可以听出发自内心的惊讶。
可是他的嘴角又带着一丝笑意,就像在表示这是一次令人愉快的失算。
“正常来说,这在系统上是不可能的事但毕竟本次并非正规的圣杯战争,所以我也不能给出百分百的保证啊。说不定在我不知道的地方,还有人在召唤什么荒谬绝伦的东西。不过,你的宠物召唤出来的‘那个东西’也足够荒谬绝伦。”
法尔迪乌斯就像在与故交聊天似的,还不停比画着手势。
他在与尸体对话的同时,也通过自己说出来的话,更加准确地掌握当下的情况。
“因为比起英雄这个词”
“更适合形容‘那个东西’的说法是,众神使用的宝具。”
那位英雄自然呈现出人类的外貌。
然而,‘他’不是人类。
远在太古时期,‘他’作为由神捏成的泥人降落凡尘。当时的他甚至连性别都没有,只是作为类似妖怪的泥人出现在森林里。
泥人没有人类的智慧,只会在森林中与野兽嬉戏。
可‘他’的力量凌驾于人类之上。传闻一旦让‘他’释放愤怒,‘他’的力量甚至可以战胜当时统治国家的某位英雄。
当时的王对此嗤之以鼻,只说了一句“谁要与畜生比力气”,根本不曾将其放在眼里。
王对自己的力量有绝对的自信,坚信没有人能战胜自己。因此王只是将这个传闻当成流言,一笑置之。…
然而,当这头野兽邂逅了一位声名远播的神妓之后,一切的命运发生了变化。
连是男是女都分辨不出的泥块,对神妓那超越了男女之隔的美丽一见倾心。
在与其共度了六天七夜后,泥人渐渐将自己的外表往人类靠拢。
就像是在模仿与自己同食同寝的美丽神妓一样。
不通人智的泥兽学会了神妓的美丽。
当那矛盾的美出现在自己身上时,泥人失去了不少力量,却相应地获得了人类的理性与智慧。
不过,即使失去了众多神力,他的力量仍然远远凌驾于人类之上。
后来,得到人类外表与智慧的人偶站在伟大的王的面前。
在经过了一场惊天动地的死斗之后,他们产生了惺惺相惜的感情。
黄金之王与泥人。
尽管两人的身份天差地别,他们却成了彼此独一无二的朋友,结伴冒险,同甘共苦。
日子在金黄色的大地上流淌而过。不知经过几度寒暑,命运再生变化。
············
前行了约十公里后,英灵找到了小河。
‘他’为银狼御主清洗、处理好了伤口,便轻轻放下它,让祂躺在草地上休息。
“不过我总算放心了。我还以为这个时代到处都被乌鲁克城那样的城市填满。现在看来,世界似乎依旧美丽。”英灵看着周围无边无际的壮丽景色,用“兽语”向身边的御主如此说道。
然而,他的御主陷入了沉睡,并没有回应他。
英灵微笑着在一旁坐下,暂时放下一切,聆听河流之音。
忽然,英灵把视线移向北方。
‘他’的技能,最高级别的“气息感知”之力让他从远离此处的北方捕捉到了怀念的气息。
那一刻,身穿黄金铠甲的英灵正为离开魔术师设下结界的洞窟而踏出了第一步。
“难道……”
起初,‘他’静静地睁大了双眼,不相信命运会如此巧合。
“难道……是你吗?”
当英灵肯定从北方传来的气息就是自己熟悉的“王”时,‘他’慢慢站了起来。
沉默了片刻。
沉默之中,在‘他’心里时隐时现的感情是什么呢
困惑和焦躁,最终都变成——满心的欢喜。
既然这是圣杯战争,那就表示‘他’有可能要与那位“王”相互厮杀,这是上天的安排。
但那又如何
不管最终是这位英灵砍下对方的头,还是对方挖出这位英灵的心,他们两人之间的感情如同强韧的棉布,绝非一两次厮杀就可撕破。
不,纵使厮杀千次万次,也决不会破裂。
“哈哈——”
英灵自然而然地从口中发出笑声,静静地伸开双臂,“继续那场广场上的决斗也挺不错的啊。”
英灵将双臂完全张开,像要倾吐自己心中的一切。
声音依旧温柔,歌声自喉咙深处响起。…
英雄恩奇都的歌声撼动大地。
动人的大地轰鸣,响彻斯诺菲尔德全境。
这正是全部从者聚齐的证明——
同时也是宣告战争开始的信号。
魔术师与英灵们在虚伪的台座上汇聚一堂。
他们深知这是一场虚伪的圣杯战争,却依然心甘情愿地在台座上舞动。
真假已被抛于夙愿的彼岸。他们有的人的确是为了圣杯而来,
但也有人不是。
唯一相同的是,他们都有各自的信念——不惜一切,也要贯彻的信念。
从这一刻起,只属于他们的圣杯战争终于正式拉开帷幕。
············
这是一个已完成的世界。
漆黑与光点,夜色染遍了宽敞的球形房间,一把木椅悬浮在正中央。
这把椅子仅看形状就称得上豪华,却因木材的褪色而有了几分雅致,不会让人感到高级得庸俗。反倒是如此一把椅子,使周围的气氛都变得更加庄严。
如果普通人坐在椅子上,恐怕会像被椅子吞噬似的,不再有人注意到他。由此可见,这把椅子气质非凡。
而这个空间,仿佛就是为赞颂这把椅子而准备的。
眼前的景象,任谁看见都不得不接受这个事实。
然而,一名气质远比椅子非凡的男人坐在上面。他向后仰去,将椅背压得嘎吱作响。
“唔……”
若说这个房间就是宇宙的缩影,那坐在中央的男人便如同宇宙之主。
从外表来看,他大概有五六十岁。
尽管深深的皱纹彰显着他的人生阅历,但他的双眸仍然英气逼人,让他看上去比实际年龄年轻十多岁。
“这个轴不对啊……偏光线(Line)也全毁了吗?”
每当老人在空中移动手指,周围墙壁上映出的天体就会跟着旋转。
“哦,这个剪切还挺……不,太糟糕了。该死的大蜘蛛会醒过来,想对付它还早了一百年。”
与此同时,飘浮在老人眼前的书也配合他的动作,翻过一页又一页,把各种各样的“情报”实时记录下来。这本书原本就差不多与普通的百科全书一样厚。可是随着老人手指的滑动,又有成千上万的新书页接连出现和消失,仿佛无穷无尽,永远翻阅不到尽头。
老人将这项作业持续一段时间后,百无聊赖地叹了一口气。
“果然,无论怎么发展,对协会来说都没有什么好结果。虽说如此,但我也没理由进行干涉。唔真是无计可施啊。”
他像是自言自语般地说完这番话后,突然向身后的空间寻求起了意见。
“你怎么想?差不多该打个招呼了吧。在那边的通信费可不是小数目。”
话音刚落,身后的空间便对他做出了回答。
“失礼了,原来你发现我了啊。”
老人的身后出现一张与椅子配套的小木桌,上面放着一台“电话”。…
电话的造型非常古老,乍一看仿佛一盏台灯似的。一个圆锥形喇叭像灯泡一样挂在上面,细长的支柱上方是话筒,而支撑着它们的底座上则安装了拨号盘。
这种烛台电话如今只能在电影、博物馆或者是古董店等地方才能看到了。但它的颜色与旧式的黑色电话截然不同,是美得宛如蓝宝石般的蓝色。一眼看上去,说不定会让人将电话误认为是宝石工艺品。
没人知道它是什么时候出现的。明明在几分钟之前那个地方还空无一物。可现在,它与房间的氛围浑然一体,仿佛在表示它从一开始就在那里。
从刚才的互动来看,更像是因为老人的呼唤,它才得以现身,并且刷新了整个房间的历史。
“我还想再看一下,等时机成熟了再响铃。”
电话的喇叭里传来一个年轻的声音。看起来就像是电话拥有自己的思想一般,与老人展开对话。
“你把我当成喜欢自言自语的老头儿了吗?”
“所以,你是知道我在,才和我说话的吗?”
“你以为这里是什么地方,能进来的人本就寥寥无几。”
老人耸耸肩,瞥了身后的蓝色电话一眼。
“行了,到底有什么事?想找人聊天的话换个时间吧。现在有一项很麻烦的工作等着我去处理。”
“我也是为那件事来的。”‘电话’回应道。
“什么?”老人对此似乎感到有些诧异。
“如果你想从斯诺菲尔德的事件中选取其一来进行观测,不要找魔术师,最好以‘不速之客’为基准选定世界。”‘电话’如同提醒老人注意事项一般如是说道。
说完,它的拨号盘就开始缓慢旋转,当转到一定程度之后又反方向转回到原来的位置。
同时,房间的天体也配合着拨号盘旋转起来。
老人刚才阅读的书页,如今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哗啦哗啦地翻个不停。
书页每翻过一页,其上就会映出一个人类的脸,以及该人的情报(parameter)。
有时是男人,有时是女人;
有时是老人,有时是幼童;
有时是壮汉,有时是胖子;
有时是圣人,有时是杀人魔;
有时是魔术师,有时是神父。
书页快速地一页页翻过。每翻一次,人种、性别、年龄、体格、服装、人格、职业等所有要素都会发生变化。
“你对星球的操纵还真是没有丝毫犹豫啊。”老人无奈的感慨着。
“毕竟,通往未来的路就像迷宫一样啊。我就擅长做这个。”‘电话’理所当然的说道。
这段让人摸不着头脑的对话,恐怕只有他们两人才听得懂。
“不过,这个和我的迷宫不同,将什么地方设为‘终点’是因人而异的。”似乎是怕老人无法理解,‘电话’解释道。
说话的同时,书页依旧在飞速翻过,上面出现的“脸”也不停地变化着,就好像有人正在翻看昔日的活动照片似的。
老人津津有味地望着这一幕,另一边的电话则不断重复着自动拨号再恢复原位的行为。
就这样过了片刻,书页的翻动速度慢下来了。
纸上映出一个东方人。
“然后……对了,应该戴上眼镜。”
仿佛言出法随一般。‘电话’话音刚落,书页被谨慎地翻过,那张脸上多了一副细框眼镜。
如果有人在这里看见两人的行为,或许会将这误以为是一场游戏,两位玩家正商量着如何创建自己心仪的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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